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着。”高长老一脸惊愕,时前面色不动分毫的他此时也是脸色大变。
“嗯?怎么了吗?高长老?”壹长老回头,他这是吗明知故问,但高长老不管这些,他就是要个答案。
“壹万仁,你确定?”
壹长老眼睛微眯,脸上慈笑依旧,而他并未开口,只是微微点头后便带着几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高长老双拳紧握,这样的回答,简直……虽然得到肯定,但其中一些还是不受他接受。
眼看着马车缓缓隐入雾间,那群弟子才算是从震惊之中走出。
“你们,都听到了吗?听到壹长老说什么了吗?”
“我们又不聋,这人都走了,结果显而易见啊!”
“额!这人……叫什么来着?”
“穆弈!”
“对对对,那这穆弈会是何方神圣啊?能让壹长老和房小姐这样对待……”
数十人在那喋喋不休,尽管他们尽力压低声音,却依旧嘈嘈切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的高长老头昏脑涨,就在他打算大声呵斥住众人之时,这样的对话钻入了其耳中。
听闻此言的高长老,眼神一变,看着远处的迷雾不由有些发愣,他在咀嚼着这些令他难以下咽却又至关重要的信息,有时候事实摆在面前,哭着也要承认。
“舅……高长老,我们现在怎么办?”杨文钦凑到高长老身旁,怯怯地低声问道。
高长老回过神来,他未答杨文钦所问,只是怒目看其一眼,杨文钦被这一瞪吓得不轻,就好似凶狠的虎豹怒视白兔一般,让杨文钦赶忙躬身退开。
看着他们所敬仰的“杨公子”狼狈地从高长老身边退开,那群弟子也很识相地闭上了嘴,互相推搡着赶紧下了山。随着人群的散去,高长老思忖良久,不由轻叹一声,身影一恍,便消失于云烟之中。
“穆公子,老夫之前办事疏忽,这才来接您,实属办事不周,该罚,该罚呀!”壹长老于车中于穆弈笑歉道。
穆弈表示无妨,这都没什么,毕竟他来之前也没有正式通知过,有些误会在所难免。
“穆弈,一会就能见到魏爷爷了,让你久等了,还闹出这么大误会。”房青雨在一旁有些歉疚道。
“姐姐,高爷爷,还有好多人,还有那个追求你的,姓杨的臭小子,他们讨厌死了,刚才一直在为难哥哥。”房青妧在一片娇声叫道。
壹长老闻言面色一变,面显难色,眉头微皱,壹长老这副表情还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让人有些惊讶。
“这……穆公子,我为此事道歉,也请穆公子放心,我壹万仁一定为您处理妥当。”
“无妨,无妨。小误会罢了,壹长老言重。”穆弈有些错愕,忙摆手表示不用为此大动干戈。
壹长老见状沉吟片刻,便未再纠缠此事,只是从他的表情中,所有人都能读出一种必不可作罢的意思。房青雨纳闷,穆弈更纳闷,自己有那么特殊?一定要这样。
穆弈所知的一切就只有自己父亲和罗生门宗主为生死好友这点,可就因为这个?要是真因为这个,那也还是个小误会啊!
穆弈也排除了政治利用,虽然不能肯定,但若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这壹长老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真可怕!还是送完信赶紧回去吧!’穆弈心中暗暗思忖着。
穆弈见气氛一直以他围绕,便想转移注意力。
“对了,骞柏刚才那样做,会不会有事啊?”
闻言,房青雨却是抿嘴一笑。
“没事啦!骞柏师兄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估计也就是被关几天禁闭吧!”
