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亮，锦华和凤非离已经来到月上殿，在殿门外等候。
不过这回锦华可不敢让凤非离进去，只是让凤非离去花园等待。
穹影用过早膳后，继续练习步行。
直到太阳出来，锦华说道：“春日多雨，但是今年的春日格外晴朗。医士说了，长期在室内不好，经常沐浴晨光，可以促进病愈，利于骨质生长。”
穹影听此才消停了。
去到花园，正见凤非离站在凉亭里，锦华说道：“主子，你昨天还没和凤公子对弈，不如今天好不好？”
穹影远远看了凤非离一眼，说道：“成。”
锦华脸露欣喜，推着穹影去到凉亭。
凤非离缄口不言，生怕说错话。
“凤公子，和主子对弈。”锦华把黑子白子分好。
“是。”凤非离眼中有几分期盼，规规矩矩地点头应道。
穹影取了一颗黑子，放到棋盘上。
凤非离取了白子，再三思考才落棋，他绝不能输，绝不能离开。
穹影随即落棋，却见凤非离磨磨蹭蹭，她不由得皱了眉头：“举棋不定，浪费时间。”
凤非离满脸为难色：“抱歉，我输不起。”
穹影说道：“既然输不起，大可弃局。”
凤非离坚决地说道：“我不可以不战而败。”
许是看到凤非离眼中的坚决，穹影不再说话，也不再嫌弃他落棋缓慢。
锦华取来茶点，从旁观战，凤非离棋艺不错，起码暂时还没落下风。
半个时辰有余，凤非离身心疲累，似是经历一场恶战，她让他五子，他才险险胜出。
“依照约定，凤公子算是胜出，可以暂时留在幽冥殿。”锦华脸露喜色。
凤非离心中欣喜，他终于可以暂时留下，若非她漫不经心，他又怎么会胜出。
“留他有何用？”穹影说道。
凤非离心中的欣喜瞬间消散，她确实不需要他，留他有何用？
“主子，凤公子精通琴棋书画，才华横溢，只要你说得出，他必定能够完成。”锦华从旁帮腔。
“真的？”穹影眼眉一挑。
“自然。”锦华笑道，然后看了凤非离一眼。
“我尽力而为。”凤非离连忙点头，他不是无所不能。
“剪掉园里的花，一朵不留。”穹影看向姹紫嫣红的花圃。
“春日百花齐放，为什么要剪掉？”凤非离不禁疑惑，园里的花都是奇花异草，一定是花匠精心栽培。
“碍眼。”穹影只说了两个字。
凤非离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立刻去剪掉。”
锦华愣了愣，主子从没说过花园里的花碍眼，园里成片成片的花圃，凤非离剪一天也剪不完。
穹影和锦华离开，凤非离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当花匠。
穹影回到殿内，继续扶着栏杆练习步行，不用锦华搀扶，练习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满身虚汗。
“主子，就快到午膳时间，歇息一会儿。”锦华扶着穹影坐下，取来温水伺候穹影洗漱。
穹影用过午膳，服药之后才歇下。
锦华去到花园，园里满地鲜花，看见凤非离正在认真地充当花匠，他难免觉得好笑。
“凤公子，主子说不用再剪了。”
“我还没完成。”凤非离满身花粉，还在锲而不舍地剪掉花朵。
“主子说不用就不用，如果你继续，就是拂了她的意思。主子脾性如此，你顺着她的意思就好了。”锦华拨开飘来的花瓣，可惜了这满园名贵金粉就此早夭。
凤非离立刻不再剪花，他忽然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她，心中不由得失落。
“回去用午膳，不然主子会责怪我。”锦华笑道。
“什么意思？”凤非离糊涂了。
“如果主子不想你留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逐出幽冥殿，你以为还有机会和她对弈？再退一步，如果主子不是故意相让，你以为你能够胜出？主子让你剪掉花朵，明显是戏弄你，使得你有理由留下。主子让你不用再剪，明显是让你回去休息。”锦华笑道，主子不是厌恶凤非离。
听此，凤非离心中难掩欢喜，原来如此。
前世她和颜悦色，对他极其包容，他反而觉得飘渺虚无，无法打破君子之交。
现在她冷言冷语，对他诸多不满，但是他能够触碰她的情绪，她会和他较劲。
想到此，凤非离心中激荡，此生希望再与她结交，更希望与她完成婚约。
…………
下午的时候，凤非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花粉，如期地来到花园里。
