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香气扑鼻间,每家每户的餐桌前已然摆上了丰盛的年夜饭,
而那原本于街头巷尾四处嬉笑打闹的孩子,此时也不由得已然闻着饭菜香味,告别了小伙伴,各自回到了家中,而后端端正正的坐于桌前,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长辈们开箸用一口……
苍穹星辰,万家灯火,
今夜,每一盏烛光下,都是一幕其乐融融……
然而,同在钦阳城中,不过隔着那巍巍朱红色宫墙,巍峨伫立于那一片雕梁画栋,气势磅礴间的天陵皇城,此刻,却显然没有外间百姓那般的其乐融融,安逸暖心了……
原本笙歌燕舞,热闹熙攘的端阳宫正殿,此时此刻,不由得变得静静悄悄的一大片,几乎是落针可闻……
而那殿中众人,此时,可谓无不屏息凝神,提心吊胆地,认真望着此刻立于殿中处的二人,
其中,可谓有那么一部分,是惊惧于那殿中刺客此番骤然的手上动作;
而一部分,则是惊惧于自己此番竟会听到了这么一个轻易不外传的惊天大秘密;
至于另一部分,此刻,则是微挑起了眉,不仅是惊异于这刺客为何竟会知晓此事,以及惊怒于这刺客此番竟这般不知所谓的狮子大开口。
各自的千肠百转,心思各一间,此时正静然立于殿中正中位置处的那二人,此番,却仿佛与这周围景象全然不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清寒的月光透过窗格,透过满殿亮如白昼的摇曳烛光,只清清淡淡地,静然洒落于那殿中二人身侧……
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此刻可谓仍身着着先前台戏所用的玄铁甲盔,而其面上所覆的恶鬼面具,此番则是丝毫不漏地掩去了其真实模样,让人望不清其中究竟,
只能望见面具之下,一双恍若雪鹰般凌厉森寒,不带一丝多余情绪的眼眸,不断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一点一点地,渐渐弥漫于整个殿中……
而立于其身前的女子,此刻,则可谓全然不似被人劫持的模样,未见一丝忧虑,更是未见一丝畏惧,
只满目淡然,云淡风轻,静静然地立于那儿,更是似有闲心地,睁着其如漆点墨,恍若坠入璀璨星辰的眸子,静静地观察着殿中众人……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一把闪着森寒刺骨利光的锋锐软剑,可谓甚为不协调地,搁置于那女子纤细如玉,不盈一握的脖颈之上,这般望去,煞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于心不忍……
……
察觉到那刺客手上动作的一瞬间,我不由得立即是几不可见的浅浅蹙了蹙眉心——
这刺客,即便是威胁萧祁也不带这般毫无良心地牺牲我吧!
话说这一剑下去,接下来的一系列后果,他一个刺客可能够负责?
要是这一剑下去,剑“咔擦”一声就这么断了,可让我到时候如何解释……
于是乎,还未待那刺客有所动作,未待那无法挽回的后果让人不虞地就此发生,于此电光火石间间,我不由得微微抿了抿唇,可谓甚为及时地淡然开口了:
“这位兄台,要说你这眼神也未免太不好了……”
身后的刺客此刻似是没想到,此番被挟持的我竟会忽地开口,而且一开口便竟是这般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因而于骤然的些许惊异间,手上的动作不禁一如意料之中那般就此顿住了……
眼见于此,我不由得微不可见地浅浅勾了勾唇,紧接着,便又仿佛恍若未觉般,只继续语气未变地,接着淡淡开口道:
“说实话,我倒是不知这位兄台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想来今夜这端阳宫中如此多人,你挑来挑去,怎么就偏偏挑中了我这么个最无价值的给挟持了?”
“你瞅瞅,这殿中,肱骨大臣有,簮缨世族有,皇亲国戚有,被那皇帝陛下捧在心尖尖上的也有……喏,对,没错,就是那位……”
我神色未变,只微微转眸,就此示意了一下那此刻正恍若铜墙铁壁般,被团团围在中央,且被那萧祁一手抱在怀中的江沐烟,又继续语气未改地道:
“这位兄台,你说你方才要是不那么急转弯一下,直接挟持了那位江贵妃娘娘,此刻,别说是那么一枚九转还生丹了,就算是十枚,这陛下那也得给你乖乖奉上,可是啊……”
“啧啧……”说着,我不由得甚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又接着道,
“可你就偏偏这么想不开地跑来劫持我,现在可好了,别说是什么九转还生丹,就算是个什么破草席子,这陛下如今倒也指不定能够给你,以把我换回去了……”
“苏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闻此,那萧祁此刻不由得重重一拂袖,眉心紧蹙地几乎能夹死一整只苍蝇,可谓面沉如水,甚为不虞地呵斥道。
然而见此,我却只是微挑了挑眉,只视若无睹,不曾接话……
然而,恰于此时,我却闻见自己身后,忽地隐隐传来极低的一声低语:“怎么?那女人竟才是江沐烟?”
