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足可载入我个人史册。
“与唐经天一战,我虽败却心服口服。”逍遥侯醉眼朦胧的说道,我们那个年代,能遇此良友知己已经不多,唐经天算是毕生可遇而不可求。唐经天少年习文并未习武,时唐门有三任男儿,唐为老大人呼大先生不仅对于门派非常不感兴趣,而且对于唐门暗器深恶痛觉,总认为阴狠有余,磊落不足,长此以往,不积阴德,唐门会人才凋零。青年之后唐经天遍走四海,到处游学讲座,并不曾碰武学一道。史记传言始皇帝派徐福东渡寻找仙境,后无下文。唐老大对于经书追求有刨根问底之境,准备了一番也学东渡之法,恰至句丽以东,三岛之界。唐时称为扶余三岛。扶余人崇文尚武尤重剑器,唐时公孙剑器之后武学渐微。唐老大在扶余看剑道,深以为是,认为扶余人忠于武勇于剑,是练武之上之事。
唐琪听到逍遥侯说起自己祖公的事,那是自己在唐门无论如何都听不到的,顿时兴趣盎然,把湮灭的烛光又拨了拨,厅堂顿时光辉一片,又明亮了起来。
逍遥侯接着言道,唐老大兴趣卓然,至此对武学方始研究。唐门武学本深入唐门血统骨髓里,唐老大天生练武奇才,兼之文学又高无不能懂之。自身悟性极佳,对于剑道随手一以贯之,不出二年光景,扶余桑弘再无敌手可言,此事震惊扶余另外二岛,引起当时名震扶余的哲仙人哲真弘光亲自来访,二人把酒夜谈。
扶余人对剑终身至诚,所言剑也非虚言,哲真弘光震惊之余发现唐老大练武时光甚短,功力毕竟不足。指出唐老大用剑灵巧至极,内劲不足。二人切磋较技,哲真弘光以剑格剑数次击飞唐经天的剑,唐经天心生佩服。但扶余一派自成一家,更无中原武林内力之说,唐老大在哲真弘光处潜心学习一年便觉扶余武者在技不在根,未必能成大器,便心生而去回归中原。时哲真弘光有一幼徒,名春日水心年方七岁,秉性奇高、悟性天赋,野心蓬勃,唐经天当日一见即知此子必有一番作为,却未加中原文化调教,是为遗憾。
唐老大回归唐门之后,苦心专研全真派的周天功说,七年后,唐老大的剑法以扶余剑道为底,揉以中原剑器,辅以道教武功,天下已无敌矣。时天山剑派掌门人梅鷟子,以迅捷、凌厉而著称,推为武林第一快剑,在唐老大手下没走过百招,唐老大一个“嗑”字诀,梅鷟子的剑便飞到悬崖对面,至此梅鷟子便再也未用剑。
唐老大名震中原,虽出身唐门,却终身未用唐门之技,不知道唐老大的剑法在唐门有否贯穿下去,想必唐门后人也无此历练之人吧。逍遥侯叹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叹啊!
与梅鷟子试剑十年余,扶余部不断有人来中原联系他,唐老大不胜其烦,遂闭门唐家不出,不问世事不应外人,四十多岁郁郁而终。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和一些空无的想法,这本来就是人的弱点或者人活着的希望。
唐门并无称霸天下的野心,唐老大的一身好武功自然也无流传的可能,他和我诀别时似有话说却又似无话说,最后只是默默告别。唐老大的剑法主要是以扶余的唐刀刀法为根,辅以中原的剑器,一般人似乎很难学,唐门本在山中,唐家堡又在峰中之巅,普通人进出必须像猴子般灵活才能攀援而上,所以唐门人的身法至小就很有根基。
唐老大用三年悟别人三十年所不能,除了天资还有至小的耳濡目染,虽然他并不喜欢尚武。
唐老大郁郁之际,写亲笔信一封送至不老山庄,让我提放扶余武学。那时我已再无雄心壮志,豪气干云之象,顺搁一边,并未再理。
直至十多年前,武林中居然人人自危,江湖门派人才凋零,异邦崛起,就连朝廷也极为重视,才明白唐老大三十年前的良苦用心。
半个月前接到慕容秋雁的来信,说秋先生实为十年难觅,今日一见果不虚言。
秋无意微微一笑,既没谦虚亦没客气,有些多余的话不说也罢。
逍遥侯端起酒杯一口闷下,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我奉帝师之命以江湖游客调查扶余部。我初登扶余大为震惊,泱泱华夏已久不征战,边关将士以收取过路关客银子为先,哪里还有上国作风。扶余部却由老至少教礼仪、练身骨、勤土地、越风海,一派阳刚向荣之事,那一定对我华夏有非分之想。只不过,嘿嘿,以他们那点米粒之光岂能翻起大浪,但是我华夏受点大苦却也难免。
我那时一个人走在扶余的礁岩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甚是无聊,扶余人食生鱼,吃海物,恍如未开化一般,却个个身体矫健,硬朗阳刚。土地甚少所产物种亦不丰富,多以海浮为主,人却神清体健,崇尚剑道唐老大所言不虚。
