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自从离开诊所后,固定在彭磊肩上的盖革计数器时断时续地发出响声,十分突兀,与安静的环境格格不入。
彭磊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也许是因为辐射剂量太低,还不足以造成威胁。
这些微量辐射源自地上的雨水。辐射微尘被雨水沾染,继而落到地面,随着水流充斥了每一个湿润的角落,辐射无处不在。
我庆幸自己穿着皮革制的鞋,很好的将双脚与雨水隔绝开来。我可不想变成像老福那样的秃顶,或者患上任何可能的辐射病。要知道,量变通常都会引起质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仪器会不会太吵了?
……
昏暗逐渐占据了这座废墟城市。
光线暗淡,使得街道两侧的房屋更显阴森可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方的几处星星点点,那一定是幸存者聚居地亮起的灯光。
队伍一直在前进,前进,走完了一条街道,又进入另一条街道,彭磊似乎没有停下过夜的打算。
身为游民,夜间活动乃是大忌。夜色虽然能让行动更为隐秘,却也让人难以察觉近在咫尺的危险。
对于黑暗的畏惧因为众人聚在一起而削弱了很多,更主要的还是彭磊关掉了盖革计数器的电源。
谢天谢地,他终于关闭了那个定时炸弹,我只需要继续保持专注,而不是时刻提心吊胆。
为何制作那东西时就不能换个提醒方式?非得发出“咯咯”的声响,简直是催命的音符。
周围的一切仿佛陷入沉睡,鞋底与沙石碾磨的声响更加清晰,悉悉索索在所难免。我们只要不是遇到“嗜血蝠”那种听觉异常灵敏的怪物,这支队伍不过是废墟堆中一粒不起眼的砂石。
队伍这时候前进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彭磊示意我们停下。
他打开手电,调整到低档微光,还特意套上了一个布罩子,进一步降低光亮程度。
过了好一会儿,他仍在琢磨手中的地图,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当中。
我趁着这个空档,下意识地摸向了上衣口袋,却又很快地松开。
犯了烟瘾,人总是莫名感到烦躁,但我很清楚眼下并不是吸烟的时机。黑夜里哪怕是一星火光都容易被捕捉到,要是因此而招致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万一让这帮人看到半包“陆地勇士”,那还得了?
忍忍吧……
彭磊关掉手电,他把地图收起来,然后招呼我们聚在一起,应该是要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了。
“我们目前位于南通区西北方位的长隆路,接下来我打算……”
砰!
突兀的枪声,从远处传来的枪声。
彭磊戛然而止,队伍立刻散开,各自就近隐蔽,这一次都没有离开太远。
哒哒哒!
砰!
哒哒!
……
第一声枪响只是前奏,越发密集的枪声从西北方向陆续传来。
之前看到的几栋高楼方向,一抹火光飞快地冲过楼顶,眼看就要消失的瞬间迸发出一团耀眼白光,照亮四周,宛如白昼。
是照明弹。
不断升起的照明弹,枪声似乎没有停下的打算,期间还多次夹杂着爆炸的巨大轰鸣。
似乎还有几声惨叫?
火光冲天,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一场与我们无关的战斗。
“先找个地方过夜吧。”
彭磊下达了命令,他没有再坚持。
……
远离街道的一栋两层小楼,不错的选择。
一楼摆放着不少货架,货架上空无一物,地上到处是杂物与垃圾。
二楼是休息的房间,很意外没有被洗劫一空,还摆着一张霉烂的木床以及同样霉烂的一组木柜。
“赵瑞,李颖,你们两个到一楼布置警戒陷阱。老福,萧阳,你们到楼顶警戒。赵大雷,你把地上弄干净点儿,待会我们在这里休息。”彭磊开始分配任务。
“我?”李颖疑声道。
“怎么,有问题吗?”彭磊调转手电,微光照向李颖的脸庞。
“没……没什么。”李颖微眯着眼睛连忙给予否认。
“那就快去!”
彭磊没有一点儿怜惜的意思。
……
一楼。
我一个人挪动货架,把大门和窗户挡住。在房间里找来几个废弃的金属罐,将一些石子放进罐子里,再从一块破地毯上拆下细绳线,把金属罐串联后悬挂在几个货架间。
如果有人想从外面进来,他只能推动货架,金属罐这时候会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能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
我手上忙个不停,李颖却在一旁站着。
“你不搭把手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李颖越说声音越小。
不会?这倒是新鲜事。一个游民,有胆量豁出性命参与这样危险的任务,居然不会制作简单的陷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还真的是……特别。”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也不打算询问她具体原因。我手上加快速度,抓紧时间把眼前的事做好就行。
“你这么熟练,经常做这些东西吗?”一旁的李颖打破沉闷。
即便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怎么,莫非你对这些小装置很感兴趣吗?”我可不认为她是想学习如何制作这些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算是吧,这种东西几乎每天都要做一遍。”我咳了咳嗓子,继续说下去,“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白天你或许可以保持警惕,可一旦睡着就完全没办法了。所以咯!”
