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祸去险皆在乾。
这乱葬岗虽说不大,可是又得怎样才能找出生门所在?黎雄皱着眉头,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处迷障,却万万没想到迷障里还暗含了奇门之术。
据他所知,奇门一术向来都是中州六经阁的镇派之术不传之秘,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是决计不会流落在外的?莫非此地背后还有六经阁的势力?
他们不是六经阁人,自然无缘窥得此术门径,二人只能在此且战且退,看此处能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幽厉的阴风刮来。姜珏赤手空拳,一拳格开想要想要扑来的腐尸,另一爪抓住一只腐朽的臂骨由内向外一拧,活生生的把它卸了下来。而他背后的黎雄手中狼牙角度刁钻,刀刀致命。
刚接触还好,还能凭着二人些许能耐占点上风,可是再怎么二人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而尸群却一波接一波。
时间越久,二人愈加的吃力,姜珏好几次拍出去的拳脚都来不及收回,就被对付抓住黏了上来,或者趁他不注意下盘空虚,直接抱了过来。若不是黎雄救援得及时,怕早已成了他们口腹中的食物了。
当然,也不要以为身为“傩杀四恶”的黎雄会有多轻松,一次次的消耗下来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就这样,从东退到西,自上退到下,且战且进的二人根本发现不了此处有什么玄机是破阵之法。
“前辈,我,我怕是不行了。你是从,从东方过来的,你肯定还能回去。”
姜珏言语之意,是要让黎雄往先撤,然后想办法然后逃离清平,他留下来殿后。可是他又知道这迷阵当中还另有玄机。
“小子,老子晓得你他娘的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就算真逃得了一时,还真逃不了一世。”
黎雄一刀削掉一只想要爪向姜珏的鬼手,然后将手中狼牙弯刀递在姜珏手里,口中喝道:“吞贼”“尸狗”。
青色光华在他身体流转,接着又加入了战团。
二人背靠着背,又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姜珏的双腿颤抖着,身子已然是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倒下去。黎雄再也不似之前那样手撕爪裂,一招招再也不复之前的神威。
不是他们不行,他们毕竟是人。一个是不复壮年的老叟,一人是刚过志学之时的少年。从昨夜里到今日夜里,如此三番五次的折腾来回,又根本没有进食没有喝水,而现在还得一次一次的强打着精神,且战且进。
若是换做是他们其中随便一人孤军奋战,只怕早就硬抗不下去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气力。
这边厢姜珏晓得,黎雄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此时若是自己倒了,那他定然也出去不得,为了这个满嘴脏话的老头,他必须得硬撑下去。
背后的黎雄余光时刻都在关注这姜珏这边。此次清平一行,异宝没有发现,却陷入了如此迷障当中,他孤身一人,死了自不足惜。
可是他身后的毛头小儿姜珏还是大好的年华,想着他一次次陪着自己出生入死,屡次三番的救了自己性命,心道此次就算自己真的殒命在此又如何?可是无论如何得送这毛头小儿姜珏出去。
凄清的夜里,两人心系着对方安危,一次次的被尸群淹没,又一次次的从里面杀出一条口子。此时的他们,已经退在了下山的小沟旁。山上的死灵越来越多,而另一处清平方向,似乎也还有游荡着的行尸。
难道,难道真的退无可退了吗?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背后的草地里突地深出一只手长满了毛发的爪子,一把抓住姜珏就要往地下里拖,黎雄见状不妙一爪划了过来,将姜珏从它手里救下,而他背后却是空门大开,几只行尸奋身而上,死死的扑了过来。
一道寒芒闪过,是被抓后的姜珏还不忘手中的狼牙,一刀砍了下去。
可终究姜珏力有不逮,只听得“啊”的一声,侧边上那只逃得升天的行尸,一口咬在黎雄的背上,微弱的“尸狗”之力没能抵抗的了太多,黎雄的后背硬生生的被扯下一块肉来,鲜血淋漓。
二人背靠着背,再一次的逼退尸群的攻势。
黎雄很不明白,它们那么多,若是一齐拥上来,自己和姜珏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亡魂了,可为什么,它们总是不停的在逼迫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姜珏想着如果不是黎雄方才为了救自己,又怎会将后背空了出来?又怎会受这么大的伤?
姜珏想着自己这么短短的一辈子只在清平里待过,心里就不由得有些遗憾,此刻只觉着反正他是逃不出去了。反倒是黎雄,他是从东边来的,以他的能力,想必他能逃开这个地方。
姜珏知道,黎雄不肯走,是不想把自己丢在这里?