穆弈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没啥事那也就算了,而在房青雨说完此话后,穆弈同见壹长老略微低头苦笑。
马车一路斜上,如雾中疾风,不断向着整段小山脉主峰峰顶攀升。马兽蹄踏云雾,如履平地,长掠巍峨青山,穿越浓密云烟,此间马车行进速度较之之前要更快三分,加上这山峰并不是很高,不过片刻便,几人便与车马一同穿破浓密云雾。
就在车辆冲出棉如飘絮般轻柔稠密雾间的那一刻,整个空间视野立马开阔了起来。
盖如穹隆,云如厚土,仙鹤轻音袅绕,而自那厚土之上,昆岩青峰拔地而起,清泉顺流而下,自下望去,滔滔泉水竟都来自那架于山顶之上,气势磅礴,神秘古朴的灰岩石宫下放出。
马车悠悠直上,就见股股蒸腾紫气自宫顶灌入,隐隐见有精灵嬉戏其中,不由透出一股玄奥。将至殿前,宫殿石门轰然开启,马车随之洞入。
入门,而门未关。几人下车,壹长老在前,其余几人在后,一同行至大殿中央。
“宗主,人已带到。”壹万仁弯腰行礼,恭敬对于殿中上座。
穆弈抬头,就见大殿之中恢宏浩大,青灰石壁神图浮刻,大殿天顶星辉撒下,颗颗夜明珠于天顶绘成一副周天星斗之图,照耀整个大殿。
而在殿内一圈,设有七个位置,其正中之位上正端坐一身着红边黑袍,发须皆灰的老者。
老者面容略显蜡黄,浓密长须下垂。其刚毅面容棱角分明,若是再年轻些,定也位于美男之列。
与老者对视间,穆弈能明显感受到老者眼中的犀利,犹如鹰隼般尖锐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撒在穆弈身上。片刻,穆弈就见老者身体前屈,但穆弈也仅看见这一个动作,下一秒老者便已探到穆弈身前一尺处。
“哈哈哈!小弈来了啊!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我也就在你满月之时见过你一次,之后你老爹也不让你来玩,真是疏远了呀!”
老者拍着穆弈肩膀,声音高亢,完全不似一位看着已经年纪过百的老人,不过也是,先天之流若是每天无故病恹恹之态,可就真太不正常了。
“魏爷爷,可真是好久不见。”
穆弈速速行礼,拜见这位罗生门宗主,魏显谟。
穆弈所了解的魏显谟,曾是父亲穆壁丰的生死之交,而此生死之交并非兄弟,而是上下级关系。
穆壁丰曾带魏显谟等几人在外闯荡,于同级之中可谓名声显赫,何婉儿也是在那时遇到了穆壁丰,后来不知何由,几人销声匿迹了半年,半年后几人再次浮现,但此时几人已名声淡漠。
同时更传出了几人安定生活的消息,这虽让全大陆惋惜英才的退隐,但这些消息也很快就被新的潮水拍在了众人脑后。
“对了,魏爷爷,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穆弈突然想起什么,快速掏出一件同穆漓溪那份一样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由魏显谟之手。魏显谟粗略一看便将其收了起来,朗声笑道:
“哈哈哈!这个之后再说,现在还要考虑其他问题……既然小弈已经来了,那现在赶紧吩咐全宗去准备宴席吧!壹长老,麻烦啦。”
“不不不……魏爷爷,不用这么夸张,款待什么的都免了吧,没必要这样全宗大张旗鼓的。”穆弈连忙摆手,之前那么多了乱子,要是再办个什么宴席,可又要麻烦死了,他现在只想晚上安安静静的,第二天就走人。
“这怎么行?这是客来最基本的礼仪。”魏显谟面显疑惑,依旧不想罢了。
“这……”穆弈不知道再说什么,于是便看向了房青雨,房青雨比较尊重穆弈的选择于是也过来劝魏显谟。
“青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魏显谟突然有些怒道,他虽然怒,但也只是肃声说着。
房青雨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这时壹长老上场了,他走到魏显谟身边,于其耳边低语几句,魏显谟这才明白些许。
“魏爷爷,穆弈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吧!要是给客人造不快,好心办了坏事,也不是我们初衷啊!”房青雨见魏显谟表情有所缓和,再次上前求道。
魏显谟还想反驳,但仔细一想也就罢了,既然穆弈就是不喜欢,那强求也没意思。
“只是……没想到青雨你这么顺着穆弈啊?”魏显谟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房青雨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不过她很快便压了下,脸色依旧道:
“啊?没啊。穆弈以前帮助我太多了,我想这样应该也没什么不妥啊!”
魏显谟眼睛微眯,轻哦一声。
“好了!穆弈,我们先走吧?我正好带你去参观参观宗里。”
房青雨拉起穆弈的手提议离开,魏显谟看了看二人的手,不过也只是点点头示意没问题。临走前,房青雨好像也意识到什么,但她还是强忍着羞意,拉着穆弈和房青妧上了马车。
“宗主,高泉……怎么处理?”
