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凳子倒是口齿伶俐的很,花闲打听蒋老爹的情况真是找对了人。据小凳子说,蒋老爹的祖上也曾是盛中城数得着的世家大族,他的祖父辈中有人在朗朝担任过朝廷一品大员,因蒋氏一族性情耿直,为人太过刚正,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官员,后来因为一桩贪污案触怒朝中权贵,于朝夕之间被皇帝拔了官职,对蒋家早就怀恨在心的人又恶意中伤,落井下石,蒋氏一族瞬息之间便如陨石坠落,光芒尽散,只剩余灰。当时蒋家倒是稍有积蓄,只是家中顶梁柱轰然倒塌,树倒猢狲散,族中微薄的家业也被各房分割占据,到蒋老爹一代,便只余一个破落的祖宅。
蒋老爹只生了一个儿子,在三十岁时染病离世,媳妇儿跟人走了,留下一个孙子小福子,在五岁的时候得了他父亲生过的病,一直卧床不起,到如今已有六年。蒋老爹便时不时的自己烧制一些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去卖,老伴儿就东家几天西几日的给人干点零活,多少也能贴补一下家用。孙子幼年得病,并未像他父亲一般匆匆辞世,只是却因年幼体虚,下不了地。老两口拖着一个终日疾病缠身的小孙子,生活之艰辛,可想而知。
到达蒋府,花闲站在威武而庄严的檀木大拱门前一时怔愣。老宅的门头很气派,刚正浩然之气宣泄而开,门前蹲着两只大石狮子,霸气尽显。望着石狮子两只传神的眼睛,花闲在时光的巨幅画卷中瞄见蒋家昔日的过眼浮华与今日的落寞颓丧。
小凳子上前拍门。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开门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
“蒋婆婆,老爹可在家?我家小姐找老爹有事。”
“小凳子,是你啊!老头子在家呢,只是近日小福子状态不佳,幸得几日前得遇好心人有了银两,请了大夫来,才缓过劲来。”
“婆婆,爷爷是在内室照顾小福子么?请恕小女冒昧,我们可否进去探望一下小福子呢?”
“呀,这位小小姐说话真是客气又好听。小姐您不嫌弃我们粗鄙,能够来到陋室,老妇已是感激,如今还要去探我那无福的孙儿,只是老妇怕这样子恐怕会污了小姐们的千金贵体……”
“呀,蒋婆婆啊,您老就别再唠叨了,我家小姐既然来了,必是要见上老爹一面的,您请前面带路吧!”
蒋婆婆低头望了望花闲,看到她坚定的点头,便开了门,领着他们往内院走去。
庭院深深,曾经也是高门望族,辉煌与衰落,只在人心,一念之间。墙头春草盎然,却更显庭院落寞寂寥。
穿过两重院落,一行人到达主屋一间房内,进门,掀了门帘,花闲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子,和床头静坐的蒋老爹。
老头儿愁眉不展,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床上孙儿枯瘦蜡黄的小脸。
花闲的眼泪一下子掉落下来,长长的睫毛湿润了一片。
她依旧无法淡然面对摆在眼前的人间疾苦。
“闲儿,你怎么了?”
“芷姐姐,无事。”
听到声音,蒋老爹回过头来,看到是花闲,他当即下的床来,眼中现出困惑不解。
“颜九小姐?不知小姐今日会到敝处,老头子实在心有惶恐。”
“蒋爷爷,让我找人给小弟弟治病,可好?”
“不,九小姐,昨日你已经帮了老头子了。”
“爷爷,就让我找人给小弟弟治病,可好?”
“九小姐……”
“活着,是一种修行。修行有渡劫,有行善,有忏悔,有重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而今,让花闲尽一点绵薄之力,与你们一起渡劫,可好?”
蒋老爹心下震惊,这个九小姐,十来岁的年纪,为何说话竟会如此沧桑悲悯?望着花闲长长睫毛上沾染的泪滴,老头子心下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蹒跚着走出内室,来到院中,跪倒在地。
他在向苍天稽首。
他的心在颤抖。
六年前孙儿病倒,他心灰意冷之际,曾前往晴空古寺烧香拜佛,寺中有一个老和尚为他卜卦,说他会在晚年穷困潦倒无法支撑之时,得遇贵人。蒋老爹本不信天地神佛,可是,今日,这个小女娃子,不管她能不能帮他,不管她是不是老和尚口中的贵人,却让他甘愿向苍天叩首。
活着,是一种修行。有渡劫,有行善,有忏悔,有重生……
这一句,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花闲跟在蒋老爹身后,看他跪拜苍天。她也抬头望着老天,心中喃喃,苍天啊,你让我来到这个时代,做什么呢?或许我的出现只是你一时悲悯?那我也一时悲悯,替你做些善事,可好?
“蒋爷爷,您不要觉得无缘无故接受小女的帮助,心有不安。花闲其实不是帮你们,而是在帮自己。大家也知道,如今花闲我是商人,商人自古重利轻人情,我可不是滥发善心哈!好吧,现在我们就来谈谈我们之间的生意吧!蒋爷爷,如何?”
“悉听尊便。”
“蒋爷爷,我想聘请您为我做一样东西。”
“老头子我能做什么?”
“模特。”
“模特?”
“人体模特,就是把您之前做过的小泥人做成真人版这么大。”
“真人版的小泥人?”蒋老爹脑海中灵光乍现,似有火光窜起,照亮了心中曾经的晦暗。
花闲说到做到,第二日她便为小福子聘请了盛中城最好的大夫,大夫说小福子的病并非无药可医,主要是错过了时机。第二个原因是小福子自幼丧父失母,幼小的心灵难免孤单凄苦,蒋老爹老两口年老体衰,照顾他难免顾此失彼。长此以往,终导致小福子郁郁寡欢,一病不起。花闲认为这应该就是现代传说中的儿童自闭症。自闭?耍酷么?只要大夫能够治愈小福子身体上的疾病,花闲自信她就能治愈小福子心灵上的创伤。看着花闲一个人窃笑,周兰芷和颜彦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想到怎样的开心事,才能笑的那般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