闻得此言,我可谓霎时间差点吐血绝倒——得,我就说……原来如此,这刺客竟是认错人了……
但不过转瞬,那刺客便似是已然调整好了其情绪,随即,便也不再继续手上动作,只微紧了紧持剑的手,抬眸重新望向那萧祁,便接着开口道:
“即是苏慕,那便是这天陵一国之后,想来无论再怎么说,这堂堂的天陵皇帝陛下,也自是不会放任其不管……”
“是啊,皇兄,”
那原本一眨不眨地凝神紧紧盯着刺客那持剑之手看的小狐狸,此时,闻得此话,不由得忽地骤然抬起眼来,望向那萧祁急急道,
“皇兄,那什么九转还生丹,给他便是,不管怎样,这美人姐姐还在他手里呢,他要是不小心手抖了那么一抖,伤了美人姐姐,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住嘴!”那萧祁此刻可谓紧蹙眉心,其模样也似是极为犹疑踌躇,无法决断,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松,我自是知道苏慕得救,无论如何,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也不能让其有事。可这关键是,十一,你可知道这九转还生丹究竟是何物,究竟有何等重要,诸如这般的秘宝可是万万不能如此拱手让人啊!”
“皇兄,”
原本一直立于旁侧,静然不言的那一清逸男子,此刻也似是,已然恢复了那一贯的素淡悠然,出尘世外,只是,那此刻正悄然掩于广袖之下,青筋暗显的手,却还是分明地暴露了其真实情绪,
此刻,只闻见他淡然道,“皇兄,无论如何,这丹药是死物,自是比不上人命重要,更何况,此乃天陵帝后,一国之本,其性命的重要性自是毋庸置疑……”
望着那即便听闻了数番劝阻后,却仍然可谓是紧锁眉头,犹疑不决,迟迟都无法下令以前往密殿取那所谓的九转还生丹的萧祁,
我却不由得,在这般的氛围里,可谓有些不合时宜地,一点一点地缓缓勾起了唇角,笑的甚是灿烂……
内心深处,此时此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里,忽然便就此碎掉了,而后煞是凄凉地,四落铺散一地……
而那一抹苏慕所最后残留于我体内的弥留之念,此刻,也终于是渐渐地,化为虚无,烟消云散了……
早该如此了……
我不由得笑的愈发灿烂,然而那一双恍若暗夜的墨眸里,此刻,却尽是淡漠……
是有多傻,这么多年,方才一直看不开,
是有多傻,直至最后,还为这般人搭上性命。
天陵皇城之中,又何人不知,何人不清楚,那人的心里,这么多年,唯有一个江沐烟,
你为他花了整整几个月,用尽了平生所有的精巧心思,一针一线,扎的整个双手伤痕累累,面目全非,所亲手精心做出来的衣裳,终是赶至他生辰那天,满心期待、满心欢喜地送至其殿中,
然而,这到头来,所最终换来的结果,却不过是那人淡淡一句“哦,皇后辛苦了,多谢”,甚至于,连一个正眼,都未给……
你知晓他身有旧伤,一至阴雨天气,便疼痛难忍,不适万般,因而不由得为此操碎了心,四处寻医问药,最终还是托了父将,方才遥遥地由疆外带回来一罐据说有神效,几乎是千金难买的药膏,
然而,当你一路小心翼翼地将此抱在怀中,急急地赶至他殿门处之时,却只得来一句“娘娘,陛下现在在烟霞宫内,皇后娘娘若是有事,待到陛下回来再说吧……”
你知他因当年以父将军功相换,求了一道赐婚旨意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心有隔阂,因而你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忍气吞声,从不与那江沐烟相争,从不勉强那萧祁……
你怕父将因那人冷落自己而心有芥蒂,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伤及那人,因而这么多年以来,都只报喜不报忧,从不与父兄诉说委屈,从不与他人言说,只将一切委屈眼泪都尽数默然地往肚里吞,只唯恐那人为难……
可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何用……
直至死,他都未能正眼望上你一眼,
直至死,你都只能是孤零零地挂于那一空荡殿中,被软禁宫中,被撤了所有宫侍,甚至于直至尸体冰凉,方才被急急赶来的挽月惊觉……
何其可笑,
却又,何其,可怜……
罢了,
就此,莫要执念,莫要留念,
莫要再徘徊于这世间,迟迟不肯离去……
待到此后走过忘川,越过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还望切记——
来生,莫要再遇见此人了,
莫要,再为了这样一个全然不值的人,而如此卑微可怜,如此的,宛如泥泞尘埃一般,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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