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苍梧一边往外走着一边低喝。
苍星听到父亲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焦急,忙放下书,也跟了出去。
“城主。”门外小厮进来,垂手等待吩咐。
“叫吴总管来——”苍梧说。
“是!”小厮应着小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在门外道:“禀城主,门房说,吴总管去周总兵府上了。”
苍梧暗忖道,莫非他见到街上骤然冒出的厘国人也察觉不妥,已经去知会周龙兴布防了?便向门外说:“让他回来即来见我。”
门外应道:“是。”
苍梧想了想,又道:“叫苏何来。”
门外又应到:“是。”
苍梧回头看到跟在身后的苍星,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他很少这么紧张,思量了一会,他沉下脸来,本就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杀气,让人看着心生畏惧。
他拉过苍星,走向内室,一边走一边说:“星儿你马上去林府。”
被父亲大力扯着的苍星有些惊恐,结结巴巴地说:“可,可,可是爹爹,清风哥哥,他,他的娘亲,刚刚,刚刚过世——”
苍梧并不理会他的紧张,迅速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又从墙边的木橱底下拿出另外几本来,还有两把匕首和一根软鞭,扯了一张布巾包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惊恐的儿子,苍梧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他,软声安慰道:“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不必避讳这些。我与你林伯父是生死之交,昔年他身故,我便已把清风当作自己的儿子,你林伯母在世时与你母亲也是多年交好,视你和瑾儿如己出,如今你林伯母不在了,清风孤身一人守着那院子,你应该多去陪陪他,也算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苍梧按了按苍星的肩膀,把包好的东西递给他,又嘱咐说:“这几本书你带着,匕首和软鞭作防身用,回房收拾几件衣服,不要跟任何人说,悄悄地,自己收拾,我让苏何一会去接你。”抬头看了看门外,苏何已经站在那里,又重重地嘱咐苍星说:“切记,虹牙不可离身。”苍星按了按佩在胸前的虹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苍梧这才舒展开眉头,轻抚苍星的后背,说:“去吧。”
苍星抬起脚又放下,担忧地看着父亲,说:“那父亲您。。。”
苍梧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快去吧。”
苍星转身要走,又转过身,说:“那母亲和小瑾。。。”
苍梧皱了一下眉头,说:“放心,爹不会让她们涉险。”
苍星重重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苏何,心中忐忑起来,不敢再多想,他快步走出偏厅,一路避开旁人,往自己卧房的方向去了。
苏何是苍梧外出时的随身侍卫,素常一身深色劲装打扮,虽身量不高,但整个人分外精神清爽,时刻提着气息,周身的空气都跟着紧绷着,像是随时准备射出的一发箭矢。他五官平常,是让人过目既忘的那种长相,而这正是他极大的优点,人们常常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但他却无处不在。
苍梧望着苍星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眼神明灭,转过身来对苏何说:“你陪星儿去林府住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回府,多带些金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他左右。”
苏何与七宵,是苍梧身边最忠诚的人,七宵忠于的是苍氏家主,而他忠于的是苍梧这个人,他从来没有离开苍梧身边去保护过别人,即使是苍梧的儿子。他有些犹疑,但苍梧的表情如此坚决,甚至连语气里都带着不常有的焦躁,让习惯于服从命令的他无法拒绝,于是他垂下头迅速地说:“是!”然后转身而去。
苏何来到苍星的卧房,小小的少年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除了苍梧给他的东西,只放了两套衣服,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见苍星收拾好,苏何说:“走吧,少主。”
苍星点了点头,把包袱递到苏何手里,跟在他身后,从后门离开了苍府。
不消一个时辰,二人便到了林府。
林府门房上的人看到是苍星来到,没有特别地惊奇,只是多看了苏何几眼,但还是马上带着他俩来到内院。
这个时间,林清风应该是会在樱园侍弄花草的,门房的小厮把两人交给引路的花奴,便走开了。
两人随花奴在小径上来回穿梭。
林宅的院落很大,尤其是林夫人生前种植花草的樱园。小径周围草木深遂,花树繁茂,湿润的芳香时刻笼罩在周身,他们绕了好一会,才终于到了樱园的中心。
