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堂之上仍是如菜街一般乱,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半倚在龙椅上,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指慵懒地理着那用金丝线纹着的衣袍。
顷刻,为首的大臣起身,他先用袖子拂了拂了皱褶的衣裳,理了理头顶的官帽,他下颚的胡须早已泛白,衣冠整理好后,双手执笏,道:“陛下,臣有本启奏,如今我朝武官过多,文官不足,鄙臣以为应多设文官。”
帝洛词抿着唇,故作深思的模样,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案桌,笑了笑不言。
而跪坐于右侧,身着戎装的大人却有些许不耐烦,速速站起,朝刚才的大臣道:“臣认为李大人所言不妥,国库银两不多不养闲人,有些文官拿着朝廷高额俸禄,只不过会呈口舌之能,仅此罢了,若国难当头,奋勇争先的仍是武将。”
李大人抚着胡须,狂妄地在殿上大笑,道:“依王大人所言,若这泱泱大国只剩武人,我国便安定乐业了?!若是如此,南夏唯有莽夫,国之将亡矣。”
“大人所说,王浩不明白,一心苦读圣贤书,但战场上谁与您讲圣贤……”
“你……”
……
时间如逝,争论不休,朝堂现如今和外面那喧闹的大街没什么两样,身穿儒雅的满朝文武纷纷如菜市街头那些砍价的大妈一般,泼妇骂街。
而坐于至高位子上的帝洛词眯着眼眸,瞧着阶下的朝臣,他始终都只是笑着,看着,并无言语,也并未阻止那场闹剧。
我端坐于下堂,面上虽仍故作镇定,但掌心却已渗出了冷汗,手指来回摩擦着笏板。
我原本以为天子的朝堂之上应是肃静,却不料,那些个智障大臣把严肃的朝廷搞的这般混乱不堪。
而且我只要一抬头便神奇地对上帝洛词那玩世不恭的目光,嘴角旁携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许久,直到吵闹声逐渐变小,帝洛词才挥袖,幽幽开口:“方才众卿讨论那么久,寡人也等了那么久,总该给寡人一个结果了吧。”
“臣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臣认为一国不能唯莽夫。”
“臣认为……”
朝廷如菜街般吵闹,我知也有朝臣与我一般,也不喜将严肃的圣殿生生弄成小丑耍威的舞台。
但心中万般不快,可却无人阻止,我实在无法理解,南夏的朝廷是如何支持起这偌大的国家
这时,帝洛词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负手而立,蹙眉道:“够了,寡人这半日的好心情都因你们这些人而感到厌烦,算了算了,寡人也习惯了。”
瞬时,庭上鸦雀无声,帝洛词伸了个懒腰,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道:“户部尚书何在?”
我闻言打了个寒颤,那瞬,我仿佛如失了魂般,目瞪口呆地盯着殿上的南夏天子,直到旁边的同僚用手肘戳了戳我的身子时,我才缓过神来。
我弓着身子,深深地朝他做了个拱手礼,正值年少的我初步入朝堂,那时我还青涩懵懂,不知何为君臣之道,“臣在。”
“若卿为户部尚书,掌民间人口之事,应对百姓多有了解,卿看应如何应对?”
我的心就如小鹿乱撞般慌乱,手指上下摆弄着笏板,而他端坐于龙椅,玄色的冕服衬托着他的九五之威,微风拂过,轻轻地吹动着他冕旒上珠穗。
他瞧着困窘的我,玩味的眸光多了分温柔,他笑了笑,敛去面容上的王威,道:“若卿不必拘谨,寡人又不是豺狼虎豹,放心说,今日所言,无论多危言耸听,寡人都不会放于心上,赐你无罪。”
我轻叹,该来的早晚要来,谁也逃不掉,我将头别过,避开他看我时的目光,道:“臣以为文官也好武将也罢,皆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同为朝廷命官为百姓谋福,恪尽职守,无可争议。”
我言罢,辉煌的殿宇上顷刻鸦雀无声,众目睽睽皆瞧着那喜怒不定的皇帝,他却不然地笑着,可那抹笑意却隐隐约约的含着令人齿冷的杀意,他道:“本以为卿所言能解吾之困,说到底说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我垂眸,柔弱的眸光落在手中那刻满字迹的笏板上,瞧着身上那乌纱官服,既为命官,又为不何以权力为国谋利,为民谋福?
既有鸿鹄之志,又岂能甘愿当一屋檐燕雀?
“臣不解。”
“何不解?且道。”
我双膝点地,吐出那压至心底的那口浊气,双手不禁握拳,又吸了口气壮胆道:“朝堂本为严肃圣地,为何今日所见,这却被玩弄成了稚童的游乐所?”
帝洛词垂眸沉思,我微微抬眸却在那刻捕抓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和孤寂。
他的神情并未有多大的变化,眼中仍是淡漠,道:“若卿认为如何?寡人天还未明便要洗漱更衣上朝,原先这朝廷太过死静,寡人多次犯困,所以这般吵闹,寡人才不会那般困倦。”
我不言,他便起身,抬手挥着宽大的衣袖,道:“好了,无事便散了吧。”
随后,他便离去,只留给众人个王者背影,众人目光征征,但大臣多是敢怒不敢言。
夜幕低垂,残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明月渐渐升入树梢,院里时不时传来鸟雀鸣唱的声音,风中摇曳的烛光昏黄,我坐于案前,安静地翻着书页。
忽然,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我转头瞧着那人,那人自然地褪下了狐裘披风,哈了口热气,摩擦着双掌,道:“爱卿这真是冷清,也好,寡人来这寻个清静。”
我傻傻地盯着来人,瞧着他将我的东西都翻个遍,我愣着,这家伙怎么进来的?!
帝洛词随意地拿起案前的书,猛翻了几页,道:“你喜欢这个?那些老书了,我那多的是,你喜欢送与你了。”
“陛下……”我唤道,“您所来,所为何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来这不可?”
“……”
我垂着头,秀发洒在胸前,轻放手中的书简,将他弄乱的书一一整理。
他静静地瞧着我,后来他不知觉地出了神,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指尖的温热令人心头一暖。
他启唇,眸中柔情似水,幽幽地道了声:“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