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楞，嘭楞……
声音错落有致，一波一波的叠合交替，似乎从某个中心坠落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向周围波及，掀起了骇浪。浪冲击着海水，形成了这般疯狂的海啸。
卓一凡并没有专心听念瞳的话，外面的一切他都清楚的知晓，在海中航行，一切都看天气，狂风和暴雨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而，他在海浪的咆哮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海浪声，也不是人的声音，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坐起身。冷厉的眼中带着讶然。
念瞳刚要有所言，卓一凡手指抬起，做了一个静音的动作，继续细听。
“龙吟长啸。”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二人，一挑眉，像是询问，又似宣告。
阎明内心狂喜，他在大腿上一拍，激动的说:“那日出兵伐巨人族，王也曾听到这龙吟之声，而后带领我们大获全胜，今日再听到这龙吟之声，我们定会安然到达圣域。”
关于龙的传说只在古籍中有只言片语的记载，“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龙的变幻无穷，让世人难测。《管格别传》曰：“龙者阳精，以潜于阴，幽灵上通，和气感神，二物相扶，故能兴云”。
这般变化无常的气象，定是有非比寻常之物出现。
“去看看。”卓一凡着披起披风，随着他的起身，银白色的长发扑洒，如同海天的银河。
他想，如若像阎明所言，上次听到龙吟之声，大获全胜，这一次呢？
卓一凡大步流星，已经出了舱，风还在呼啸着，船身剧烈的起伏，让几人随之摇晃，但是风浪渐小。黑皮肤的船长驾驭能力很有一手，经过几轮挣扎，他终于将船带离了中心漩涡区，距离危险点渐远，风浪也就渐缓。
他的黑色雨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雨水噼里啪啦的敲打在他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傲然立于船上，手紧握住桅杆，指甲发白，一双白皙的手毫无血色，他举目看向天空，又投向远处的海面。黑云密布，低气压让天空和海洋连在一起，根本无法辨别。
卓一凡闭目细听，龙吟之声就是从他们刚刚驶出的“鬼门关”传过来的，但是周围黑压压的，没有任何影踪。
模模糊糊的似乎有红色的影子，又似乎有一个太阳一般的白点，黑金色的一座山正向他们的方向移动，而红色的影子在海浪中上下起伏。
卓一凡血红色的眼瞳看着后方，在浓黑的雾霭之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红色的幻像，他没有见过龙，但是他思维中勾勒的龙应该是黑色或白色的。飘忽不定的红色影子如同一条海中的巨蟒。但是风浪声太过吵杂，龙啸声时隐时现。
“你们看到了那个红色影子了吗？”卓一凡血瞳发大，努力想要辨识出，但是红色影子速度太快，眨眼间就隐没在海中了。
“王，我们的眼和你比，就像瞎子一样。我就看到黑咕隆咚的天，和黑了吧唧的雾，还有混沌不清的水。”阎明为人不羁，他抻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任何红色影子。
“我好像看到一倒白色的剑光，一晃而过，速度极快。”他指着突然划破海面的白光说。
好似一柄巨剑，带着开天辟地之势，剑气化作一条冰龙，将海水分开。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可能，世间怎么会有等闲之人、等闲的武器能将翻滚咆哮的海水分开呢？念瞳摇头，自己先表示怀疑。
不知是不是因为暴雨打击在身上，空气骤然变得极为寒冷，似乎冰龙围绕周身。他们都打了一个寒颤，呼出的气带着冷白的雾。
“剑光？你这眼神不还真是，诡异。我模糊的也看到一个长长的红色影儿。”念瞳皱着眉头说:“像是海蛇？”
“莫非这就是那个黑脸船长说的叫鲲霾的怪物，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还是挺恐怖的，刚才真得有些险。看来黑脸还有些见识。”阎明将目光投向正掌舵的船长，那把明晃晃的大斧头，一直未曾离身。
黑脸船长也正向这边看过来，咧着一口大黑牙，挥手冲着他们示意。
阎明皱皱鼻子，一颔首，挑眉带笑，整个人的样子有些妖。