可事到如今,还能全身而退么?不能了。姜珏再也不想做困兽之斗,他也不想再拖累黎雄,于是就在二人与行尸搏斗时身位互换之际,姜珏一掌将黎雄推过下河沟,然后手中弯刀一震,复又杀入尸群,他想帮黎雄能拖得一会是一会。
黎雄懂得姜珏意愿,可是他又怎么能让姜珏一人为自己去死?他骂了一句:
“他娘的,姜家娃娃。你想让老子独自去逃命,成全了你的英雄梦?休想。”
黎雄又加入了战团,姜珏没有办法,二人谁也不肯离去。黎雄将姜珏护在身后,身上的的伤却是一道再一道,他背后为了救姜珏被撕下的那一块,血淋淋的在姜珏眼前晃来晃去。
“不,你他娘的不能死。不....”姜珏一侧身挡在黎雄前面,一刀劈开前方的死尸,然后弯刀一收,架在自己脖子上道:
“老不死的,你他娘的再不走,老子就直接死在这里。”
姜珏自小受姜公的熏陶,从来不骂脏话,如今一通话骂下来,心里头的抑郁之气居然就这么纾解了几分。他不由苦笑,要是自己阿爹在,非得打死自己不可了,可是如今,怕是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还有自己的娘亲,还有胞姐姜娴.....
黎雄根本没有办法,无奈之下,一掀脸上面具,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来,骂道:
“老子就算真走了,也没得多久好活了,你他娘的可又知道?这里面看着是一天,其实外头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啦...”
姜珏被黎雄苍老的面容下了一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上这桃花傩面的,居然还有易容的功能。他知道黎雄老谋深算,怕又是他的苦肉计,不肯信他。
“老子不管,你他娘的快点走。少在这里烦我了....”
看着黎雄忌惮的退开,他怕黎雄会再回来救自己,心道: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
心一横,端起早就钝下来的刃口,划过他自己脖颈。
为了黎雄的离开,他选择了自刎。
“操.....”身后的黎雄睚眦欲裂。
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姜珏的尸身,姜珏被刀口割开的喉管处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他好像说什么,却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着眼,嘴唇一开一合。
黎雄抱着姜珏,回想自己孤苦一生,自在飘零了一生。别人都道他黎雄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谁有解得他心中苦处?黎雄泪光闪烁,道:
“小子,你且慢走,老子再拉几个陪葬的,随后就来。”
随后黎雄捡起地上的“狼牙”,转身对着身后的尸群喊道:
“想要你们黎爷爷的命?来呀。”
月色凄凉,冷冷的看着苍茫大地。
姜珏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就好像寒风中的残烛,不由自主摇摇欲坠,只见他整个人都倒了下去,直直得栽在路旁的小溪里。
就在冰冷的溪水漫过他的身子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锣鼓声,姜珏意识渐渐恢复,他好像是睡了很久一般,全身酸痛得紧。
姜珏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只感觉一摇一晃一摇一晃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抬小轿上面,前面人敲锣打鼓,看起来是有几分喜庆。
姜珏不由得苦笑道:
“人死了,莫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黎雄来,也不知他如何了,因为姜珏很不希望他也出现在这里。
事到如今,黎雄他也能自求多福了,如今阴阳两隔,也帮不上他了。还有自己父母,自己姐姐,姜珏心底涌起丝丝别离的哀伤......
同时他也明白事已至此,在做儿女态也是徒劳无益了,若是还在生时,可能感触会更多,可是现在生死已是两茫茫,他也只能选择接受,至少他让黎雄活下来了。
姜珏看了看四周,这还是在夜里,四周的景色模糊,唯独感觉应该还是在西山附近。
“这位老哥,请问这是要去哪里?”
姜珏他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个什么样子要去哪里,所以有些好奇,于是前倾着身子逮着前面的轿夫想问上一问。
那知对方根本就不搭理他,碰了一鼻子灰的姜珏只好悻悻作罢。
姜珏身处的这处小轿子,内里精细,无论坐垫还是轿子内壁,都用上好的蜀锦包着,上面绣着双鸟比翼而飞,也有绣了些其他的物事,姜珏毕竟不是女儿家,也认不出多少来。只是感觉这接人的轿子怎么就透露着一股脂粉气。
透过轿子前垂下来的珠帘,他能看见前面的轿夫的背影,他着的也是大红的衣衫,身上自肩到腰还斜斜的系着一条红色的缎带,也不知道系的是什么?
在往前些就是几个差不多衣着的人,姜珏看不见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但是他听得出来,要么提着锣,要么吊着鼓,还有人端着唢呐,正摇头晃脑的呜呜哇哇的吹。
队伍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向前开去,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名青年男子骑着马儿迎面走来。
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此刻正跨坐在马背上,一声青灰的长衫在夜风里飘飘欲飞,双眉漆黑如墨,眉形如刀直指两鬓,眉下双目灿若星辰,眸子清澈一如主人的神情。
他原本也在往这边看过来,可是不知为何估计收回了目光。
看样子,应该是个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
轿内的姜珏看着眼前人,内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一切思绪如洪水奔涌,姜珏现在才明白,那日他看见轿子里的新娘,根本就不是他的胞姐姜娴,而是身着女装的,与姜娴生的有七分神似的自己。
可若是马背上的才是他自己,那么轿子中的姜珏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