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的作用下，包厢里的氛围变得越来越诡异，客人们放开了，抽烟、喝酒、唱着不在调上的歌曲，还和姑娘们抱成一团。眼前的画面早已不可描述，哦不，准确的用语是：不堪入目。
如果乘机对这群人做一个调查问卷，是得不到的问题的答案的。想象着，对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油光满面的男老板问：请问您是处于什么初衷，选择到这里消费与娱乐？您认为在帮助这群失足妇女角度出发，您能提供什么类型的社会支持？您觉得为了改进她们的现状，能做什么努力？想象着，追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麦克风唱歌的年轻女子问：作为一名优秀的失足妇女，您是否满足当前的收入情况与生活方式？如果想改变现状，您希望社会能对你提供什么方面的帮助？然后，就会被Amy姐叫来的保安拖出去……
已经不止一次次后悔选题了，获得有效数据的难度太高了。既然当场做不了问卷调查，张小翊只好消停一下，再想办法，她不断往厕所里跑，以回避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又一次从厕所里出来，在走廊上，张小翊被人抓住了手臂。“张小翊，果然是你！你居然跑到这张地方来！”
张小翊抬头一看，是谭老师，不知何时他居然也到了不夜城。
“你不是也在这里吗？”张小翊反问道，甩开了他的手臂：“为人师表的，也混夜场？”
“我只是路过。你，你又到这样的地方兼职？”谭辛平猛地再次抓住张小翊的手臂。
“是又怎么样？”张小翊叫道，谭辛平太过用力，弄疼她了，这令张小翊有点生气：“路过？路过能路到KTV包厢的门口？”
“前天晚上大半夜的在学校门口见到你，你穿成那个样子。一叫你，你就跑，如果不是心虚，你跑什么？今天路过不夜城，我看到一个女孩和那天晚上的你穿着一样衣服，只是想证明不是你，我就跟了进来。可是，事实太让我失望，真的是你！”谭辛平拽住张小翊的肩膀，张小翊一个趔趄，整个人靠到了墙上。
谭辛平还没有把话说完，走廊上响起一阵的脚步声，他们看见许多人慌乱地四处逃窜，外面响起的是响亮的警笛声。
“不许动。老实点。”身后突然出现的警察把谭辛平控制在了墙角边。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张小翊刚刚站稳，也被警察控制，蹲在了谭辛平身边。
“所有人都不许动，打黄扫非啊。”一个警察拿着扩音喇叭对蹲在地上的人们喊道。
真的有打黄扫非行动啊，两三天前在派出所做问卷的时候，警察同志还说近期不会有这项行动的。张小翊感慨，自己还是太单纯。
整个行动前后不超过15分钟，警察同志以风一般的速度完成了控制与抓捕。
“你们都配合一点，到公安局做笔录，都排队上车。”警察喊道。
谭辛平和张小翊跟着人群，上了公安的中巴车。
当地的新闻媒体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采访。“今晚9点，我市公安开展本年度的扫黄打非利剑行动，这里是不夜城的行动现场，当晚抓获涉嫌组织、淫秽犯罪活动嫌疑人23名，涉嫌贩卖、吸食毒品人员12人，这次行动重拳打击了影响社会稳定的犯罪行为，有效维护了社会的安定和谐。”女记者在声情并茂地报道着，摄像机也对着走来的一队犯罪嫌疑人一一拍摄。
“张小翊，快遮住脸。”谭辛平跟在张小翊身后，迅速地把藏蓝色便西外套披在张小翊头上。
“我没干什么，清者自清。”张小翊拿开谭辛平的外套。这架势，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失足妇女，问卷调查没做好，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傻瓜，等你上了电视，想跟大众解释，都解释不清了。”谭辛平拿过外套，又披在张小翊头上。
“正常电视台会打马赛克的。”张小翊默默地说道。
“谁敢保证呢？”跟在张小翊后面的谭辛平反问道。
“那你不遮一下？”张小翊用手抓紧了罩在头上的外套。
“正遮着呢。”谭辛平用两只手遮住脸，还在痛心疾首的情绪中：“我只是路过，待会儿到公安局就会解释清楚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和一队人马到达了公安局，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按照顺序，轮到张小翊做笔录，张小翊先走进询问室。
“请坐。叫什么名字？”桌子对面坐着两位女警。
“张小翊。”
“今年几岁？”
“23周岁。”
“为什么参与犯罪活动？”
“我，我是F大社会学系的研究生，我没有参与犯罪活动，我只是想做调研。”张小翊赶紧解释。
“你描述一下最近在不夜城的事情。”
“我调研的课题叫做：论改造社会越轨的失足妇女的社会支持。设计的问卷要调查社会人士、政府部门人员与失足妇女，之前随机调查了学生、市民和派出所的警察、工作人员，可是第三类调查对象较难获得调查数据，我才打扮成这样，试图接触这类人。”
“如果这是真的，我们也只能说现在的研究生真是疯狂，为了调研什么都不顾了。不过，我们还需要核实你所说的情况。你今晚需要呆在这儿，待我们核实了情况再说。”
“好的，谢谢警察姐姐。”
张小翊被警察带到拘留室，接着是谭辛平走进了询问室。
“叫什么名字？”应该是连续性地工作了很长时间，警察们显得有些疲惫，她们一边机械性地问话，一边做着记录。
“谭辛平。”
“今年几岁？”
“28周岁。”
“什么职业？”
“我是F大的社会学系的老师，前面那个女孩是我的学生。”
“为什么参与涉嫌犯罪的活动？”
“警察姐姐，我可没有参与什么犯罪活动。我只是和我的学生一起到不夜城做个调研而已，我们的调研题目叫做：论改造社会越轨的失足妇女的社会支持。我们需要对这类人群开展问卷调查，以获得我们需要的数据。”
“好吧，我们核实后再说。果然，什么样疯狂的导师就带出什么样疯狂的学生哪。”警察感慨道。
问询后，谭辛平也被带到了拘留室。拘留室是男女分开的，隔着玻璃，谭辛平能够看到，张小翊坐在隔壁房间的椅子上。在一群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中间，穿着粉红色兔绒线衣的张小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么清纯的女孩子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不应该出现在这群人中间。
夜深了，阴暗的拘留室越发阴冷，张小翊不禁套上了谭辛平给的外套，她透过玻璃隔窗，看到另一间拘留室里的谭辛平眉头紧锁，靠着靠背椅的扶手，闭目休息。如果真像谭辛平所说，他是来核实自己不是那个卖身的女孩子，真是连累他了。谁又能料到，做个调研课题，把自己做进了公安局，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