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逆离开后,迦楼罗等人也没有过多的怀恋与感伤,第二天,便再度投入到了自己的修行之中。对于古柳镇的居民来说,他们听到的说法,是罗员外家里那名很讨人喜欢的白发管家要回乡探亲,有不少街坊都不禁有些失落地感慨了起来,毕竟那个姓苏的小管家还是很有人缘的。
而对于作为反抗军统领的迦楼罗来说,他所要做的事情还要更繁杂一些。
九洲各地的天神基本已经各自归位了,时隔五年重新掌控九洲,天神自然需要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九洲进行一次大清洗。虽然当初桃源战役时,他们也曾留下过一些天兵天将驻守九洲,维护秩序,但是那点士卒是不足以阻拦、清查涌入九洲的反抗军的,现在大部队已然归来,揪出潜藏在九洲的反抗军,就成了他们刻不容缓的第一要务。
而面对天神一方来势汹汹的大清洗,反抗军的众人自然就需要谨慎应对,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隐姓埋名躲藏在九洲各地的反抗军,都低调到了极致,不敢有丝毫异动。以迦楼罗为首的桃源神王们,也纷纷将自己的心神尽数投入到了应对天神的搜查之中去,来自九洲各地的情报源源不绝地送到他们的桌案前,一封封密信又接连不断地从他们的笔下送向天南海北。
整个九洲大陆,在经历了五年的平和时光后,又一次陷入到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之中,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氛,悄然间在九洲弥散开来。
……
……
南澹洲的羽兰郡,有一座名为拥蓝镇的沿海镇甸,这里是整个九洲大陆的最南方,从拥蓝镇最知名的天南港口出航,便不会再路过任何一处郡城或港口,由此向南,所能看见的,便只剩下无垠的碧蓝海面,与星星点点的翠绿岛屿了。
而南海之中,也并非是生灵禁地,靠近九洲大陆的许多岛屿上,都散落着许多修行宗门或是异族部落,譬如势力最大的化蛇氏族,以海矿业闻名的白蛟氏族,人丁兴旺的巨螯氏族,都在南海的岛屿上繁衍生息。再加上沿海的居民大多以渔业为生,南海又是渔民们取之不尽的宝库,因此,拥蓝镇的海运业也十分兴旺,来往商船和渔船数不胜数,从早到晚,天南港口都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站在海岸边的礁石上,呼吸着略带腥味的海风,遥望那无边的碧蓝,苏逆的心中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豪迈壮阔之情,他不禁想到,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自己的师父轩辕壹,他是不是会诗兴大发,当场挥毫呢?
“小兄弟,你的酒灌好了!”
苏逆闻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着粗布衣衫,头戴笠帽的黝黑汉子,将一葫芦刚刚打好的酒水递了过来。
苏逆温和地笑了笑,接过了酒壶,揭开盖子痛饮了几口后,满意地抹了抹嘴,称赞道:“这酒虽然糙了些,不过味道还挺不错的,有几分海风的感觉。”
那名皮肤黝黑的汉子顿时咧着嘴笑了起来:“咱们靠海吃饭的粗人,也不会弄那些内陆的精酿酒水,大多都喝这种散酒,不过咱的手艺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可差不到哪去。”
说着,那名大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画卷递了过来:“对了,你要的海图,我也已经找好了,这份海图是两年前绘制的新版,准确度很高,我想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苏逆笑着点点头,接过了那份海图,他展开来看了看后,便满意地将其收入了衣袍内层。
“多谢了,大哥。”苏逆感激地拍了拍大汉的胳膊,随即取了两锭银两交到了那大汉手中,“按照之前说好的,这是你的报酬。”
白花花的银两入手,那名黑皮汉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小哥出手果然大方,那咱就不客气了,如果还有需要的话,就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您完成。”
待那名大汉离开后,苏逆这才重新拿出那份海图,坐到了一边的礁石上,仔细地观看了起来。
不像桃源所在的东南海域,从桃源经由紫蕴仙岛前往九洲的航线,苏逆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南海海域的详细情况,苏逆还并不熟悉,虽然说理论上一直向南航行就能进入无岛海域,但是没有参照海图的话,苏逆也不敢保证能一直准确地向南航行。南海深处,气象万千,保不齐便会因为一场风浪迷失了航向,有一份海图在手的话,起码也能多一些保障。更何况天神重回九洲以后,南海也重新回归到了他们的管制之中,现在整片南海上,也有不少天兵驻扎,苏逆也需要依据海图,先拟一个安全的航线出来。
而苏逆所坐的礁石下方,那一团阴影之中,一身白袍的“一”也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和以往一样,静默无言,犹如一尊石雕。
