上文所说星微欲设计救出兆灼,是何计策开篇不提。且说血槎门众人与兆烨人马合力,分作几路来至积云山下集结,谁料此山虽然不甚高,地势却奇险。更兼此山非同一般。原来吴晟德在此驻扎时,正是靠着老门主孙万周。这孙门主与一个叫云平子的玄门道人交好,又将云平子引见于吴太子。这云平子在此山设下结界,不持山中黑玉令,便只有玄门子弟方可由外进山。谢方仕因仗着手中“玄雪”宝剑锋利,欲得头功,谁知未到山脚,便受了伤,众人无不惊疑。
惜泪心里疑惑,见别的弟子纷纷受伤,便问云泽:“大哥,你可好么?”云泽道:“我这身子原就不济,这是凤太师尊所下之毒还加之师门的控心丹,我也就受着吧。至于这山,我倒并未觉得有何异常。”
惜泪的脸色沉郁,雪白衣摆在山风中曳起,手中按住绝泪刀:“是啊。我也不曾伤着。我恨不得立刻上山,掏出兆灼的心看上一看!”
一旁那谢方仕听了,蔑然一笑,丹凤眼中眸光清冷,“这位便是惜泪师弟?方仕不才,已被师父排在你的前面,仅次于云大师兄,现在方仕是本门二弟子了。这山中被下了结界,你二人身上必有法器,何必藏着不肯告人?”
惜泪见方仕初来乍到,却越在自己之上,心里不忿,也讪讪道:“我倒没见过什么法器,宝刀倒有一口,无妨借与师兄看看。”
谢方仕口中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我自有好剑,未尝不利。师弟要是有兴致,改日陪你过几招!”
惜泪被他说得恼火,被云泽拉拉衣角,强压怒意,只听方仕道:“你还真别不信!我听说,方今天下玄门有一件无上至宝,名叫神兵魄,本是囚牛龙鳞所化,凡人得此宝者,武力可以在短期内暴升,直至睥睨天下,罕有敌手!想来,本派入室弟子都是因为它的缘故,才能有如此功力吧!”
惜泪听了这话,心中很不痛快,此时众人行至山腰,果见山林之中有青蓝光晕笼罩。此时长涛、无恨等都已抵受不住了。惜泪仗刀在手,倚着刀法超卓,并不惧怕,向着那光,正待劈下,云泽道:“要功劳,阿泪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回,便由我来吧。”
云水剑如灵蛇般轻灵跃出,然而那罩顶的光晕只多了一道蓝色细痕,一旁的谢方仕神色傲然不屑,却惹恼了阿泪,绝泪刀出手,那结界果然开了,转为水蓝,一瞬烟消云散。
阿泪神态桀骜,瞄了方仕一眼,抿唇笑一笑,道:“上山吧。”
未受害的血槎门弟子,有蝶楼二十几人及独月楼米君留等三百多人,仇问带在身边护卫的三十多个人,人数有限。可这回攻山之人,却人数众多,狭窄的山道之上都有些捅挤了。
走着走着,云泽的脸色渐渐苍白,忽然他眼色急变,脱口唤道:“阿泪!”
惜泪瞧见云泽神色有异,忙道:“大哥,什么事?”
“没事。阿泪,这回,我们是一定要大开杀戒了。我是怕…怕你心软。”
惜泪见云泽容色怅然,显然别有所思,并非只有这个意思,待要寻问,只听陆云泽冷冷道:“长涛、无恨,你等领着弟子守在此处,由此下山的,一个不留。”
“谢师弟,你照着地图布署人手,这山里之人,也一个不留!”
“大哥!”惜泪见云泽这么安排,大有不忍,忙道:“这…万一这山中有百姓呢?万万不可杀害无辜,这是造孽!”
“阿泪,此山没有百姓居住的。此山八百年前,便由光寒帝赐给本门开山祖师洛世缨,向来不容外人。后孙万周将此山借给吴太子,也是一样。这都是入门时学过的,你忘了?此地现在留的,全是忠于吴氏,又投了兆灼的托天帮弟子!”
“唉!我向来读书不用心,你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人命关天,我看……”
“你…你不明白!此时人多,我也不好与你说…阿泪…”云泽怔了一怔,眼中柔情尽露:“你云泽哥哥,难道还会害你?泪哥儿,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你只记得一件事,今世,莫要忤逆师父他的意思,那,这一世不仁不义的名声,全由我替你担着。”
惜泪听他话中别有凄凉之意,不觉眼中含了泪,也不说话了。
云泽忽然住步,眼中寒光已显,狠意尽出:“镇国王的人马,也暂受本门节制!不必上山,只在此把住山中各处必经路口,勿教走脱一人!”
“阿泪,你、我还有师父后派的一干弟子,随我上山,搜寻兆灼等首恶!”