听到脚步声,白衣素服的少年从花草间抬起头,脸上表情疲惫,眼角也残留着淡淡的忧伤,即使看到苍星的一瞬强自故作坚强,还是被敏感的少年捕捉到了。
“清风哥。”苍星轻轻地唤。
见到来人,林清风嘴角弯了弯,温声道:“你来了。”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苏何,却又眼神微凝,似有所想。
“你最近还好吗?”苍星轻轻地问,虽然知道林清风没有那么容易从失母之痛中缓解过来,但还是希望他不要那么伤心。
林清风手中拿着一枝刚剪下的雷云栀子,那花有着灰色带着白边的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着花蕊,饱满如乌云欲雨,浓郁的香气倾溢扩散,直让人觉得雷电将至。
那是林清风母亲最喜欢的花儿,然而还未等到它们绽放,爱它们的人儿却已不在了。
看着它们,林清风的心里一定特别的失落吧,若是母亲看到他们开的这么好,该有多开心呢。
“尚好,放心。”林清风微微颔首,倒似乎是他在安慰苍星。
虽然只是年长了五岁,林清风在很多事情上却老成地像是苍星的长辈,此时此地,他看到苍星带着苍梧的近身侍卫来到这里,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于是在下一个瞬间,他满心所想的全是该怎么保护他周全,他飞速地计算着家里能派得出保护苍星的人手,甚至连花奴和剑奴都算在了内。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过于严肃,他回过头看向高处,对身后的苍星喃喃:“你看,花儿开得刚刚好。”
他抚摸着樱树的树干,说:“她在这里,已经有几千个轮转了,我们林家几十代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都爬过她的枝桠,吃过她的花朵。”
苍星顺着林清风看的方向抬起头,那里有大片大片摇晃的粉色,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竟然都看不到树的顶端。
一阵风吹过,有花瓣飘落下来,纷纷扬扬,落在泥土里,消融不见。
林清风走过来,携起苍星的手,说:“前几日我寻到几枚父亲未完成的鬼钗,正好你来,与我一同去看一下吧。”说罢便领着他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林清风从书桌后的摆架上取出那几支未完成的鬼钗,放在苍星手中,说:“我准备把它们完成。”
十三岁的少年再次抿紧了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林家的兵器锻造谱我已经熟背,加上父亲留下的笔记、工具,三个月应该可以完成。”
苍星看着手中的鬼钗,似有所想,看向林清风,说:“清风哥,我爹爹还没教我怎么用暗器。”又眨了眨眼说,“不过他给我带了匕首和软鞭。”
林清风听得此话,意识到他们所要面对的情形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很多,而苍星恐怕还不知道。
他想了想,说:“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们明日再说。”向门外道:“木香,带少城主去休息。”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荷色衣服的侍女,应道:“是。”垂首侍立在一旁,脸上并无表情。
苍星点了点头,说:“好的,清风哥。”把鬼钗递给林清风,跟在木香后边便往外走。
林清风又道:“苍星——”苍星回头疑惑的看着林清风,林清风弯了弯嘴角,温声说:“我在荷苑。”
苍星给了林清风一个大大的笑容,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清风哥!”转身跟着木香走了出去。
林清风看着手里的鬼钗,有些出神,他见过父亲锤炼鬼钗的样子,对于自己来说,那的确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他转身把鬼钗放在摆架上,拿起父亲的笔记,虽然已经翻阅了无数遍,他还是再一次坐下来,仔细地查阅起来,以免漏过任何一个有用的细节。
不知不觉,长夜已经过去了大半,林清风按了按眉心,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倚在靠背上,用手捂住干涩发疼的眼睛,收敛神思,做片刻休憩,木香为他盖上了薄毯,垂手侍立一旁。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听雨在门外急急说道:“少主,北城门开了,放进了几百厘国武人!”
“什么?!”林清风惊怒起身,虽然早有警觉,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提醒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加强各园戒备!苍星那里多派人手,你去苍府,保护城主!”
“是!”门外的听雨大声应道,疾奔而去。
林清风向身旁侍女道:“木香,叫听棋和听竹来。”
“是。”木香领命而去。
林清风站在原处,思忖良久,出了书房,奔向樱神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