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逆此刻大脑转得飞快,立刻便接上了海族大祭司的话,他轻咳一声,将手背在了身后,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到:“大祭司免礼了,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便是最好。”
既然大祭司已经将“一”误认为了玄圣帝,那自己也得扮出点大罗金仙的传话使的模样来,现在顺着这海族大祭司的误解往下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大祭司对于苏逆的开口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他看来,那位举世无双的混元大罗金仙大人,是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与自己交谈的,所以由他的随从代为开口,也是很合理的。
大祭司谦恭地颔首致谢道:“多谢代行者大人饶恕。”
随即,他又继续追问道:“不知代行者大人此行,所欲为何?”
苏逆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大祭司自己的真实意图的,所幸他的反应足够快,脑中灵光一闪,便立刻编出了一个可信的借口来:“九洲大陆的动荡情况你们应该知晓吧?陛下此行是要处理一些那次动荡的一些后续影响。”
他这话说的就相当模糊,这谎言也编的很有水准,这些海族代替天道监控九洲,对于轩辕壹掀起的叛乱应该也有所耳闻,只要引导他们往这方面去想就足够了。至于所谓的“处理后续影响”,到底是指什么,即使不说,想来他们也会自己去脑补出来,反正他们肯定不会敢直接开口询问这位地位尊崇的“玄圣帝”就是了。
事实证明,苏逆的小伎俩效果显著,海族大祭司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模糊不清便心生怀疑,反倒还非常恭敬地说到:“明白了,那……大人是否需要属下派遣一些人从旁协助?”
“这就不必了。”苏逆摆摆手,很干脆地拒绝了大祭司的建议,“陛下一人足矣,若有需要,自然有我协助,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无需关注了,做你们自己的事就行。”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这些海族人跟着自己?
“是,属下明白了。”海族大祭司仍然没有反驳苏逆的话,他向着二人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后,便挥了挥手中的拐杖,示意身后的上百名海族退去。
那上百名虎视眈眈的海族战士,在得到指示后,也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便齐齐分开海浪,重新潜入了海底,包括先前那两名与苏逆动手的海族大将,也一同返回了海下。很快,海面上便再度恢复了平静,上百名海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海族大祭司也随之向苏逆点了点头,说到:“那属下也先行告退了,代行者大人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唤我等。”
说完,这位海族大祭司也踏着一道缓缓显现的漩涡,分开海浪,潜入了海面下方。先前还危机四伏、人潮涌动的海面,一下变得无比安静祥和。
直到确认了那位海族大祭司没有返回的意思后,苏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刚刚的情形,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戏剧性,本以为是一场无比凶险的杀局,没想到靠着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便让他成功地化险为夷了。
“不过这些海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回来,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苏逆虽然安心了一些,不过他也同样清楚,虽然危机刚刚得到了化解,但身处敌营之中,他们二人依旧得小心谨慎,险境不知何时便会再度降临,现在必须抓紧时间行动才行。
苏逆不敢有丝毫耽搁,立时便回到了“一”的身边,重新驱动了飞舟上的法阵,向着南方继续破浪前行。
再次启程之前,苏逆特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一”。先前那些海族所说的“正常方法”究竟指的是什么?苏逆不得而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帮助他用“正常方法”穿过无岛海域迷阵的人,恐怕就是他身边这位诡异的老者。
可是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在神念中听到的神秘的呼唤声,和“一”不寻常的举动是否存在着联系呢?