考虑到“一”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再度开口说话,苏逆也就没有将他收入到千沙戒之中,而是一直将他带在身边行动。但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与普通人无异,根本不能飞翔或使用法宝,无法快速赶路,加上苏逆本身也不想大张旗鼓地飞行,以免引起沿途的天兵的注意,所以他只能带着“一”,一路车马兼程,慢慢前往南海。单是从中洲赶到这拥蓝镇,两人便用去了将近半月时间。
不过苏逆也并不是急于求成之人,对他来说,此行除了要揭开南海深处的秘密之外,还要寻求机遇突破神王境。这机遇也许是一场战斗,也许是一次见闻,也许是别样的风景或特殊的饭菜,谁都说不好会在何时遇到,苏逆也就没有急于赶路,而是不紧不慢地,一边欣赏沿途风光,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一边慢慢朝着南方前进。这对于他这种乐得清闲,性子温润的人来说,到也是一种享受。
日头渐渐向西沉去,苏逆也终于收起了那份海图。他站起身来,饮了几口壶中酒,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接下来的计划。
“路线已经定好了,接下来就该出海了。”苏逆如此想着,“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等真的抵达了无岛海域的范围,面对北云泽冕下说过的那个奇异结界,我该怎么通过呢?”
当初北云泽在谈到南海时曾经说过,南海并不是没有尽头,而是以无岛海域的某一处为界线,有一个笼罩整片海域的迷阵,越过那条界线之后,便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往复的幻境,如果盲目前进,只会彻底迷失在没有尽头的海域之中,不可能抵达传说中黑暗星海与海平面交汇的地界的。
而苏逆直到此时,也依旧没有想到该如何突破这一迷阵,毕竟他本身在阵法一途上就没什么造诣。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苏逆无奈地笑了笑,目光转向了静静地坐在礁石边的“一”。
“希望你能带给我一些惊喜吧。”
……
……
“一”不会飞行,苏逆又暂时不能将他收入千沙戒,所以二人只能选择以乘船的方式深入南海。
所幸的是,当初宗炎赠予苏逆的那艘飞舟,他一直没有收回。当年苏逆正是凭借那艘飞舟的神速,才得以在短短三天内往返桃源与紫蕴仙岛,在天神大部队抵达之前便斩杀了苏黛,并且返回桃源。那个时候,这艘速度惊人的小型战船便给苏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时隔五年,再一次踏上这艘船的甲板时,苏逆的心底竟不自觉地涌上一股惆怅。
上一次,这艘小小的战船的甲板上,站着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同伴,是可以交托生死的战友,而今天,却只有他自己,和一个木偶一样的“一”同行。
天色渐暗,海面已然由赤金色转变为了幽暗的深蓝色,靛色的夜穹像大幕一般铺开,万籁俱寂,唯有苏逆那一艘飞舟破浪前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说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远行,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的陪伴。”苏逆望着已经冉冉升起的新月,对身后的“一”喃喃说道,“现在仔细想想,我真的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即使是经历了灭族之痛,我也从来没有失去过关心与陪伴,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人与我同行,无论面对何种困难的时候,都总有值得信任的人与我并肩。”
听着苏逆的这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一”的脸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连皱纹和胡须都没有丝毫颤动。
苏逆不禁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到:“要是你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该多好,这样这趟旅途也不会显得那么无聊,只有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一”依旧没有回应,当然也不可能有回应。
“好吧,那就让我自言自语吧,只不过你也得听着,可不要嫌烦就好。”苏逆淡然一笑,转过身去,坐在了船头上。
他手里吊着酒壶,望着明月与被染成银色的海,一边饮酒,一边时不时地说两句零星碎语。
白浪滚滚,无垠的海面上,一艘只有两人乘坐的孤舟,向着南方的海平面,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