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沙河河面上漂过来一具尸体。不,是一个少年。他浑身包裹着冰块,在日光照射下,似乎还冒着白烟。
正在浣衣的女子将他打捞上来,一掌劈开冰块,试探出少年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便喊来三五姐妹将他抬上流冰岛。
客房内,另一名女子望着这陌生少年的面孔,她冷漠又面无表情,似问浣衣者:“紫衣,未经岛主允许,私自带陌生男子入岛,不怕岛主责罚么?”
紫衣看向众姐妹,投以求助的眼神,只见姐妹们都在盯着少年的脸庞议论。
“瞧这小脸,长的多精致。”
“可不是,若是未来我的如意郎君也能如此俊朗,再孤单十年也未尝不可。”
紫衣不满,哀求道:“姐妹们,帮帮忙。岛主回来,不光他没了,连我也没了。”
众姐妹笑着,帮起紫衣来。
“大师姐,岛上也并非第一次有陌生男子了,每年茶话会来的那些人也都挑走我们很多师姐妹啊。”
说话的这个是陌陌,平时喜欢跟在大师姐后面。调皮又天真,说话时笑嘻嘻地,总觉得世间万物都是美好的。稚嫩的声音总能教人心融化。
“这能一样么?”被称为大师姐的女子看着众姐妹心中一软,冷漠的脸上挂着一丝心疼,“茶话会那是为了想要出阁的姐妹精挑细选准备的,这个可是来历不明的路人。”
“纤纤师姐,岛主从来都会尊重你的意思,你若说是你把他带上岛来,非但救了此少年,也救了紫衣不是?”
纤纤一直都很疼爱这个唤作陌陌的小妹妹,对于她,她始终狠不起来。
“也罢,就装作是我吧。”
这时,一名女子匆忙跑进来,着急忙慌的脚步伴着柔和的声音轻声吼道:“岛主回来了,正往会客厅来。”
纤纤、紫衣等人赶忙迎了出去。
“岛主。”
“岛主回来了。”
只见,一个着白衣裙衫的女子进入了众人视线,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丫头,分别是萌萌和呆呆。两个丫头一直唯岛主是尊,且头脑机灵,总能为岛主出谋划策。
蓝嫣儿,一岛之主。比起纤纤来,她更是冷得水都结冰。常年以往都不会看到她笑一次,对她来说笑比练武还难。老岛主逝世之时,众人以为她会将岛主传于纤纤大师姐,哪曾想,她把位置传给了三年内功强增的嫣儿。
老岛主走的蹊跷,平日里不见有任何伤筋动骨的,竟然突然有一天没了气息,并且过了不知多久,尸体也不翼而飞了。这个在江湖人眼中,一直是个谜。
以往的岛主都是在江湖中称霸一方的。蓝嫣儿当上岛主以后,却下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不过,岛中的师姐妹到了出嫁年纪,岛中执事的便会邀请各大武林豪杰前来参加茶话会,以茶会友带走心仪的女子。
纤纤也并不是没有意见,为了适应新岛主的上位,她整整绝食了七日之久。
蓝嫣儿是她的师妹,不愿唤她师妹,便一直唤她嫣儿,别无它称。
岛中诸位姑娘见蓝嫣儿回来,自是有些许打怵。因为她不但少言寡语,更是把武功看得很重。只见她甩起袖中丝带,便裹走了纤纤和紫衣。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这个岛主是外人假扮的,然而并不是。随后,数名女子一齐飞身前往,与纤纤和紫衣联手对抗蓝嫣儿的进攻。
这只是一场测验。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姑娘们溃败不堪,个个垂头丧气等着蓝嫣儿训斥。
蓝嫣儿定身看向这些姑娘,一言不发。虽是没有一丝责怪,也不难在她表情中看出些许不满。
见众姐妹无话可说,纤纤向前一步说道:“嫣儿,纤纤有一事禀告。”
蓝嫣儿看向纤纤,反问:“何事?”
纤纤领她去了客房,还未看到少年蓝嫣儿便像未卜先知一般问道:“你们带回了江湖中人?”
纤纤道:“也并非是我们带回。是紫衣从河中捞回来的,当时还裹着冰。怕是救不活了,你看看,若是没有生机便扔了喂鱼。”
紫衣见大师姐上来就戳破了自己,吓得整个人一缩,躲到了纤纤身后。
“我记得,我交代过你们,不得与江湖人来往。”
纤纤用身体挡住紫衣,似有承担一切后果的样子说道:“既已带回来了,何不救人一命呢?”