看着几人离去,壹万仁低声询问魏显谟道。魏显谟闻言脸色一正,微微摆手道:
“无妨,他会来找我的,修炼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他应该不傻。”
夜幕降临,山间袅袅云雾随时间而溜走,现出罗生门亦梦亦幻般的夜。向上看,是无数星光点缀于黑幕,向下看,是山下屋舍间通明的灯火。
苍茫星海映射着人间灯火,在无数星光间,是细密丝线罗布其间,那是一整副绘制于结界穹顶的星图。
星图铺满着整片天空,周天星斗丝线,寻着玄奥的轨迹徐徐运转,只是为了达到更加美观的效果,这种运转显得极其缓慢。
穆弈与房青雨坐在二楼所开拓的阔台之上,小丫头房青妧则是趴在房青妧的腿上,打起了呼噜。
今天,穆弈被房青雨拉着,游遍了整个罗生门,见了几位长老的同时,也见了好多以前照顾过姐妹二人的师兄姐与朋友们。
这些人……不,不止这些人,所有看见穆弈的人都是满脸复杂,而那几位师兄姐见着穆弈都有些诚惶诚恐。
他们只是些小弟子,像穆弈这样能让宗主接见的,都是他们所惹不起与攀不起的。和穆弈在一起,这些人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这也是穆弈所不喜欢的,尤其是今天白天,他一直感觉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让他时不时打个冷战。
‘还好也不长住,仅短暂露过脸就成为了众矢之的,要是和房青雨在一个宗门里,自己估计更要招黑了。’
想着穆弈看了看天,转头又看了看房青雨,这小丫头确实长大了,经过了几年的调养,此时房青雨的身型比起当年的瘦弱来要丰盈许多,同时也有着完美的协调感。
而她那原本略显苍白的面色也是大为改善,那股由内散发出的天仙气质,更胜当年。就连从前那天天挂在脸上的疲惫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活力的生机。
穆弈放心穆壁丰的决定,但在亲眼确认这一切之时,他心中还是莫名一松。
“怎么了?”
房青雨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瞪着一双惹人怜惜的大眼睛看着穆弈。
“啊!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几年前这样一起看星星的日子了。”
穆弈尴尬一笑,房青雨却是迅速转过头去,不想让穆弈注意到自己的反应。
“对了,今天白天,那是骞柏?他那是怎么了?变化怎么这么大?”
穆弈脑中似有电流闪过,突然问道。他今天所见骞柏,与几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犹如调换了灵魂一般。
房青雨听到这个问题,正了正脸,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好似在回忆什么禁忌一般。
“骞柏师兄……他……穆弈,沈懿师兄死了。”
此话一出,穆弈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脸不可置信。
“沈懿,死了?”
那个冷静到极致,极具修行天赋与领导能力的英才青年,就在这几年中,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他是怎么死的?”
“三年多前,在一次任务中,由于错估了任务等级,沈懿师兄为了让骞柏师兄和瑶澜师姐撤离,牺牲了。而这次任务等级的错估也是高长老手下办事不利,悲痛欲绝的骞柏师兄于洞府闭关,一闭关就是三年,出关时就如你所见,他一步跨入了筑基颠覆,让全宗惊叹,可与此同时,他原本精神也彻底改变了。”
语毕,气氛骤然沉默起来,穆弈不想这样,但也不知如何改变。几年时间,未见的故人都有着巨大的改变,这些改变各不相同,甚至连方向都是参差不齐。
房青雨陪着房青妧去睡觉去了,房青雨本想给穆弈安排睡铺,但穆弈拒绝了,他表示打坐便可。
看着这徐徐流转的漫天星斗,穆弈心中对这一美景不再欣赏,它似少了什么似的,因为它是死板而虚假的?
也可能正因如此,穆弈觉得看腻了,那像是一种绝望,在这个大世界里,本来就充满着绝望,而在这束缚中,更显压抑。
它不美丽,尽管让所有初见者都是眼前一亮,但它在以后的长久中给人的就是绝望。
短短几年的改变,让穆弈感慨万千,好似时间错流,又好似注定的命数。与其无穷的变化,不如虚无的以不变应万变,大家都该回归了。
奇怪的念头不断闪烁,犹如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在这杂乱无章,举棋不定间,在迎着浩苍撒下的点点光辉中,穆弈缓缓合眼。
一股静谧充塞了他的大脑,一瞬间,仅仅一瞬间,就犹如睡着了一般,他仿佛掉入无底深渊,再无知觉,唯有那新生的白光,才能唤醒梦中的人。
就好像生,代表着走出了死一样,好像念头的浮动,于虚无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