我当时只记着唐老大所提的哲真弘光和春日少年,当时语言也不通,我的眼睛又不能伪装,无论什么样的面具可以遮盖住脸,但是我的眼睛却是不能更改的了。
就算最著名的十巧童子亲手来化妆,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眼睛。
最后我学了些简单的扶余语,还是给我寻访到了哲真的修仙处,虎坖岩,一处上面是礁石下面是大海的绝妙修炼出,可惜当时哲真已经仙逝。
海葬在这片悬崖之处,上面修了一个圆顶的凉亭纪念哲真,远远的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素衣打坐,在那默奠。
就在飞来岩石山脚下的树林外,我取了两柱香,去亭内烛台祭奠。
这个亭子已经有点时间,想必唐老大刚回中原哲真就去世了,栏杆上的红漆也已剥落。
我按照中原礼数,烧了三柱香,拜了三拜,便即离开。
那位素衣少年却在亭下等我,低手颌礼后,居然用中原官话问我是否中原人,想请赐教一二。
我推辞再三,却不能推辞再四,看他英神外露、技痒难耐,也激起了我的心情,我便不再推辞。
这少年剑法辛辣、迅捷至极,剑法夹杂刀法,这份功夫放在中原武林也是顶尖的高手之列了。剑法似来自中原,风格像极了崆峒、天山一脉,刀法却不是中原,横砍竖切立劈,偶尔剑锋一转干起了横拉竖挑的手法,我初试颇为费力。
对方招式虽然繁复,狠辣,出手惊心动魄,森寒凛冽,换了二十岁的我根本抵挡不了的。
那时我已中年之身,已经学会了等,等他出手,等他露出破绽。
他的剑法虽快虽狠,却并不能一剑毙命。
西风肃杀,海风中都带着血腥的咸味。
一个白衣少年执剑之厉,步步紧逼;一个锦衣中年招式浑圆,上接下挡。
逍遥侯和白衣少年激战在亭下,几乎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踏过。
五百招过后,逍遥侯也感觉自己体力渐渐不支,可叹的是面前这运刀如风的少年还未显颓像。
逍遥侯不再硬接硬对这少年的诡异刀锋,身法一滞之后,武当小天星掌法缓缓而又连绵不绝施展而出。
武当、少林起名,同为中原泰斗,武当掌剑双绝,犹精缠斗,后劲绵延不绝。
扑滚迎面的海浪,恰似鹰嘴的海崖,一场无声无息的较技搏杀。
绵掌对扶刀。
逍遥侯冷汗也是越流越多。
这年轻人不但武功极高,心机深沉,更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这样若以招式的反复比试下去,没有五个时辰的功夫想必也很难分得出胜负。
远处的天色乌黑,世界暗下来了,显见的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道闪电仿佛一道刀光似的劈在亭角上,火光四射。
雨点打在亭子的竹顶上,打在轰鸣的海浪上,就像是战鼓雷鸣,万马奔腾。
这白衣少年借着雷鸣用尽毕生之力,目中散发着一种妖魅之光,刀势逐渐变得缓慢,诡异的步态中也似带着种妖异的天际之力。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这白衣少年似乎深谙中原武功的精华。
空中又是一道霹雳般的闪电,也就在这时,这白衣少年嗓音低低,怒喝一声“巴格”,掌中唐刀已急斩而下,“劈面斩”。
他似算准了逍遥侯的进退之路,看准了逍遥侯实已挡无可挡,避无可避,这一刀实是“一击必杀”。
这扶余刀法至尊“迎月十三斩”,岂是真能无敌于天下?
逍遥侯进无可依,退无可守,武当内劲讲究以静制动,刀锋一到,他脚尖借力,以肩做盾,“哧”的一声剑锋以穿肩而过,逍遥侯却已面向白衣少年,他故意让剑穿肩,看来虽冒险,却不知无路之下的退路。两人交手千余胜负虽只一招,这—招却又是生命与智慧的结晶。
白衣少年想要后撤,却已来不及,逍遥侯这一掌虽慢,却轻轻的印在了前胸,白衣少年一张面色由白转红,一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萎靡不堪,委顿在地盘腿打坐。
逍遥侯虽然语气平缓娓娓道来,但是秋无意却当然听得懂其中的凶险。
越是见过世面的人越淡然,越是平静的语气越饱含深意,只是平常很多人听不懂罢了。
一个武林中的高手,废了一条右臂的结果是什么,秋无意心里当然十分清楚,也明白了逍遥侯最近二十年不在江湖行走的原因。
逍遥侯接着说道,那个白衣年轻人就是春日水心,他日刀法尚未大成,已是如此,想那扶余崇尚剑道,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