花圃犹如经过暴风雨的洗礼，零零落落，参差不齐，是园中的一大败笔。
“惨不忍睹。”穹影看着远处的花圃。
“我、我从没亲自修剪过花圃，也不太懂得花艺。”凤非离十分无辜，乱七八糟的花圃，确实惨不忍睹。
“罢了。秋梧说你修炼御音术，是不是精通音律？”穹影问道。
“谈不上精通，只是略有研究。”凤非离向来谦虚，在她面前更是不敢托大。
“擅琴，擅笛，擅箫？还是其他？”穹影问道。
“都是略懂，最擅长奏箫。”凤非离规规矩矩地回答，似是接受审问的学生。
“能不能吹奏一曲？”穹影问道。
“现在我身上没有箫，不过可以借用叶子。”凤非离摘了一片叶子，置于唇边吹奏。
音色不及箫声悠扬绵长，却也清脆动听，并且引得周围的鸟儿共鸣。
“停，不堪入耳。”穹影毫不留情地打断。
凤非离满脸懊悔，如果知道她不喜欢，他就不献丑了。
今天下午，穹影一直刁难凤非离，直到黄昏，穹影回去用晚膳。
回到殿内，侍女端来晚膳。
“主子，凤公子陪了你一日也累了，不如留他在这里用晚膳。”锦华特意多添一双碗筷。
凤非离本想说不累，但是听了锦华后面的话，他不作声。
“随意。”穹影漫不经心。
“如此甚好。”锦华笑道，然后让侍女们退下。
殿内只剩下凤非离和穹影二人相对无语。
穹影说道：“不愿意陪我用膳么？”
凤非离连忙说道：“自然不是！”
穹影问道：“为什么还不动筷？”
凤非离愣了愣，随即如实说道：“我见你还没动筷，我不敢喧宾夺主。”
穹影说道：“无碍，我食欲不振，你随意。”
“为什么食欲不振？是不是膳食不合口味？”凤非离一脸担忧，她如此瘦削，怎么可以不进食。
“无关膳食，只是难以下咽。”穹影说道，再好的膳食，于她而言都是食之无味。
“可以先用汤，鲜汤开胃。”凤非离立刻把热汤端到她面前。
穹影看了一眼，汤色通透，鲜香四溢，冒着一丝热气，闻着味道倒是不错。
穹影取了汤匙，准备饮汤。
凤非离说道：“小心烫。”
穹影用汤匙搅拌汤水，说道：“我知道，你也尝尝。”
凤非离心中一喜，拿起汤匙品尝鲜汤，味道鲜美可口，她一定喜欢。
穹影进食向来缓慢，喝了一刻钟才喝了半碗汤。
凤非离又给她布膳，他不清楚她的口味，但是她独自用膳，桌子上的膳食应该都是她平时喜欢的。
碗中满是食物，穹影皱了眉头：“够了，你自己吃。”
“我已经饱了。穹影，你吃得很慢。”凤非离说道，她碗里的食物几乎没有动过。
“我向来吃得这么慢，你是不是不耐烦？”穹影脾性不好，语气重了几分。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食量太小，不利身体。我没有不耐烦，我只是生怕你对我不耐烦。”凤非离连忙解释，他怎么总是说错话？
“我已经饱了，撤了。”穹影放下筷子，其实她已经很饱，甚至有些积食。
侍女进来收拾，端来热茶和温水。
穹影推动轮椅离开，然后扶着栏杆站起来。
“穹影，你要去哪里？”凤非离走到她身侧，他想搀扶她，却又生怕她会生气。
“更衣，出去。”穹影一步一步地走进寝室。
凤非离一脸尴尬，见她步履艰难，握着栏杆的手瘦骨嶙峋，他却无能为力。
殿内没有人，凤非离连忙出去唤来侍女。
侍女说道：“主子没有传召，奴婢不可以进去。”
凤非离只能在外面等待，直到听见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声，他才走进殿内。
穹影换了一身常服，坐到轮椅上，端起热茶慢饮，却见凤非离还没离开。
这时锦华端来汤药，正见穹影喝茶，于是说道：“主子，你的身体不宜喝茶，先服药。”
穹影接过汤药，还是慢饮。
锦华说道：“凤公子，主子身体还没康复之前，你要阻止主子喝茶，以及各种不利身体的行为。”
“我知道了。”凤非离心中感激，锦华如此交待，这是默许他留在她身边？但他又生怕她不喜欢。
穹影不说话，只是看了锦华一眼。
锦华装作没看到，谁都看得出主子纵容凤非离，他这话不为过。
穹影服药之后，锦华让侍女把浴池的凉水换成温水。
穹影扶着栏杆站起来。
“穹影，你要去哪里？”凤非离又立刻走到她身侧。
“沐浴，下去。”穹影缓步离开。
凤非离还是一脸尴尬，他下去只是退到寝室外面。
“主子，我扶你去，几个侍人全都笨手笨脚，改日换过一批。”锦华扶着穹影，去到寝室后的浴池。
凤非离觉得奇怪，锦华和穹影似乎没有男女避嫌，即使他知道锦华和秋梧两情相悦。
不一会儿，锦华出来，指挥侍人收拾。
“去折几株玉兰，驱散殿内的药味。”
“今晚夜雾浓重，去把窗户半掩。”
“案几上的白玉雪瓶有些失色，换了，去库里把蓝釉银纹玉瓶拿来换上。”
