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铁定了心要帮沈冬茹,对于萧延晨的探究她也浑不在意,难得认真地说着:“我也有非常非常舍不得的人,我喜欢他,喜欢的要命,也许现在依然,可一切自以为是的试探最终除了证明出他没那么在乎我之外再没什么用处。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讨厌起他,然后忘了他,可是过了这么久,我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我想他,非常想。眼下,我答应了一个对我有恩的人,要照顾好沈冬茹,直到她能幸福起来,我一向不屑失信于人,更何况还是对我有恩的人。可是,我又非常想那个不愿意接受我的人,所以……”
萧延晨接话:“所以,你认为将茹儿再带回到我身边就可以让她幸福,然后,你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离开,去找你的心上人?”
沉香含羞不语,却是毫不掩饰点点头,萧延晨感她坦诚,念及自己,竟觉得气魄担当还不如一个丫头。
沉香将长琴送到萧延晨眼前:“所以,既然有机会可以执爱人之手,你为何要无端端放弃,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
不得不承认,萧延晨又被她说动了,低头接过沉香怀中的弃琴,无奈笑道:“我弃它两次,皆被你送回,看来我不得不信你了。”
沉香知他想通了,终于放下悬在半空的心舒心一笑:“那我们回城吧!”
萧延晨抬头看了眼星辰,叹道:“这个时辰,应该进不去了。”
沉香微蹙了眉宇,倏尔一笑,摸了摸腰袋内的令牌:幸好我不怕麻烦随身携带楚云轩的破令牌,不成想今天就有了用武之地。
见沉香神秘兮兮一笑又胸有成竹的娇俏模样,纵然满腹狐疑,萧延晨却选择相信她。
然而,二人未走多远,突然本晴俊的夜空雷声轰鸣,骤雨大降,二人又在林间行走,周遭更显阴冷可怖。
萧延晨眼见着不远处一株树苗不幸被雷电击中的惨样,毫不犹豫拽着沉香的手腕就往树木稍稀的地方走去,很快行至山脚前,借着电光瞥见不高处的斜坡上有一个山洞,二人合力冒着倾盆大雨爬了上去。
萧延晨掏出火折子走在前面,见火光不曾减弱半分,便知山洞内没有什么瘴气,行不多远,洞府开阔处已到尽头,洞中角落铺着厚厚的干草,壁上嵌着烛台,他由此猜测应该是附近采药人的歇脚避雨点。
将墙壁上的蜡烛点燃,洞中犹如白昼般通亮,萧延晨转身见沉香已堆好了柴垛,暗暗打量起她来。
沉香觉察到他的探究,拍手笑道:“独闯江湖必备技能。”
萧延晨被她得意洋洋的模样逗得一乐,走近柴垛,二人点燃柴火,将衣服烘干,沉香从石块后面刨出几块白薯扔进火堆中烤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延晨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起沉香。
既然人家都开口问了,总不能继续装作不知道他的困惑猜疑,沉香拿棍子拨着白薯,淡淡道:“如你所想,我不是沈府奴仆,实在要说的话,算是暂住身份。”说着,将一块白薯拨出来,稍稍晾了会儿将它一分为二,递一半给了萧延晨,“但是不管我什么身份,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没理由加害你和沈冬茹!”
萧延晨接过她递来的白薯,抿嘴一笑:“其实,我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
他也不傻,自然知道什么人会对他有害,而什么人会真心帮他。
沉香咬着香甜的白薯,乐呵呵道:“我姓沐,大家都叫我沉香。”
沐沉香?萧延晨只觉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缘由,赞了声好名,见沉香只顾着啃食物没有回问的意思,笑道:“你不问我?”
“我知道你是晨哥哥。”
“肖晨,我的名字!”萧延晨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女子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但依然不会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你姓肖,一直听沈冬茹叫你晨哥哥都习惯了那是你的名字,竟是从来没有问过她你的姓氏。”
萧延晨轻笑一声,咬下一口白薯,没来由的在沉香面前想要卸下令人乏累的防备。
沉香剥开第二个白薯,见他手中还有一大半,便毫不客气自己啃了起来,瞥着往火堆里又添上几根柴火的萧延晨,听他叹道:“这雨势不小,即便停了,山路只怕难行,看来我们恐怕要露宿在此了。”
沉香听他这么说,侧耳倾听起洞外的声音。这内洞虽然深,却仍能将外面的雷雨声听得清楚明白,可以想见这雨势的可怕,也幸而这采药人想得周全,洞内一应物什倒是配备齐全,依旧干燥暖和。
“也只能这样了。”沉香不以为意,回过头又狠狠咬了一口大白薯。
萧延晨略微诧异地瞅着啃白薯啃得津津有味的沉香,一般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该一脸娇羞矜持一番再勉为其难的应下吗?怎么她竟接受的这么干脆,连丝毫推辞都没有?
注意到萧延晨的异样,沉香侧头看他,见他蹙了眉头正盯着自己,沉香咽下口中的白薯,以为自己吃相不雅,抬手往嘴角边擦了擦,这一擦不要紧,却让本来严肃的萧延晨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沉香不解地盯着他,这下换她蹙起眉头,这个“晨哥哥”莫不是疯了吧?狐疑地又瞅一眼兀自乐个不停的萧延晨,沉香也懒得问他,白薯飘出的香味还在勾引她,她低下头正要再剥皮,看见手上的黑灰,才意识到什么,又快速扫了一眼萧延晨,赶紧抬起干净的手背轻拭嘴角脸颊。
萧延晨忍住笑意,道:“小馋猫变成了小花猫!”
沉香不好意思的下意识去摸鼻头,鼻尖上免不了又蹭上了点灰渍,萧延晨却没再发笑,只是因着她这无意识的一个小动作愣了一愣,她这个小动作像极了一个人,不,应该说两个人,这样想着,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食指指节也正搭在鼻梁骨上轻轻蹭着。
也就这一瞬间的惊讶,他倒也没去过多想些什么,一个习惯能证明什么呢?绝对只是凑巧罢了!
“你倒是很特别。”萧延晨向沉香解释起之前的失神,“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世俗礼仪。”
吃饱喝足的沉香捡起脚边的木棍往火堆边又靠近一些,拨弄着火苗,回道:“什么礼仪也不过是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罢了,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何必人人被缚其中?”
“你这话倒有几分意思?那依你之见,被缚其中如何?挣脱禁锢又如何?”
“没什么如何不如何,个人喜好罢了,全在本身的选择理解上。”
“然而这世上有几人有气魄不顾人言?”
“那么你呢?”沉香转头认真看着他,“你有这个魄力吗?”
萧延晨知道她的意思,没有正面回应,却是将身旁的琴抱起,弹奏的正是一曲凤求凰。
沉香会意,许是终于了了心愿,困意来袭,竟是靠回石壁缓缓进入梦乡。
萧延晨闭目弹奏完一曲,手指抚在颤抖不止的琴弦上感受着,入耳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睁眼瞧去,竟见沉香已沉沉睡去。他无奈轻笑,这个无视大统教化的小丫头还真是大胆到毫不设防,竟就毫不防备地在他一个陌生男子面前睡得这般香甜踏实,就算他是沈冬茹倾心之人,她未免也太信任他了,果然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
山洞外的雨声还是淅淅沥沥,萧延晨又看了眼睡梦中的沉香,感觉似有一阵寒气自洞外飘进来,他放下七弦琴起身,将外袍脱下轻轻盖在沉香身上,又抬手替她轻轻擦掉了鼻尖上沾到的点点灰尘,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洞口,斜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缓缓阖上双眼,也许,沉香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何苦束缚于世俗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