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休学手续,张小翊陪兰默丹从学院行政楼走出,在一楼门厅,遇到了刚刚结束教职员工大会的谭辛平。
“谭老师好。”张小翊和兰默丹向谭辛平问好。
“你们来行政楼做什么?”看到了张小翊她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谭辛平也问了一下。
“没什么,路过而已。”张小翊回答。
“我也出去,我送你们。”谭辛平有点好奇,想探个究竟。
“不需要麻烦您了,我们先走了。”张小翊拉兰默丹赶紧离开,免得又生事端。
“刚刚开了寒假实践部署会,张小翊,我帮你争取了一个名额,你等通知吧。”
就知道,碰到谭辛平不会有什么好事。
回宿舍收拾好东西,赵老师到学校接兰默丹母子,张小翊帮助兰默丹把行李搬上了车子。
“你们有什么打算?”张小翊问,看着兰默丹的前夫。
“上个学期在培训机构里教了半个学期数学,发现培训机构市场很大,我们打算创业,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们也打算办一个培训机构,房子都租好了。默丹想留在大城市,我也打算留在这里。”赵老师很健谈,并不像兰默丹之前描述里给的印象。
“小翊,谢谢你一个学期对默丹和小东的照顾,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联系我。”赵老师看看张小翊,再次看看兰默丹:“我们找个时间,回去办个复婚手续。”
“小翊,那我们离开了,保持联系,有空,来我家玩。”兰默丹也说了一句,她对张小翊依依不舍。
的士开走了,留下张小翊一个人站在原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如此脆弱,没有什么关系是长久的,以为会一起走完研究生学习生活的舍友,就这样离开了,曾经帮助自己渡过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的舍友,一起走过人生中的低潮,面对生活不如意的舍友,就这样离开了。是啊,正应那句老话,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寒假是回家的日子,同学们纷纷买了回家的车票、机票,离开校园。张小翊在学校兜兜转转了两天,无所适从,只能在宿舍发呆,不是不想回家,父亲去世后,她已无家可回。
张小翊的家离学校不远,她在F市的郊区长大,见证着F市从小小的一个二线城市发展成了现代化的大都市,她生活的郊区也是城市地带。在不远的县区,有张小翊父亲创办的工厂,一家民营钢铁企业,很长一段时间,张小翊曾和父母住在厂房里,经历了钢铁企业的几次起起落落。
初中之后,父亲的钢铁厂越办越好,走上了规模化的道路,钢铁厂赚了钱,用几年的积蓄,父母在新区买了一套独栋别墅,张小翊上了全市最好的贵族学校,为了方便接送她,父亲还买了一辆轿车,请了专门的司机,曾经,她也是令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白富美。
高中时,祖宅遇到拆迁,家族成员都得到了不少的赔偿款,看到钢铁厂效益不错,家里的亲戚,父亲的朋友们一个个找着各种关系,求着父亲入股钢铁厂,他们都把钱投入了钢铁厂,钢铁厂的规模一度扩张,家里的大别墅里也曾门庭若市过,谈生意的,串门的,介绍生意伙伴的,喝茶的,拍马屁的,套近乎的,人是一拨一拨的来,一茬一茬地走。
张小翊的学习成绩很不错,一直很给父母争气,是家族的骄傲,按照当时的计划,张小翊高中毕业后本应该出国留学,是母亲舍不得女儿过早离开身边,一再坚持下,张小翊才留在国内上了大学。大学后,张小翊继续了女学霸的路线,大学四年,年年获得一等奖学金。本想大学毕业时出国深造,就在这时,家族企业遭受了巨大的危机。
随着房地产业的调控,钢铁企业产能过剩,钢铁价格大幅下跌,钢铁厂亏损到破产,连续几个月,家里来的不是黑着脸的客户,就是讨债的黑社会。
那是张小翊最不想回想的黑色记忆,一大群陌生的人冲到家里,一阵抢夺,搬走了古董架上父亲收藏的瓷器花瓶、寿山石雕和各种工艺品,搬空了母亲的奢侈品手提包,弄乱了张小翊书房里的书架,各种书籍散落一地,甚至连被子、床单都搜罗一空。父母负隅顽抗,四处奔走,也没有挽回钢铁厂破产的败局。
最后,等来的是法院强制执行的判决,法院的工作人员查封了别墅,封条贴上的那一刻,父亲从别墅的四楼天台上一跃而下,倒在一滩血泊之中,母亲当场晕死了过去,头磕到了院子里的石磨墩子上。
家,说散就散了,企业,说没就没了。父母艰辛创办的企业也被并购重组,现在原址上的钢铁厂,还在如火如荼火热地生产运营着,但还是那么熟悉的厂房、机器和工人师傅,企业的名字已经换得陌生,董事长也早已易主。
家都不是长久的,更何况朋友,也不能怪兰默丹。其实,还要感谢兰默丹,家里持续几个月的变故,让张小翊转而申请了保研,才刚刚报道不久,家里就发生了大事,父亲去世,母亲昏迷,在刚认识不久的舍友兰默丹帮助下,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办理了母亲的住院手续,还申请了一笔慈善机构的帮扶基金,张小翊才能安心开始研究生的学习。
寒假没地方可以去,没有地方可以呆,先去医院看一下长期住院的母亲,然后,再去打工挣点钱,寒假计划,就这样吧。
张小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考,拿起来一看,来电的是谭辛平。
“我在你宿舍下面,听说兰默丹休学了,你一个人还好吗?”电话那头,那个男声让张小翊感到温暖。
“还好。”张小翊擦了擦眼泪,声音有点哽咽:“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反正没什么事情做,那就下去吧,张小翊披上唯一的那件厚呢大衣外套,走下宿舍楼。
“吃了吗?”谭辛平见面就问道。
“没有。”经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兰默丹离开后,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瞧你饿的,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谭辛平拉着张小翊,坐上了他停在旁边的车:“放假了,学校里面的小炒店都关了,我带你去外面吃些好的。”
“谢谢。”张小翊生硬地回答:“我不是很饿,随便吃一点就行。”
“前天遇到你的时候,应该是兰默丹去办休息手续吧?”谭辛平边开车,边问道。
“是的。”张小翊默默回答,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谭辛平。
“看你们的神情很奇怪,后来我去问的。”谭辛平解释道,他看着身边目光呆滞无神的张小翊,问道:“下学期,宿舍就剩你一个人了?”
张小翊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状态不对,是因为兰默丹休学,有点伤感吗?对了,正式通知你,寒假社会实践调研一周后出发,去哈尔滨,我带队,回去你准备准备,下周三出发。”
“没兴趣,我也没时间,能不去吗?”张小翊缓过了点神来。
“不行,总共3支实践队,每支队伍10个人,学院都研究过了,而且,这还是我辛苦为你争取到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谭辛平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次的实践,前期和哈工大社会学系的主任联系了一番,研究重工业城市产业衰退下社会就业与贫困问题,如果能去,一定会有很多收获的……”
“谭老师,寒假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要做很多事情,我不能把这些时间浪费在社会实践上。”张小翊打断谭辛平的话,她的流过眼泪的眼睛仍然有些红肿。
“什么事?打工挣钱吗?挣钱很重要吗?”看着张小翊的态度,谭辛平有些生气。
“谭老师,饭后陪我去看看我妈,行吗?”张小翊叹了口气,放低了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