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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琼花遇

公元580年,大陈太建十二年,北周大象二年,春,陈朝扬州。

春日江南总是分外旖旎动人。一天一地的柔蓝湖绿、疏雨桃花晕染上漫然无边的濛濛烟雨、青青柳色,便是最温婉清丽的江南春色。而如此秀丽春色落在扬州,却总要逊色于玉树琼花的冰姿玉魄。而纵如玉蕊琼花之清秀仙姿,却也不得不向那琼花树下的玉衣少女羞愧容颜。只见那琼花树下的玉衣少女眉眺远山,眸璨星汉,黛绿双蛾,鸦黄半髻,腰肢如柳,须发似墨,幽妍清倩,艳冶销魂,容光夺魄。通身清素幽婉,柔若水,清若水,秀若水,远望如梨花带雨,海棠凝露;近闻佳人音容,却似空谷幽兰,幽远雅静而清丽绝艳。临水顾盼,漫漫落英香雪铺满波心,水映花,花映水,一时缤纷缭乱,清丽双绝。这玉衣少女气态清雅,气度华贵,美人绝丽,那一双明眸如秋水寒星熠熠、一剪秋水照人寒,却明亮的眼底有别样精灵光芒,令九天仙子都黯然失色。

“璇玑,这年年扬州春日的琼花盛景便是我之最爱。每年的春日呀,任他建康城里万紫千红,桃李容华,我却独爱这扬州琼花的清雅玉容。也不知是不是当年我陈姮就出生在这琼华苑的缘分呢?”玉衣少女阿姮莞尔嫣然向身边的侍女说笑,精致绝美的盈盈眉眼间尽是天真烂漫,浅浅一笑便化开了三春秀色。

听闻阿姮的笑语盈盈,身旁端雅灵秀的侍女璇玑立马忧心道:“哎呀我的长宁长公主殿下啊,今年陛下特意设此琼花宴于扬州琼华苑以款待北周和西梁使臣,您明明知道此宴名为赏名动天下、清雅无双的扬州琼花,实则是陛下以此探周梁两国虚实以谋定而后动,故十分重要。此次北周派了丞相杨坚家的二公子雁门郡公杨广为使节率诸臣赴宴,西梁派了新安王殿下萧瑀为使节率诸臣赴宴,我大陈皇室里更是几乎全员出动,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诸位王爷公主悉数赴宴,规模宏大,事关与友邦睦邻友好与我大陈国体,您身为我大陈唯一的嫡长公主,怎能缺席啊?”

阿姮闻言,非但不紧张,反倒笑得更轻快了:“璇玑啊,你不愧是高门大族琅琊王氏之后、父皇母后为我钦定的贴身侍女,你分析起国情政务来,可比有些朝臣还明白透彻呢!任他是北周相国杨坚家的二公子,我对那雁门郡公杨广倒是没什么兴趣。倒是我的阿瑀弟弟来了令我高兴呢!”

璇玑听见阿姮的打趣,愈发急了起来:“殿下,奴婢这是为您好,您怎么还打趣奴婢呢。”

“放心,我知道分寸。”见璇玑急得上头,阿姮微微收敛了笑意,墨玉水眸中泛出熠熠微光,“自前两年父皇的二次北伐失败后,我大陈丧失淮北于北周,国力有所下降。被我大陈所取代的前梁皇室此时偏安江陵,素来依附北朝以抗我大陈,而此时北周相国杨坚有大有取宇文氏而代之之势。故父皇此番设此琼花宴大宴北周西梁,名为修友邦之好,实则是探测两国虚实,大有用意啊。”

璇玑见阿姮明了,方松了口气。

“这治国理政,朝局天下,因着自幼父皇就把我抱在膝头听政,我再蠢也该耳濡目染一些了,怎会不知道呢。”微澜暗泛后,阿姮玉眸一转,又恢复了烂漫可爱,“江山权谋其中道理我明白得很。只是呀,我素来对这政治权谋并不感兴趣,而是爱重亲人生活。且我虽身为大陈唯一的嫡长公主,我同父同母的胞兄大哥才是太子,我也不会继承皇位,这大陈江山社稷也不是我的重担。我此生就好好地做好我的大陈长宁长公主和父皇母后大哥的贴心小棉袄就好啦!再有来日出嫁之后,守着此生挚爱一人一生一世恩爱白头,便是我陈姮此生最大的愿望啦!”说及此生夙愿,阿姮的玉颜之上微染红晕,荡漾出无限明媚期许。愿落话转,阿姮又撇过头去瞪了璇玑一眼:“且今日这琼花宴自有大把人手在,想出风头的大有他人,我又何必去挤那暗流涌动的觥筹交错呢!独来此处尽情欣赏这琼花春色可不好?要是宫宴里非需要我,我再去也不迟呀。”一席话语连绵不断,珠玉玲珑,竟是堵得璇玑一时说不上话来。