惜泪一见云泽这个模样,吃了一大惊!云泽向来温润守礼,平日不动刀剑,便是个如玉君子,这回一看,简直如同修罗恶鬼!他心里不禁一颤,木木应了一声:“好。”转眸瞧了方仕,他脸上半点没有波澜,按剑揖了一揖,朗声道:“遵命!”
且说陆星微与星柔计议已定,见云泽领山抄杀积云山,其势难挡,便押住星柔,来到主峰数云台——此为山上最高处,须臾之间,云泽与阿泪一众人已然到来。两边在土台上下对峙。星微道:“我已知道陆公子‘云水剑’之名,只可惜你执剑尽做不义之事,曾剑挑太师尊,吴太子留在研城的亲部,已然鸡犬不留,你不义无情是出了名的。今日里,你若动我,便又担了弑姐之罪!你个六亲不认的贼子,老天不佑你!”
“你…你便是大姐姐…我已猜到你不曾死…”云泽望着星微,可惜姐弟头回相见,便是仇敌:“阿姐,你嫁了兆灼,兆灼的手下抄杀剑冢,伤我师门,这个槛我们是过不去了!如今我师父投在兆烨门下,我等身为门人,在公必须为本门考虑,在私,也须顾全自身安危。再者,兆灼不顾本门搭救性命之鸿恩,竟然勾结托天帮灭我剑冢留守弟子,所以今日,我等必要取他性命,讨个说法!”
陆星微肤色如雪,俏眼飞光,轻笑一声道:“这个极容易!兆灼是我夫君,我命即为他命。你先犯了弒姐之罪,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寻他就是!”
云泽默然,忽地眸光中冷意暴起,那样的神色,看得一旁的惜泪遍体生寒,只听云泽的语声中已不带半分暖意,冷得彻骨!
“如此,阿泽只好亏负阿姐,何必多言。”
“慢着!”惜泪黑发随秋风卷起,执刀肃立,白衣猎猎,俊美至极的脸傲然扬起,唇角微微勾起,断然脱口喝道:“她是你姐,你怎下得去手!江湖上名声也不好,还是让我来!”
云泽眼色变了数变,咬了咬唇道:“不!自然还是我来!陆星微!你我姐弟自小至今素未谋面,如今又各为其主,何情之有?千恨万怨,归之于我,我心无愧,何惧之有?”
“好…好!星柔与玉京相好,已到我处相投。你虽没半点情面,我却没冷血至此。我这就将她送下台来,莫让她卷进此事。玉京,已死在贵派弟子之手了,这都是你、是你们造的孽!”
宋玉京原是星微所杀,她如此编排说辞,另有缘故。稍后看官即会知晓。且说说话间陆星柔便被送了下来。阿泪心里非但不恨她,反而愧疚得很!岂不知陆星微杀死玉京,放下星柔,本是一条毒计!这里按下不表。
当下星柔回到阿泪身边,那星微在数云台上扬声道:“江湖心女,当心存仁义。我也知各为其主的道理,我方才虽放了这样的狠话,只是人之生死寿夭,岂是我定?我主兆灼,实则已中那立地醉之毒而亡。托天帮众多弟子之命,也恕我不能白白送给贵派与那贼子兆烨!你等要想得胜,便只有上这数云台,殊死一战,在刀剑下定存亡了!”
“阿泪,”云泽柔声对惜泪道:“兆灼生死难定,休要轻信于她。我等要赢这一场,便只有拼命了。待会儿,你万万不可心软!”
惜泪微微颌首,“都到这儿了,除了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众家师弟,攻上台去吧!”
云泽转面望着方仕,见他秀目之中隐含杀意,又带十分傲气,绝非一般弟子可比。云泽见了方仕的仪表气度,不知怎的,此刻心里暗动了一个念头,心里莫名一凛,禁不住寒心起来,长睫下垂,眸光黯了下去,对方仕冷冷道:“谢师弟,你带这里的一半弟子,且去遍寻山中,凡有可疑,勿使一人漏网。无恨是见过那兆灼的,你去与他会合,搜找兆灼,务必除之!”
惜泪听了,不由得明眸中精光一现,决然道:“不!这次这祸由我起,兆灼,定要死在我手里!谢方仕——不,谢师兄,望你不要怪小弟方才冒犯,尽力去帮云大哥,破这数云台。兆灼贼子是我的,我必要手刃他!”
谢方仕顾盼四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以眼下情势,杀那过了气的小皇帝已不算大功。兆师弟,那就你去好了。左不过几路人马早已封山,你去就是捡现成罢了。此等事,谢某不屑理会。”
阿泪与方仕的眼神相触,虽初识未久,但已然彼此不服。惜泪出自名门,自有骨子里傲气,丝毫不减,他是打心眼里鄙薄方仕目中无人的口吻,刮了方仕一眼,不理会云泽与方仕,提着宝刀,扭头喊一声:“愿意退下台去,随我搜山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