“是，华主。”几个侍人连忙去办。
见凤非离一脸茫然，锦华低声说道：“凤公子，若是想留在主子身边，现在学着。”
凤非离脸露尴尬，他不擅长这些，却是明白锦华的意思，他求之不得。
侍人提着一篮子的玉兰花进来。
“慢着，玉兰的枝叶呢？”锦华问道。
“回华主，奴才以为不用枝叶，因此只是采摘花朵。”侍人说道，刚才华主说是驱散殿内的药味，他当然认为是采摘花朵。
“可是耳朵不灵？我明明说是几株玉兰，自然是养在花瓶里。”锦华脸带怒意。
“奴才知错。”侍人恐慌地低头。
“从新采摘！”锦华喝道。
“是，华主。”侍人连忙下去。
凤非离见此，他更加肯定自己不擅长苛责下人。
锦华又出去打点了。
侍人采来几株玉兰，养在花瓶里，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穹影沐浴完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她坐在窗边，让风吹干头发，却见凤非离还没离开。
“穹影，你头发未干，容易寒风入体，我替你擦头发。”凤非离说着，却见侍女拿着干布而来，他向侍女伸出手。
侍女犹豫了一下，不见主子发话，于是把干布交给凤非离。
凤非离取得干布，轻轻地替她拭擦头发。
穹影问道：“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闲来无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离开？”凤非离恳求地说道。
穹影笑了一声，从没见过如此厚颜的男子。
凤非离顿了顿，今生从没见过她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了？
头发干透之后，穹影扶着栏杆回到寝室：“夜深，你回去。”
殿内没有人，凤非离不敢在这个时候走进她的寝室：“穹影，你就寝了吗？”
“嗯。”
透过纱幕，隐约见到她睡下，凤非离问道：“要灭灯吗？”
“灭了。”
“穹影，你安寝。”凤非离灭了灯，悄悄离开。
出了殿门，正见锦华站在殿门外，锦华一定是有意让他留下。
走出月上殿，锦华说道：“凤公子，你有世家公子的仪态，但是没有当家主君的气势，你知道刚才那个侍人有意接近主子吗？”
凤非离大惊失色：“这话何意？”
锦华说道：“我是不是应该说你愚钝？虽然主子行动不便，但是无损主子半分尊贵优雅，风度仪态更是举世无双，从来不乏男子倾慕。”
凤非离心情沉重，他明白凤天大陆以女子为尊，一妻多夫，曾经了解过她的事迹，她不仅和他有婚约，她还有几个内定侍君，如果他们知道穹影举世无双，一定心生倾慕。
锦华说道：“当然，你也不用过于担忧，主子曾经不喜欢男子，可能是繁忙的原因，无暇男女之情。”
“锦华，你这么了解穹影，你和穹影也没有男女避嫌，你们关系怎么样？”凤非离犹豫地问了出来。
锦华说道：“主子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
凤非离一脸惊愕。
锦华笑道：“你是不是嫉妒我？”
凤非离脸色尴尬，立刻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奇怪。”
“若是我年轻十岁，我也许会倾慕主子，可惜我已经年逾三十。”锦华无奈叹息，岁月不饶人，而且他还没说尽，他已经三十五岁。
凤非离难以置信地看着锦华，他以为锦华长他两三岁而已，无法看出锦华年逾三十，估计锦华犹如穹影的长辈一样，难怪锦华这么多话，穹影却不厌烦。
前世的时候，穹影十分不喜欢巫玥多话，她身边的人都非常寡言。
“我长秋梧七岁，我当然注重容貌，不然他朝我年老色衰，秋梧风华正茂，我白赴这场落花风雨。”锦华叹息一声。
“你、你不用过于介怀，秋梧这人虽然冷硬，但情深意重。”凤非离尴尬地安慰一句。
“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义无反顾。”锦华说道。
凤非离心中庆幸，今生他和穹影年纪相仿，他只小了穹影一岁。
“我是看着主子出生，自幼跟随主子，别说看过主子全身，脾性也摸透了，当然，主子年少时也会羞于身体不让人近身，主子心智早熟，十岁之后就不让人近身。”锦华说道。
凤非离心中一笑，难以想象穹影害羞的表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