“以你的能力,为什么不选择加入某个营地或组织呢?”李颖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有能力吗?因为我杀了一个劫掠者?”我反问她,觉得这女人说话有点儿意思。
“还行吧,嗯……我认为是那样。”李颖说得含糊其辞。
“加入组织?呵呵,那可不见得是好事。”
“为什么不是好事?”
“你想想看,如果他们让你去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到时候……唉,算了,说再多也没用,如果你有机会碰上了,自然就明白。”
不是话题太难无法深入继续,只是觉得这样的讨论毫无意义,我决定省些口舌。
有组织就一定是好事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还算小事,如果因此而丢掉性命,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与其做一个受他人随意支配的棋子,不如自由地活着。
“你怎么看彭磊这个人。”李颖继续问我。
“我怎么看?我当然没什么看法。”我不知道李颖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图,选择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刚才对那两个女人做的事情,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李颖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过分?”我看着李颖,终于看清她认真的表情,“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你这是……吃醋了?”我心里感到好笑。
“你别瞎说!我吃什么醋!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李颖急忙给予否认。
“是吗?我看你们之前聊得火热,我还以为他英雄救美,你以身相许呢。”我忍不住调侃她。
“我……”
李颖顿时哑口无言。
……
凌晨三点,枪声稀疏直至停止,远处的火光也消失了。
下半夜是我和李颖在放哨,也可以说是我自己一个人放哨。雨后带来的凉爽让人惬意,李颖已经靠着护墙一角睡着了,我没有打扰她。
我拿着复合弩安静地站着,没有一丝倦意。入眼都是钢筋混泥土,一片黑夜笼罩的墓地。这只是我无数个失眠夜的其中一晚。
拿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前,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憋在胸口的烦躁又稍稍缓解。
我已经记不清这样重复做了几次,直到东方的天空泛了白,来到凉山废墟的第一夜总算平安度过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一看,是蜷缩在墙角的李颖闹出的动静。她又换了一个睡姿,却还是没有醒来。
人心叵测,换一个人,换一个其他的男人,恐怕她都得随时担心裤子会不会突然被扒掉,怎么可能睡得着?看她嘴角似乎挂着的一抹晶莹,这女人睡觉居然还会流口水。
天色更亮了。
“喂,醒一醒。”
我走过去,忍不住推她一把,也不管是否打搅到她的美梦。
“唔……嗯……”李颖睡眼惺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她两手揉着眼睛,伸出舌尖舔舐嘴角的水渍。
“没事,天要完全亮了,你起来盯一会儿,我抽支烟。”
没等她答应,我自顾着坐在地上,没有拿出“陆地勇士”,点燃的是最后一支自制卷烟。有护墙挡着,黑夜已经过去,微弱的火光很难被发现。
“抱歉,我睡的太死了。”李颖挠着脑袋说道。
“嗯。”
看她拘谨的模样,我咬着卷烟,随意应了一声。
呼……
真是舒坦。
……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附近街道上看不到废弃车辆。
眼前这堵三米多高,完全用废弃车辆堆砌成的金属墙将道路完全封死。
“这是谁干的?一般人可做不到。”
老福伸手推了一把金属墙,似乎想试试其是否牢固,结果纹丝不动。
“枪队。”
彭磊说了两个字。
这堆废铁不像是用于阻挡人类。虽然墙体角度近乎垂直,但并非不可攀爬,废弃车辆上有许多可以抓握落脚的地方,好好利用,翻过去不是问题。
在我看来,这样的围墙用途只有两种。一种是用于阻挡变异生物的入侵,另一种是分割地盘的存在。
根据彭磊对南通区的描述,这堵墙极大可能用于阻挡变异生物。而且,邻近的街道应该还有类似的围墙,以防止变异生物被阻拦后改道而行。
彭磊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他背好枪,走到金属墙下,两手在废弃车辆上找了两处便于抓握的地方。
他抓住突起,先试了试是否牢靠,然后一使劲,两脚瞬间离地,整个人迅速地向上攀爬,没几下就爬到了围墙顶部。
“都过来!”
说完,彭磊纵身一跃,跳到了围墙另一边。
老福、萧阳、赵大雷先后顺利地翻过围墙,李颖试了几次才勉强攀上去,还是我在下边儿给她踮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