脱离了鲲霾的那团怪圈，风浪小了许多。船员各自还在随时检查周围的绳索，他们将巨大的木桶堆在船板周围，牢牢的蹲靠在船板旁，冒着腰低着头，生怕飓风、巨浪将自己掀翻到海里。
“躲过这次风雨，给他们些赏赐，死伤的家属赐多份。”卓一凡说完盯着黑雾中看，但是红影和白色的流星都没有再出现过。
“首领，外面的雨太大了，你先回舱里吧。”念瞳为卓一凡撑起的伞，没几下就被风吹翻，吹飞了。风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不得不提高音量说:“目前海浪的锋芒正胜，风雨交加，还是回去吧。”
“是呀，王，外面雨和浪还是很大，你刚刚出关，待风平浪静再查看吧。”阎明也劝说，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的贴在头皮上。
卓一凡看了二人一眼，二人被这一眼差点穿透，他们齐齐后退，二人多年与血王相伴，知道他的脾气，他们的王从来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他天生就是强者，强者不允许人质疑。
二人见他拧眉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的陪在左右。卓一凡身穿黑色的防雨披风，与这天色融为了一体，他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风雨中，就带着一种威严。
卓一凡望着身后的黑云，巨浪还在后方翻滚，彼处和此处竟如同两个世界。那一边如同黑色的地狱，这一边似乎踏入了圣洁的海域，黑云散去，露出一点一点白色天空，渐渐扩大，阳光明媚的透射下一条一条的光线，将海平面照亮。
“该来的会来的。”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转身进入船舱。
侍从为他将湿漉漉的防雨披风脱下放于一旁。卓一凡回到榻几旁安坐，手指在榻几上敲打着，仰头继续倾听。
“这龙吟声与那日的声音相同，应该是同一物发出的，莫非世间真有此物？”卓一凡的尖耳微动，而后问:“上次可曾查到龙吟之声来自何处？”
他这般一问，随后而来的念瞳和阎明齐齐请拜。
“属下失职，未能查明是何物。”念瞳身子弓起，脸上呈现为难之色。
“自那日出现龙吟之声，我们就四处派人寻访、调查。但是无人见过可疑之物出没，更没有人曾听过龙吟的声音。”阎明摸了摸鼻子。
“没有人听过？”卓一凡眉宇间带着一抹不悦，语调低沉。
念瞳和阎明心下一惊，将寻访、探听的资料一一呈上。
念瞳说到:“这龙吟之声不是寻常人有幸听得见的。自那夜之后，除我们在大殿之上隐约听到，确实无人听得。”
“哦？”卓一凡额头的一缕湿发在眼前飘动，他用食指挑开，摆摆手对二人说:“罢了，下去吧。”
从声音的距离判断，龙吟之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带着暴躁之气。卓一凡唇角抿紧，手握成拳看向外面，思绪飘远。
半个时辰之后，风渐渐平息了，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船身四十丈，犹如一条巨型剑鱼，划破平静的海平面缓慢的向南行进。由于主桅杆断裂了，主帆散落在地，死了的船员被丢入海中，伤的被抬入底船。
“快些清理干净了，那边的几个懒鬼，你们动作快点。耽误了时间，老子先把你们钉在桅杆上。”黑脸船长是个嘴黑凶厉的。他见不惯动作慢的船员，一见有偷懒的就披头盖脸一顿臭骂，动不动还用鞭子在虚空抽两下。
“是，是……”那些船员也知道船长的脾气，若是被他斥骂了，还不麻利干活，那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杀鸡儆猴，船员都很卖力，生怕被皮鞭抽到，在这般恶劣的海上，缺医少药，若是伤了，就只能被抬到底舱等死。几个人不敢再嘀咕。
“拉，停，左边点，不对过了，再右边点。”众人齐力加紧将断了的半截船杆拉起来，将桅杆在中间叠合一部分，用粗壮的绳子缠绕拢紧。虽然比之前的短了一大截，但是将破烂的帆卸了下，好在主帆立了起来，随着撑起的帆，借着东南风，船又能快速的向前行进了。
后方的黑雾已经渐渐远离了，少了传说中吞食船舶的怪兽，又可以回归安全航线了。
黑脸船长分秒必争，在他的怒吼之中，船终于恢复了东南方的航行方向。比他对血王承诺的“晚半日的行程”还要提前了一个时辰。
“船长这一次我们不会被砍脑袋吧。”黑脸船长的一个跟班说。
“暂时保住了，说来还要感谢飓风，为行船又加了一把力。”他对这一次死里逃生依旧心有余悸。
如果行程耽误超过了半日，他定不会有好下场。世人都传血王冷血无情、言出必行，近日以来他虽不觉得，但是他是一个聪明的，绝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