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温道:“反观红巾军,除了张四九之外,对文人并不厚待,反而常听闻他们火烧儒学,甚至侵扰百姓,形同流民,并不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戴。所以,我才会说,很多汉人其实并不吃红巾军那一套,红巾军里除了走投无路的人,就是一些野心家冒险者。不过,里头有两位我倒是很看好的。”
“哦?不知先生看好哪两位?”陆昭忙问道。
“一位自然是刘福通。并不是因为他的军功,而是以为他一直都在对抗真正的敌人,江淮以北,要不是他和元廷正面交锋抗衡,他身后的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也不会有功夫腾出手来搞火拼,自我消耗,这一点上,刘福通是个英雄,不过打江山是一回事,经营好是另外一件事。另一位,你们可能并不太关注”百温先生道。
“哦?先生说的是哪位?”陆昭问道。
“朱元璋。”百温道。
“那个猪八戒?”洪升听罢,哈哈大笑。
百温点点头,“这人不可小视,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他的。”
“我听说,这朱元璋是穷和尚出身,没什么能耐,主要仗着他岳父郭子兴才发展起来的,怎么,此人有什么惊人之处?”洪升问道。
百温点点头,“此人虽然不懂兵法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善用人,身边文有李善长,武有徐达常遇春这般一等一的人物,能够做到唯才是用。且军纪在红巾军中相对严明,所以,此人不可小视。我认为除这二人之外,其他人都难成大器。张士诚太过短视,墙头草让人不齿,他虽好人才,性格宽厚,但招来的却都是些附庸风雅之人,并无什么辅佐之才。而陈友谅胆略过人却过于残忍——”
洪升道:“这个人我有所了解。徐寿辉是陈友谅旧主子,让权与陈友谅后却被他杀了。赵普胜呢是徐寿辉手下得力干将,阻碍了陈友谅,陈友谅也把他杀了。倪文俊是陈友谅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去年也被陈友谅杀之。还有丁普郎、傅友德这些人因为陈友谅的迫害,被迫出逃,投奔朱元璋,白白送了朱元璋几员大将呢。”
就这样,三人从白天说到傍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关于这狼烟四起的天下,关于一些宏大的不可捉摸又让男人们兴奋莫名的命题。
夜色降临,陆昭一行人终于抵达汴梁,百温入住城外客栈,明天要继续赶路东去返浙,陆昭要城中访友,而洪升急着要回驻军衙门报到,三人便寒暄一番,就此别过。
而此时,红棉从邯城离开赶了半天的路,正午时候,来到汝州境内,在路旁买了碗茶汤喝。问小二得知凭现在的脚力,离汴梁还得两三日路程。
这时,红棉瞥见一旁有两个偷儿正在偷东西,放在过去,红棉定会见义勇为,但这次情况有所不同。
被偷的是三个蒙古人,他们正在大吃大喝,且从行头上看都非富即贵,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转念又觉得不妥,偷盗就是偷盗,岂能分人论事,心生惭愧,便上前制止了那偷儿,那两个偷儿急忙逃命跑了。
为首的蒙古人深眉高鼻长得瘦高,他听旁边的人大概说了情况,忙吩咐手下查看是否丢了东西,确定未丢东西之后,竟然上前冲红棉行了个礼,用蹩脚的汉话对红棉道:“多谢小兄弟了,真是好心人啊。”
红棉不想同这些蒙古人多说话,便说道:“应该的,不用谢。那两个偷儿也是穷疯了,还请老爷们不要追究了。我还有事,告辞了,你们随意。”然后也没多看他们,抱拳告辞离开。
瘦高个儿旁边的人面露不满,指着扭身离开的红棉冲瘦高个使眼色,“主人,这厮这般无礼,我——”说着要追过去。
瘦高个瞪了他一眼,“算了,出门不比在家,别给我惹是生非。”
又行了半日,红棉看天色渐暗,风紧燕低,怕是有雨,忙寻道旁一家名为极乐的客栈住了进去。
这荒郊野外,客栈起这么个名儿倒是古怪。红棉进店之后,发现大堂内外都供着佛菩萨,可见店家是信佛之人,取名极乐也便可以理解了。
江湖野店,自然鱼龙混杂。
此时,客栈的大堂中有近二十个客人,正中桌子的七八个人,嗓门很大,个个随身带着长刀宝剑,一见便知常在江湖行走。
一旁的桌子围坐着几个人,是江湖唱戏卖艺的草台班子,因为红棉看到他们旁边地上的衣帽箱,上面写着朱红的大字“庆如班”。
角落里红棉还看到了白天见的那三个蒙古人,此时他们正一声不吭地吃着饭。
其他人有的看上去像做生意的,因为桌上摆着明显吃不完的大鱼大肉,有的普通百姓打扮,抱着一碗清汤寡水眼睛却不停地往旁边桌上的美食瞅着。
红棉做到了西边靠窗的位置,同那三个蒙古人之间隔着那几个闹哄哄的江湖客。
果然,外头很快便狂风大作落雨如注,红棉心里暗自庆幸,还叫了不少汤面吃。一边吃,一边听旁边桌上的那几个江湖客聊天。
“我今天白天看到几个大人物,你们才是谁?”
“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沧州府的铁狮子铁飞,蓬莱的甄家二爷,还有大名府的金扇子冯秀才。”
“你说的这算啥?我还见恒山派的人了呢。”
“你是说恒山派的肖掌门下山了?”
“这倒不是,是他门下的几个弟子,都听年轻的,不过没见肖掌门本人。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肖掌门能仅仅派几个小子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年花会不同于往年,朝廷横插了一脚,向各大门派都送了请帖,明摆着是想让江湖各大门派表个立场,对付红巾军的。有些门派自会选择中立,派几个弟子去滥竽充数,一来给了朝廷面子,二来也不丢门派的脸面,三来做个老好人好隔岸观火。”
“原来是这样。你是哪门哪派?”
“在下不才,是灵雾派的弟子,这次我师父派我替他去参加汴梁花会。”
“你们说的都不稀奇,我倒是有件事,保管吊你们的胃口,要不要听?”一个久未开口的人发话了,言语中夹杂着醉意。
“哦?要是值得听,那这顿饭我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