虽说纤纤从一开始就不认可她这个岛主,但她多少会有几分听她的。
蓝嫣儿上前去为他切脉,瞬时感受他的气息和内力,时强时弱,不好把控。
蓝嫣儿道:“看这模样,在水里也有数十个时辰了,我云沙河寒气逼人,他竟能还有一丝生命力支撑着来到我岛上。这样吧,这个娃娃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就留在客房,由纤纤负责医治他。医好算他命大,医不好便扔了喂鱼。”
紫衣激动,连连道:“谢谢岛主!谢谢岛主!”
名义上是一岛之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且入岛时间稍短。她能在岛上担任一岛之主呼风唤雨,完全是因为她天资聪颖,所有秘籍过目不忘,所有剑法一学就通。
纤纤触碰了一下少年的手掌,大概破冰时间短,他身体还是冰凉的。吩咐陌陌烧了壶热水,又配了几种草药添进去。
待水烧好,放冷,均匀的洒到了少年衣衫上。目的是要药水通过衣服吸收到他身体里。
陌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解的问:“纤纤师姐,直接把衣服给他扒了,用毛巾擦不是更快?”
“这样他岂非清白不保,我也怕伤了眼睛。”
“可是,他长得还蛮讨人喜欢呢。”
“那也不可趁人之危。”
片刻后,少年体温恢复,呼吸平稳,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紫衣灌了满满一浴桶药水等着少年。
几个女子将少年抬入桶内泡澡,陌陌试着水温和他的体温往里加热水。
一个时辰以后,桶里热气外涌,已经快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啊!啊!啊!”
三声尖叫,把纤纤吸引了过来。紫衣和陌陌等几个女子围着他看,原来是少年醒了。
只见少年花容失色,从桶里跳了出来,狰狞的面孔夹杂着一丝羞愤,那滚烫的水差点没把他烫化了。他吼道:“你们烫猪啊!”转眼看见尽是美女,齐刷刷的盯着自己,忙用手臂护住自己胸前,档间。连着丢出了三个疑问:“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你们把我怎么了?”
陌陌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衫,天真烂漫的问:“你感觉不到这层布的存在吗?你身上少没少东西自己会不清楚?”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床,还好,都还在,有惊无险。
“那你们到底是谁啊?”
紫衣笑起来,昂头答道:“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再这么大呼小叫,不懂礼数,就把你舌头割了喂鱼。”
吓得少年赶紧闭嘴。
由于声音过大,蓝嫣儿被吸引过来,见少年醒来便上前去号脉。
“已经恢复了。纤纤,送他出岛吧。”
就这样,没问姓甚名谁,也没问为何掉进云沙河,更没有问他饿了困了之类的问题直接就被丢进了木船里。
木船很有规律的行驶在云沙河上,河面平静而寂静。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晚霞映射在水面上,甚是美丽。
远处,河面上渐渐飘起了烟雾,视线距离越来越短。水里时不时的被顶起一层波浪,也时不时的一个长影游过,不知是何物。
少年有些不耐烦,见陌陌瞪着大眼睛看自己,遂也睁大眼睛示威,他似有抱怨之意说道:“这么快就送我走,不怕我死在河边吗?岸上我的仇人太多了啊!”
纤纤满脸疑惑:“你小小年纪,怎会有仇人?”
“我说真的,没骗你,不然我也不会到你们岛上去啊。”
“跟我说没用,我会把你安全送到家再离开,路上没人敢碰你。”
“可是,纤纤师姐。”陌陌面露难色,小身体扭扭捏捏的,十二岁的外表下面藏了一颗二十岁的心。“岛主说过不准出岛的,而且,天就要黑了,怕是我们会回不去了。”
少年不语。
纤纤问:“你家住哪里?”
少年依旧不语。
“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扔到岸上喂豺狼虎豹。”
少年心慌。这个什么什么河,什么什么岛的,他真是听都没听说过,上了岸往哪里走他更是不知道。看样子,她们也是不会再让自己进岛了。也罢,先找一方去处安身为重。
少年道:“我家中已无一人存活,姑娘行行好,便将我送去御林山庄吧。”
“也好。”
陌陌说得不无道理,天欲黑,云沙河里的寒气开始翻滚,河面烟雾越来越浓,水面也开始出现薄冰。待天色再晚些,恐怕木船已不能顺利在河面行驶。
纤纤与陌陌一同将少年送往御林山庄,庄主凌天凯出来迎客。他头发发白,一身素色着装,见到少年甚是激动,口里直喊:“乐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快去里屋找你凌风兄弟,他可是十分挂念你啊!”
