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密林之中静谧的诡异,唯一的动静便是禅杖上铜环碰击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咔嚓咔嚓。”
随着数声枝丫藤蔓折动的声响,两尊两丈高,体态粗大,全身乌青墨绿的人形树妖拔地而起,屹立在手持禅杖的玄悟面前。
“你是何人?”其中一头树妖妖气摩擦,嘶哑且不清的说着。
玄悟抬头,看着眼前两尊树妖。此时的玄悟早已不如往日,此时的他一袭由黑血玷染的僧袍,手中禅杖黑气缭绕,难辨其形,其眼中一片血红,再无黑白二色之分,袅袅黑雾盖顶倒竖,如飘舞狂发,滔天杀气迸发,往来路上的一花一木皆是压枝俯首。
“你应该就是这附近最强的大妖了吧?”玄悟语气冰冷如腊月寒风,在其脚边的野花野草都不由镀上了一层白霜。
“嗯?”树妖轻噫一声。
“砰!”
忽然一声巨响,眼前那头树妖瞬间消失在了面前,除此之外,一道宽阔路径显现,其上皆是残枝断臂,泥土向两边涌起,土中夹杂着或大或小的树枝树干。
另一头树妖瞪大双眼,如见鬼魅般看着眼前此景,玄悟缓缓收回那不知何时打出的拳头。
“你……”树妖向后撤了撤,看着玄悟就好似看着真正的怪物一般。
“我?嗯!我一会就会找到你,找到你的本体。”玄悟面无表情,宛如雕凿的石像脸一般,无喜无悲,毫无生气。
“砰!”
又是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坑动出现在了那树妖原本所站位置,其洞口宽广,洞深两丈,在那洞中,不是翻涌后混乱的泥土,就是夹杂其中或裸露的树植残骸。
玄悟轻轻收回挺出的禅杖,继续向前走去。
“砰!砰!”
听见这两声巨响的穆弈自空中遥遥望去,就见在其远处,腾腾冒起两团灰土尘埃。
“这是?”穆弈示意琉火立即前往。
来到跟前,就看到让他震惊的一幕,一片狼藉,犹如陨石砸落一般。
“就快找到了。”穆弈心下一动,驾上琉火就往前赶去。
“啊!”
不知在何处,自低矮的洞窟中发出一声满含怒气的低吼。
“什么事?发这么大火?”忽然,自那洞外,一道清脆悦耳,宛如清泉细流的男音悠悠传开。
“谁?”
洞中之主立马警觉,蓦地一对大如铜铃一般,散着悠悠绿芒的妖眸自黑暗中亮起。它看着洞外因为光线而被遮蔽的人形黑影,而那黑影背后,是滚滚蒸腾的黑雾。
“是我,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黑影缓缓步入,与那对翠绿色的妖眸,一同消失在了幽暗的洞窟中。
……
玄悟一路南下,其虽步行,但每迈出一步都似跨越数丈一般。
一路上自是有不少灵兽妖怪,但在感受到玄悟那滔天杀意,与狂暴的魔气后均是颤抖着拜倒在地,畏畏缩缩地俯首等待玄悟的远去。
驻足,此时出现在玄悟眼前的,是一处低矮的天然洞穴。洞穴深邃,幽幽妖气自其中不断涌出,好似妖魔深渊,吃人于无底。
“咚。”
一声闷响于洞口炸开,玄悟周身黑气袅绕,魔气长发狂舞,乌血僧袍鼓动,手中禅杖再次重重掷地。
“咚。”
“有客人来了?”洞窟内那神秘黑影轻佻的戏谑道。
“小麻烦罢了。”
说完,那大妖缓缓起身,浑身树藤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脆响,随即向外走去。
很快玄悟就见一头身形宽大,身体微微蜷缩,全身树藤环绕,枝干丛生的树妖自洞中走出。
在其身旁的,是一个面容清秀,身着绣有飘雪梅花黑衣,周身邪气四溢的青年男子。玄悟注意到,那男子身上并没有任何法器佩戴,唯一多出来的,是一块挂在腰间的黑木令牌。
那男子看见玄悟,就似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狂热起来。
“没想到居然还是位堕入魔道的佛修,真是稀世罕见啊,嘿嘿嘿。”
青年邪魅地笑着,玄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那青年一言好似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杀气自匣中奔腾而出,魔气更如海浪滔滔,玄悟整个人宛如炸弹爆炸了一般,所有魔意在那一瞬间从其体内爆发开来。
“对对,就这样。”
那青年见玄悟杀气滔天,怒可斩龙也毫不畏惧,反而越发兴奋一般。
魔虽分三六九等,但那是真魔,而像青年与玄悟他们这种后天之魔,就没什么差别。但一瞬间的大彻大悟终强过无脑的百年蹉跎。真似放下屠刀立地便能成佛,而你一心想疯眨眼便可入魔。
不过尽管玄悟此时何等杀意滔天,魔气奔涌,其内心依旧存在一道防线,那是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一旦跨过,将再无回头的可能,可惜其全然不知。欢呼一阵后,那青年似乎也看出了玄悟还未踏过底线,于是便计上心来。
“看来你还是没有觉悟,那就让我帮你一把吧!”
