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满西湖,寒露冻枯枝。
十二月的西湖,一片白茫茫的萧瑟。湖水平平,静候每一片雪花。
除了安静的落雪,天地间没有一丝杂念。
湖边的白雪下覆盖着一座亭子,石碑上刻着“断剑亭”三字。
亭子不高不大,摆放一方石桌,历经岁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着一身白衣正在亭子里煮茶,火炉里木炭燃烧的声音清脆悦耳。
亭子远处有一人正在缓缓而来。
穿着怪异,头戴帷帽,看不清样子,双手抱臂于胸前。一根七尺长短的东西被白布包裹着,夹在他左边腋下。身后一串脚印不见头,雪落在他身上也不见融化。
他就这样安静的走着,越来越近。
直到靠近亭子,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湖面久久未动。
二人享受了许久冬季的安宁,亭子里的老者说话了。
“寒冬雪冷,少侠似乎远道而来,何不进来小坐,尝一口热茶暖身。”
老人看出他一身风尘,应该是位行路者。
那少侠说道:“即是寒冬雪冷,不知先生在此作甚?”
“风雪虽厚,盖不过故人情深。已经记不得过去了几年风雪,老夫只待故人归来。”
那少侠微微转头看向看者,突然间剑气涌动,连绵不绝。周围的雪花被震开,衣角纷飞,被震开的那块白布下亮出一柄凄厉的宝剑。
只一眨眼。数丈开外,剑势如雷,少侠已经到老人面前,拔剑锁喉。
可惜,剑只出到一半。
再看那老者,已经移到另外一方的石凳上举杯喝茶。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痕迹可寻,无踪无影,避开了这如雷霆般的一剑。
这少侠眼漏惊讶,却面不改色。从容肯定的说道。
“剑气移行。”
少侠慢慢收回了那只出了一半的剑,还是藏在左臂之下。在老者原来的位置上坐下说道:“没想到前辈已到如此境界。”
老者给他沏上茶,看着少侠手中那柄凄厉的宝剑慢慢回忆道:“多年前,老夫与故人于此地初见,举剑争锋,直至剑断未分高下。时光流转,弹指间竟已白发如雪。幽凤,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老人感慨的看着那把剑,正是故人丰臣汇一的剑,正是与自己十二年之约的剑,幽凤剑。
而这老人也就是慕连勤功。
慕连勤功看着幽凤剑,眼里满是情怀,略带一点失落的悲伤。剑是当年剑,人却不是当年人。
那少侠轻轻的抚摸着剑柄说道:“恩师已故,在下丰臣信良,携幽凤前来赴十二年之约。”
看着丰臣信良坚定的眼神和沉稳的语气,慕连勤功眼里的悲伤少去一半,接着说道。
“当年丰臣兄将此地命名“断剑亭,”扶天碑一战之后,老夫每年此时都在这等候故人归来。只可惜如今幽凤虽在,却物似人非。”
丰臣信良说道:“前尘往事师父常挂嘴边。在下只为十二年之约而来。前辈,不知长离何在?”