阿姮一壁和璇玑说着话,一壁穿过花枝累累、琼玉繁繁的密密琼花林。和着随微风轻轻摇曳而下的漫天琼花微雨与暖风中清雅淡淡的幽幽琼花香,阿姮一时流连忘返间竟不知不觉地撞上了一人。二人相撞之下,愈发抖落漫天琼花玉瓣,洋洋洒洒飘逸了一天一地的琼花微雨,仿佛为此喧嚣红尘渲染上无边柔情婉约,一时天地春色缤纷只为二人寂静。

“谁如此无礼竟冲撞了孤的赏花雅兴!”阿姮的额头撞上了那人伟岸的胸膛,一时吃痛,便忍不住摆起了长公主的架子、耍了一把长公主脾气。一句呵斥之后阿姮犹嫌不足,气鼓鼓地正想狠狠地教训那个冲撞之人,一抬眼与那人四目相对,却是生生卡住了脱口而出之语,一时愣住忘了出声。

而猝然听见这一阵比琼花清香还娇柔的绵软女声悠悠拔起,那对面撞上阿姮的男子亦是心跳漏了一拍,无限悸动。由此吴侬软语便可遥想佳人芳容,若烟花三月的细细春风软软地挠上心头,最是映衬此刻微微春风拂落琼花的清艳丽绝,陡然令人如沐春风般舒坦。

阿姮抬眼望去,一位丰神俊朗的青衣公子翩然立在自己身前,长身玉立、姿仪美逸、风姿飘逸、器量卓尔、清越弘远,完美宛若玉石精雕细刻而成的俊颜之上剑眉英朗、墨眸深幽,俊逸宛若神袛。阿姮看这位青衣俊公子看得出神,不禁心神一荡,一时忽然想起少有能匹配这位公子仙逸俊容的那首乐府神弦曲《白石郎曲》: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在下一时流连琼花美景,不小心冲撞了公主殿下玉驾。还望公主殿下海涵。”阿姮正一时痴住,那青衣公子便先了开口。那青衣公子磁声清朗,声线悠扬宛若凤凰玉漱,却是一双墨眸亦深深嵌在阿姮身上,仿佛被魔力吸住了一般难以移开。

人生若只如初见。

而此时闻言,阿姮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仪,故作姿态道:“罢了,本公主自然胸怀宽广,不会与你一番计较。”阿姮语锋伶俐,语调中却无半分责怪,尽是轻盈,“不过,孤从未见过你,不知你是如何知道孤的公主身份的呢?”

“此琼花仙界是琼华苑的宫苑内围,盛放的十里琼花更是天下冠绝非外界可比,但却是非皇家特许者不得出入。而能在此皇家禁苑内围自由出入,又可自称‘孤’的,想必只能是皇家公主了。”青衣公子分析得清晰有道,从容微笑。

听到青衣公子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阿姮不禁有几分欣赏:“算你聪明。不过——”阿姮突想到一事,突然生疑:“既然你知道这是我大陈皇家禁苑,你又如何出现于此?看你这一身打扮,想必你是北朝人士吧?”

青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微妙变化,“在下杨……在下是随雁门郡公杨广而来赴宴的周臣,独孤英。”青衣公子一瞬迟疑,又恢复自若,却是一双墨眸未曾离开过阿姮的倾世玉颜,“在下虽是北朝人士,却自幼对江南文化情有独钟。此次难得有机会赴宴南朝,且早听闻扬州琼花的天下美名,难免流连。故这趁着琼花宴还没开始,先悄悄进来静赏此玉树琼花、雅秀园林。”

“难得你我投缘竟有此相同爱好!”阿姮闻言欢笑,“我生于扬州,长于建康,便是最爱这灵秀清丽的江南风景。而这所有江南春色美景中,我不稀罕夭夭桃花、妩媚海棠,也鲜爱柔嫩杏花或素雅梨花,却是这扬州琼花的冰清玉洁、幽闲清淑最得我心。可真是巧了呢。”

听闻二人有此挚爱江南与扬州琼花的共同爱好,独孤英的俊眉英目愈发晕出了欢欣:“如此,在下与公主殿下真是有缘了。”

阿姮闻言亦喜,清秀玉颜之上,樱桃绛唇的弧度愈发柔和。一时之间,独孤英与阿姮二人四目相对,翩然玉立,一天一地的琼花微雨缓缓而下。幽幽暗香浮动之间,二人之间微微涌动的难言情愫似乎甜蜜美好到让岁月时间都不忍打扰这此刻静好。