谜团越来越多,苏逆却还是毫无头绪,他只能期待着,当自己抵达南海尽头的时候,这一切的谜都可以迎刃而解。
飞舟继续向前航行,望着沿途的景色,苏逆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已经穿过了那片迷阵。海面上的飞鸟越来越少,海面下能看见的游鱼种类也逐渐变化,越靠近南方,海水便愈发冰凉,在又向南航行了一天一夜后,海面上便出现了森冷的白雾,像是朦胧的白纱一样,贴附在海水上,轻轻飘荡。
而一路上,“一”也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的迹象,依旧是和以前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犹如雕像一般。
当初那个无法听真切的神秘呼唤声,也再也没有在苏逆脑中响起过,即使苏逆再次尝试冥想,再次尝试着用神念观测因果线,也没有任何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当苏逆再一次观察因果线的走向时,便没有再出现在迷阵前的时候,因果线模糊不清的情况了。这让苏逆不禁暗暗惊叹,世间竟然能有如此强悍的迷阵,竟然能连因果线的走向都一并遮蔽。
又是一整天的航行过去,不知不觉间,苏逆两人渐渐驶入了一片诡异的海域中。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南方,南海的海水也逐渐褪去了那赏心悦目的蔚蓝色,转而披上了一身压迫性十足的黑衣,慢慢转变为暗蓝色,甚至已然要接近黑色的海水,看上去是那般深邃而神秘。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逆总觉得那幽暗的海面下,似乎有影影绰绰的星光闪烁,即使是在白日里,也能看到水下像是有一颗颗钻石漂浮着,这一幕看上去,有些像是将星空倒转过来,铺在了他们的脚下。
而那弥漫在海面上的,随着他们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浓郁的白雾,更是犹如缀连在星空上的浮云,无比的美丽。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飞鸟了,水面下的游鱼也失去了踪影,就连曾经一直回荡在耳边的沙沙浪潮声,也渐渐消失了。
万籁俱寂,苏逆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竟在航入这片海域后,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动起来,鼓点般的心跳声,在一片死寂的海面上,竟是显得那般清晰可闻。
海雾变得越来越冷,但却不是像北地冰原的寒风那样彻骨,似乎要将人意识撕碎般的极致森寒,而是像刚刚融雪化成的溪水似的,有种缓缓渗入骨髓的寒冷,让人反倒变得愈发精神。
在这股寒意的刺激下,苏逆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清明了数倍,对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敏锐,似乎所有知觉都被放大了似的。就连呼吸都顺畅了数倍,他觉得自己仿佛变得透明了,风被吸入他的身躯后,便能毫无阻碍地涤荡他的全身上下。
苏逆总感觉,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什么,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再往前,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已经彻底转变为深邃的黑色的海水,逐渐变得粘稠起来,虽然依旧在缓缓地流淌,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水的形态,变得像是泥浆一般,原先清脆动听的破浪声,此刻变得浑厚而又沉闷。
不仅如此,海面上的白雾中,更是有着混乱不堪的灵气流开始乱窜,驳杂的灵气乱流肉眼无法看见,却实实在在地阻碍了飞舟上法阵的运转。在白雾的侵蚀下,催动飞舟前行的法阵隐隐有了破损的前兆,苏逆也就不敢再继续运转法阵了。他从千沙戒中翻找出了一根黝黑的玄铁长棍,这是之前在中洲为自己的拍卖行搜货时,从某个修仙者遗迹中找到的武器,此刻正好可以被他拿来当撑船棍使用。
没有了法阵的驱动,苏逆只能换了一艘渔民常用的小舟,依靠人力来推动这艘小船继续前行,好在他作为天尊境强者,更是兼修炼体一脉的修仙者,肉身机能无比强大,整日整夜地撑船前行,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就是前行的速度只能放慢下来了。
终于,在离开那些海族第十天后的夜晚,眼前的海雾略微淡薄了些许,苏逆的视野也变得开阔了不少,当星夜降临后,一副让苏逆毕生难忘的震撼画卷,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
高远而深邃的星空,一直向着视野的尽头蔓延,而后,在他视线的最远处,与漆黑的海面相接在了一起。
是真正意义上的相接在一起。
无边无际的黑暗海面,在视线的尽头,化作了一方横贯千万里的磅礴瀑布,漆黑的海水翻卷着,咆哮着,倾泻而下,汇入到了无尽的深空之中,而后,团团黑潮蒸腾发散,升入了天空之上,化为了那亘古永存的,高远而神秘的夜穹。
是的,原来海面,就是天空。
此处,就是真正的黑暗星海。
这里是百川归海的终点,亦是无垠星空的起点。
这里,就是真正的天涯海角,真正的世界尽头。
所有的一切,在此终结,也在此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