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气归气,但窦红骁知道,这世道就是惹了蒙古人都别惹这些红衣喇嘛,遵命行事是明智之举,他心里翻腾了一阵,还是领了差。但一旁的小七道士却没忍住,“这事情恐怕不合适,观中尚有几位歇脚的客人,还不方便离开,没有平白撵人的道理。”
“放肆,几位法师身份尊贵,来贵观是要同道长切磋法理,所住之地清一下道场有什么不合适,况且我也看了这观里现在住的都是些汉人百姓,怎么能和法师同院而居?!”
大风气不过也冒出了一句,“你不也是汉人?”
驼背听罢不怀好意地走上前,“你叫什么名字?胆子不小。”
窦红骁暗叫不好,这大风人虽憨厚,可性子却倔,忙上前拉开了大风,拱手向那人赔礼道歉,“手下鲁莽不懂事,先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您吩咐的我马上去办就是。”说吧瞪了大风一眼,“大风,不得无礼,快向这位先生和法师们赔罪。”
大风自知闯祸,便拱手赔了个礼,但并没说话。明显是不服气。
这时一个中年喇嘛走上前,突然抡起胳膊就往大风前胸抓来,大风一个激灵躲了过去,窦红骁见到此景,这是要狠揍大风的节奏,忙上去劝架,不想那喇嘛见抓空又是一拳捶过去,竟锤在窦红骁的身上,力道之大,红骁顿时被推倒在地捂着胸口。小七道士瞧这架势,已不见踪影。大风见窦红骁替自己挨了一拳,心中又气又恼,又听到那几个人的嘲笑声,攥了攥拳头,趁那喇嘛没防备,上前跑过他又回身一套小拳倒在那家伙的后腰眼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这时,那位仁次大师发话了,那个喇嘛便收了手退了回去。
驼背人说道:“你们下去吧,快些去安排。不然,今天的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窦红骁忙站起身拉上大风,对屋中的几人行了礼,便赶紧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大风扫了一眼那个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暗处的独眼人,不知怎么的后脊梁骨感觉凉飕飕的,却也没细想,便跟着窦红骁出去了。
一直出了道观的大门,窦红骁都没有说话。大风自知自己刚才鲁莽坏事,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所以也没说话。只是想到窦红骁替自己平白挨的那一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头儿,对不起啊,那一拳重不重?”
窦红骁无奈地等着他,“平时没见你这么利索,早知道就不掺和,让你好好挨一顿揍,不长记性的东西。行了,你回去睡觉吧,余下的事我去办。”
“还是头儿你去歇着吧,那几个客人——”
“留在这观里,那几个喇嘛还会找你麻烦,快回衙门吧,听我的。”
大风觉得窦红骁说得有礼,便点点头往邯城去了。
红骁回到家的时候更夫二更天的梆子声已敲过多时,月亮地,虫鸣声,妻儿和红棉都已熟睡,他也感到慵懒和疲惫,便迷迷糊糊回房睡下了。
皓月当空,静谧的乡间夜晚,有的人围炉夜话、秉烛夜游,也有的人长夜漫漫、巴山夜雨,有的人酣然入梦,也有的人无处安席。此时,在村外,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正将一个人围作一团,月光下一场交锋才刚刚开始。
被围在中间的人紧握双拳,一双眼睛放出凶光,警惕地注意着这些乞丐的动静,此人正是大风。他离开风雷观之后并没有回邯城衙门,一来城门已闭懒得叫门,二来心中烦闷无处消遣,便解下腰间的酒壶喝酒闲逛,二里铺离邯城不过二里路,路两边都是荒地,听说过去本为良田,后来蒙古人天马南牧便被圈做牧场,但没养几年马,这地便荒了,成了如今的模样。大风慢悠悠走着,吹着小风,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倒是格外清净。不想走着走着就被这些人给围住了,因为醉意和想事情竟也没留意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围住就打,而且招招凶险,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他大风的这一条贱命。
大风以为,这世上想要他这条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昭。不过,见了陆昭之后他也释然了。可如今,此情此景,他却又有些糊涂。难道,是他看错了陆昭?!他还是决定杀了他?也对,这个人太有城府有太多秘密,很难猜得透看得清。借着月光,他认出这些人都是庙会那天出现的乞丐,这几日一直在附近转悠,也没人留意,定然是陆昭那小子离开后留下的尾巴。
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弱,加上人多,这场较量在没开始的时候仿佛就已经预示了结局。好在这年头,官家不允许民间藏兵器,这些人大多是赤手空拳,所以自己手中的配刀面对这些赤手空拳的人还是能抵挡一时。正心存侥幸时,他瞧见了一个乞丐手里的东西,顿时面色突变,那是一对小巧的铁尺,又名点穴尺,这东西是刀剑天生的克星,虽然攻势不够,但防御甚佳,还能堵截刀剑的行法。大风虽技高一筹,但就怕遇上克星,剑气好几次都差点被这对铁尺给卡住,加上这些人拳拳到肉步步夺命,不一会儿,大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取我性命?”大风吼道。
那些人却一声不吭,难不成都是哑巴不成?大风打得越发郁闷起来。此时月黑风高,大风边打边跑,那些人却如疯狗一样穷追不舍。最终大风被这些人打倒在地,乱拳袭来,那滋味可别提多难受了。突然他看到那铁尺向自己腹部刺来,危急关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拼命将一旁的人踢开,往一侧滚去,没成想这一滚竟像是掉进棉花垛里,什么也看不到了。自己竟是掉进了暗坑陷穴之中。
两旁的荒地去年发大水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洪水塌陷,有的塌陷坑洞比较浅,有的却深不可测,而今天大旱,土质松脆,荒地四处更是暗藏地缝和陷坑,有的地方陷坑之多都快成筛子了,一般没什么人来这里,即使来了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这些危险,如果有人失足掉了进去,多半命不保已。
发现人不见了,地面上的人十分诧异,借着微弱的月牙光,他们发现旁边有个不小的坑洞,拨开草丛往里瞧,那里边黑魆魆一片,像一张血盆大口,而坑洞旁边长着一棵歪脖子树,形状枯槁,在这无风的夜里,竟峭楞楞如鬼一般。一个人往里头扔了快土坷垃,也没听到一点落地的声音,这洞恐怕有点深。
快到下半夜了,月光越发黯淡下来,起风了,地上的人弄丢了敌人,身在空旷的野地里,还得留意脚下可能出现的陷坑,心情自然异常复杂起来。度过这月黑风高的下半夜,成为他们最头疼的事情。人就是这样,没有想到危险的时候觉得天大地大任我行,可当预设出这样那样的危险境况时,便会变得畏首畏尾、草木皆兵。即使能顺利返回官道,遇到守夜人的话多少会有些麻烦,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这满是荒坟野冢的野地里熬一宿,这着实令他们气愤和尴尬。
再说大风,着实是因祸得福,那地坑特别深足有几丈高,口小腹大,隐约能看到一棵歪脖子树罩着坑口,坑底的浮土足有两尺多厚,人摔在上面,顶多姿势不好啃一嘴土迷着眼睛,性命倒是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