说着,青年右手一抬,一道灰雾长龙猛然腾出,欲扑向玄悟,而玄悟则是眉头一皱,就要接下这一击。
“呼。”
可没想到,就在其奔向玄悟的途中,穆弈突然出现,背对灰雾长龙硬生生将其挡下,不让这最后一口魔气彻底侵吞玄悟那最后一丝佛性。
所有人都是一愣,惊讶穆弈的突然出现,但那青年却是不屑一笑,想要让那魔气穿透穆弈,将他们俩都拉入深渊。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穆弈的身体就好似无底深渊,如此磅礴的魔气灌入却是对其丝毫改变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青年有些纳闷,有些慌了神。
“玄悟大师,你怎么能输呢?快和我回去吧,回到原来的世界。”穆弈虽靠青珠将魔气消磨殆尽,但终究还是在不断消耗他的心神。
“穆弈,你快走,我入魔就是为了杀妖血祭,我不能因你而功亏一篑。”玄悟入魔后,好似变了个人,话语间透露着暴虐。
他伸手就要去拉穆弈,而穆弈却是拉住玄悟的手,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玄悟:“大师救我一命,我自当涌泉相报。”
随即穆弈一掌拍在了玄悟心口,而玄悟只感一股正气遥相激起他那包裹着魔衣的心脏中,最后的净土。
里外呼应,那层魔衣在一瞬之间便土崩瓦解,玄悟眼瞳恢复如初,那狂舞的黑发、周身的魔气都宛如雾气般蒸腾消散,僧袍上沾满的乌血更是快速收缩向心脏位置,最终彻底消失。
“这……”玄悟惊讶,那青年更是震撼与不解。
能将人从魔道上拉回来,这是什么力量?不管是谁,不管多久前,没人听说过,就连那些活了千年的老祖,青年都不信他们听过见过。
青年震惊之余一股愤怒涌上心头,自己就要将玄悟彻底拉入魔道,却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事给搅黄了,这怎能不怒。
“你……”
青年恼羞成怒,手腕一转,原本软绵无力的灰色雾气陡然一变,一股强且有力的黑气自其手中涌出,顺着灰雾长龙吞向穆弈。
那是先天魔修的杀招,穆弈虽能瓦解心魔,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先天魔修挥挥手都能灭了他,何况这一杀招。
突然,就在这时,一道佛光向穆弈笼罩而去,挡下这一击。穆弈就见周身佛光闪耀,宛如活佛降世的玄悟,不由苦笑一声。
“玄悟大师,您又救我一命啊!”
玄悟微微一笑,再次一挥禅杖朗声道:“净。”
顿时,一道璀璨耀眼如同白日般的光芒照得那大妖和青年睁不开眼。当他们捂着眼睛再次恢复过来之时,就见玄悟与穆弈已经消失不见。
“砰!”
青年大吼一声,一拳打在了洞窟岩壁之上,大地不断震动,周围树木倾倒,若不是树妖将洞窟进行加固,这一拳就要让这洞窟被掩埋了。
气急败坏的青年被树妖拉回洞窟,然而随着不远处的灌木一阵摇晃,之前这一切都落入了他人的眼里。
“穆施主,感谢你将我从深渊拉回来,我也是太……唉!”
玄悟说到这,好像想到了什么,只能低头叹口气。穆弈明白玄悟现在想的都是什么,笑道:
“我知道玄悟大师您所忧,放心吧,回去就都会好的。”玄悟疑惑,不知穆弈所言何理。
回到六芒宗,穆弈只带玄悟进入房间,就连穆漓溪都未带来。而玄悟见清弘已经完全恢复,眼中泪花起伏,看着穆弈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内心对穆弈的感激犹如滔滔江水,令他不由就要跪下。穆弈赶紧搀起玄悟,他可受不起。
“穆……穆公子,贫僧所带灵石不多,法器倒是有,这灵宝我愿……”说到这,穆弈连忙打断。
“不,不用,玄悟大师不也救过我性命吗?大师没用我报答,我也不用。”
“可……穆公子,您不仅救了清弘,还拉我出了魔,这般大恩,怎能不报?”玄悟皱着眉头,自然不愿。
“如果大师想要报答,那就请帮我一件事。”
“但说无妨。”玄悟对此无所谓,反而庆幸穆弈有所要求。而穆弈却是轻轻与玄悟道:
“只要大师对这次事,主要是我的事保密就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您是第一个除我外知道的人。”
玄悟闻言恍然大悟,郑重一拜,以佛心起誓,穆弈见后心中一松,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此事结束,整个过程包括结果完全成了一个谜,全宗上下只有几个药师知晓缘由,当他们看见活蹦乱跳还突破筑基的清弘后都是一阵惊愕,拉着清弘就要研究,不过被穆漓溪给阻止了。
穆漓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穆弈那什么也问不出,玄悟也不好问,这事就好像成了一团迷雾一般。
她不知道穆弈的手段,但能够解决妖毒的,都非常规手段,而那些手段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神药法。但就是这最有可能,在眼下都是微如沙粒般的存在,只是结果摆在眼前,就是最不可能,都会成为可能。
穆漓溪不理解,穆弈若真有神药,为什么要救一个小和尚,虽然听说玄悟搭救过穆弈,但她真想告诉穆弈,做人还是要有一定程度的自私。救人,也要看救什么人。
这是一条极其自私的道理,只是穆漓溪知道,在当下的世界,自私带来的好处要远远远远大于坏处。
虽然穆漓溪交代此事绝不可外传,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即使透风,大家也看不了墙后的真相,所以只能猜测,于是各种版本,各种猜测,各种谣言传遍了整个左翼大陆中上层修炼圈子。
人们的各种猜测中,最为靠谱与让人愿意相信的就是玄悟找到了续命神药,却只是用来救一个并不出众的后辈。
也是因为这个流言,让玄悟在云游寺中吃了好一阵苦头,但玄悟没有怨言,因为这些都是因果,他愿意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