“世伯。”
少年直奔里屋,纤纤二人听到由里屋传来的声音。那声音,三分期待,三分挂念,四分着急。
“欧阳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和欧阳世伯……不说了,能看到你活着真好。”
凌天凯礼貌作揖:“多谢二位姑娘救我乐儿一条性命,请姑娘进屋上座。”
纤纤回礼:“庄主客气了,小事一桩。既已安全到达,我们也就告辞了。”
陌陌随纤纤离开御林山庄。
屋内,凌风迫切的问欧阳乐:“萧儿呢?家中收到信鸽便赶去欧阳山庄了,哪知还是去晚了一步。待我们到了那里,已经没有了你们的踪影。我本以为萧儿和你在一起……”
“萧儿他……”欧阳乐欲言又止,“他和爹娘都遭了毒手了……”
“这……”
刚要说什么,一股杀气冲进房来。凌天凯被人打伤,满脸血迹。门外几个人逼了进来,是朝阳帮帮主蓝羽、梦烟阁阁主孟紫青和紫云观道长司马空等人。
司马空放出狠话:“把欧阳乐交出来,否则血洗你们御林山庄!”
凌天凯一时作呕,吐出两口鲜血。
欧阳乐与凌风在里屋看到这一幕,安静下来,不再作声。
朝阳帮帮主夫人朱玉不忍生灵涂炭,说道:“凌大哥,欧阳乐是一祸害,留不得。未免以后给武林带来腥风血雨,今天若是不斩草除根,恐是养虎为患啊!”
凌天凯冷眼相对,怒道:“你们害死了萧儿和欧阳夫妇,这笔账还没清,现在又找上门来要欧阳乐?身为正派中人,单凭司马空一人信口雌黄便要了一家好人的命,你们难道一点都不愧疚么?”
司马空打断他的话:“凌兄,欧阳青子作为盟主通敌叛国罪证属实,即使我们不杀他,皇帝也不会留他到明天。你若是不知好歹包庇欧阳乐,皇帝怪罪下来,你们御林山庄承受得起么?”
这老道士总是有借口陷害任何一个好人,欧阳家遭此毒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就像他那手里的拂尘,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紫云观的长老怪人喝道:“凌天凯!快把欧阳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怪人手下无情!”
这长老怪人是司马空的左右手,可谓是狼狈为奸的两人。他长得着实怪,好端端的模样下硬是给自己额上点了八颗痣。
凌天凯昂首不语,誓死不从。
里屋的欧阳乐想冲出去救人,被凌风拦住。他知道,爹爹一定希望欧阳乐能活下去。
司马空等人见凌天凯死鸭子嘴硬,便不再跟他浪费唇舌,抡起拂尘砸向他。
这时屋子外面传来欧阳乐的声音:“我在这儿呢!过来抓我呀!”
众人闻声追了出去,凌风救了自家爹爹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为他止血。
闷头跑,也不知跑到哪儿了。眼前这漆黑一片,借着月光方能看到些许面孔,追着欧阳乐的身影穿过大街小巷,越过丛林,不知不觉来到了青红山脚下。
相传青红山上有猛兽。紫云观就坐落在青红山上,观中经常有弟子失踪,也不知是否是被那猛兽拖走了。
想想,后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对身后追过来的这一群禽兽,应该不比猛兽弱吧?咬咬牙,往青红山上跑去。
说来也怪了,身后这些个武林高手居然追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欧阳乐倒也庆幸了自己从小贪玩的个性,否则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撇下身后这些人呢?
倒霉的是,跑到半山腰脚扭了,长老怪人第一个追上了他。
踉踉跄跄的退到了山崖边上,往后一看,再退一步可就掉下去了。
长老怪人面露邪笑,道:“欧阳乐,我送你去与你爹娘团圆吧。”
刚要挥刀斩他,朱玉挡下他的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欧阳夫妇已经去世,不如将欧阳乐送往京城交给皇帝处置,何必要赶尽杀绝呢?饶他一命有何不可?”
孟紫青道:“夫人,如今要将他送往京城,怕是会夜长梦多啊!”
几人不听劝,合力对付起欧阳乐来。
欧阳乐为躲攻击,不慎跌落山崖。
众人向山下望去,千尺之高,如此掉下去不死怕也活不长久了。因为山下正是云沙河,河里变幻莫测,凡是要闯流冰岛的人多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