慕连勤功说道:“少侠气息稳健,剑势如雷。想必十九式天极御雷斩已经青出于蓝。”
“天极御雷斩在下只会十一式。”
“既未学全,少侠如何面对长离。难道丰臣兄有所保留。”
“师父十年来日夜教导,尽数相传。只不过依我看来,剑法在精不在多。另外八式不过是画蛇添足,有害无利,只会留下剑法破绽。所以不学也罢。如今凭我十一式天极御雷斩,再战前辈觉神剑意。”
听了这一番话,慕连勤功欣喜如狂。笑道:“哈哈哈……老夫当年便看出天极御雷斩必然会更上一层。只可惜十年来也想不出将会如何变化精进。不曾想少侠居然以退为进,舍繁求精,如此精妙的天极御雷斩竟然舍弃八式,凝练十一式。天赋造诣更胜前人。”
话未说完,又是那剑气移行,无声无息。
慕连勤功已经在亭子外面渐行渐远。定眼看去时,已经不见人影,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四周还围绕着老人的声音。
“世事变迁,老夫已举剑无力,丰臣信良,十二年之期未到。长离剑已传我儿慕连别生。两年之后,海棠花开,扶天碑前,长离必待幽凤一战。”
话音慢慢退去。
风雪轻慢,断剑亭里丰臣信良抱剑品茶查。
幽凤已经蠢蠢欲动。
十二月的雪不止覆盖了西湖,也染白了秦淮河畔。
秦淮河水面结了一层薄冰,两岸草木被雪压的很低。
宽广的河面上空唠唠的。
只有一座狭窄的青石板桥铺在上面,连接着河岸两畔的雪露。
桥上望南进山,那就是闻斋阁了。
风雪过后,寥无人烟。快过中午,毫无暖意。
从闻斋阁的山路上走下来一年轻男子。身披蓑衣,挑一根竹竿,步伐轻盈,面容俊秀。
走下山路,正欲踏上石桥。望对岸而去。
平目看去,对岸一女子也正好上桥而来。
这女子举一把纸伞,提一柄长剑,披一肩黑发,挂一身红袍。
二人相向而行,雪场寂静,也听不见彼此脚步。
石桥狭窄,仅够擦肩而过。
这一擦肩对眼而过,彼此明了,俱是用剑之人。
二人相对而去,数十步开外,背对背停下脚步。
须臾片刻。
那女子将伞高高抛起,转身拔剑径直飞速而去。
剑气袭来,男子于空中飞旋同时用竹竿挡开这剑。
女子连出四招,每一招都如那离弓之箭,那男子便是靶心。刹那间,由四个方位各刺一剑。
飞身红影,倒映水面。
最后一剑,划落男子几根发丝。
男子轻轻抬手接住飘落的发丝。
此时女子落地收剑,抬手刚好接住落下的雨伞。
对剑过后,二人正面相对。
男子看着手里的头发说道:“方才若是一剑破喉,在下命丧当场。姑娘为何留手?”
女子说道:“阁下以手中竹竿挡我三剑不败,最后一剑安敢取君性命。”
男子说道:“如此极速穿刺之剑,毋庸置疑,必是《寻山飞鸟刺》,果然名不虚传。”
那女子说道:“没想到异地他乡也有人识得此剑。”
男子说道:“一叶飞穿云霄客,千丝柔剑索幽魂”,天下谁人不知当世齐名的两位女侠,峨峰叶楚衣和西水慕连羚。即是寻山飞鸟刺,想必姑娘便是人称“一叶飞穿云霄客”的叶楚衣叶女侠吧。”
那女子说道:“既识得此剑,仅以手中竹竿化解。阁下身手见闻也绝非泛泛之辈,敢问师出何门。”
男子说道:“师门卑微不提也罢,他日若提剑相遇,愿再领教叶女侠高招。”
那位叶楚衣转身离开,朝闻斋阁方向走去。
看着叶楚衣背影男子又说道:“多谢叶女侠剑下留情,凭你如此剑法,你我必会江湖再见。”
叶楚衣没有回应,下了桥,望南进山而去,慢慢的消失在林间山路。
“没想到寻山飞鸟刺居然现身金陵,要是把叶楚衣带回去交给会长,恐怕是大功一件。”
青石桥不远处,河边一丛杂草旁,有两个中年男子不巧目睹了刚刚桥上的对剑。看着叶楚衣走远,二人商议着。
“只是凭我两身手如何对付寻山飞鸟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样若是伤了叶女侠,回去你我也死路一条。”
那人嘴角漏出一丝邪笑,没有在言语。
十年来闻斋阁没有多大变化,如今六层古楼尽被冻雪覆盖,放眼望去,千里一片白绫。
叶楚衣在解剑碑前放下佩剑。摆在旁边长长的石桌上,上面也稀疏摆着几件兵器,大多都已经结冰了。
闻斋阁前这十几层台阶上,一位举着红伞,披着红袍的女子显得格外的耀眼。夺走了天地间这千万尺白绫的光芒,这一季的雪似乎只为她做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