琼花微雨之中,独孤英忽然抬手温柔地轻轻抚了抚阿姮的鬓角,却惊惹得阿姮踉跄退了一步。

“你这个登徒子想干什么。”丝丝绯红飞上阿姮的白皙脸颊,娇嗔语气中掩不住那分害羞。

“公主误会了。琼花瓣落在你的发上了。”独孤英微微僵了一下,纤长手指依旧轻柔地把阿姮云鬓上的片片莹白琼花花瓣轻轻拂去。

阿姮闻言,便不再做声,任由独孤英拂去自己发上的琼花花瓣,唯留漫天玉白的琼花林里的幽幽清香、双颊上的滚烫绯红、心中的急速心跳和独孤英诱惑而均匀的呼吸声。

清扬飘逸的琼花花瓣飞逸良久,此唯美静谧的琼花微雨却终被一声惊疑打破。“公子,远方仿佛有人来了。”原来是跟在独孤英身旁的那位蓝衣侍从看到远方有人来而发出一声疑问。

阿姮闻言回头,却是自己的表弟萧瑀大摇大摆地踏步过来了。阿姮的外祖母是前梁朝高祖武皇帝萧衍之女大梁长城公主,而如今这西梁萧梁皇室亦是梁武帝之后。故阿姮虽为大陈长宁长公主,却从母后柳敬言皇后这边算,与西梁皇室亦为表亲。

“阿姮姐姐,你可叫我好找!这琼花宴眼见着就要开始了,也不见你这主角身影。”终于找见阿姮,萧瑀呼哧呼哧地跑过来,玩笑嬉闹,“你可不知大陈皇帝陛下和皇后姑母可着多少人在找你。我知道你最爱这扬州琼华苑琼花,故试着来找找看,不料真被我找找了。这下我可是大功臣啦!”

萧瑀年纪比阿姮还小,还是少年心性,活泼可爱,阿姮也不见怪,“宫宴竟然需要我?罢了,你快回去说一声,说我就去。”

“自然。”萧瑀欢快答道。

还未等阿姮继续说话,萧瑀见在阿姮身旁的独孤英主仆二人,便好奇玩笑道:“阿姮姐姐,这二位可是?”

一旁的独孤英听到萧瑀提到自己,又打谅着萧瑀锦衣玉带、神采不凡,且与阿姮姐弟相称,想必亦是南朝皇室,便礼貌而不失得体地答道:“在下乃是赴此琼花宴的大周使臣。”

“我是大梁新安王萧瑀!一会想必宴会上还会见面呀。”萧瑀听闻独孤英是北周使臣,天真欢快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期待着结交一个新朋友、一会可以在宫宴上一起玩耍。

“新安王安好。”确认了萧瑀的西梁亲王身份,独孤英稳重得体地行了一礼。

阿姮看小弟萧瑀兴致勃勃还想和独孤英攀扯,又想到父皇母后那么急着找自己,便不由得打断了萧瑀的话:“阿弟,你快回正殿玉堂殿去,就说我马上就回去。”

看到阿姮如此着急回去,萧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和独孤英告了个别,就匆匆回玉堂殿复命去了。

见萧瑀表弟走了,阿姮心里惦记着父皇母后找自己有事,便不好再于此琼花天界与独孤英过多停留,但也不舍就如此错过今日缘分,便回身对独孤英说到:“独孤公子,我虽贵为公主,却不是自命不凡、矫情做作之人。今日你我有缘相识于琼花树下,那便是难得缘分。况且你也告诉了我你的名字身份,我若瞒着你也显得不够义气。只不过现在宫宴中有事,我得赶着回去,暂时没时间于此停留了。我是……萧姮。有缘再见。”阿姮语罢,深深望了俊逸无双的独孤英一眼,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依旧纷纷扬扬的琼花微雨在阿姮和独孤英二人之间盘旋旖旎,与独孤英脉脉含情的深深留恋。

阿姮和璇玑正往琼花宴正殿玉堂殿赶,阿姮却是禁不住痴情,向璇玑倾诉道:“璇玑,我少时读那《白石郎曲》时,还曾经感慨,这乐府神弦曲虽是文韵双绝、却到底夸大,世间何曾能真有那般飘俊逸绝代的俊美男子!今日见到那独孤公子,倒才是令我真正信服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如独孤英一般的翩翩佳公子,既有淇奥绿竹那般如切如磋、如磨如琢,又有临江白石郎之郎艳独绝。”

璇玑闻言含笑:“呦,天下满朝多少贵胄公子与风流才俊想得您这位大陈唯一的嫡长公主的青睐而不得,而咱们家长公主殿下难得如此痴情,不会是看上那位独孤公子了吧?”

阿姮娇羞地嗔了璇玑一眼,却没有出言反驳。

“只不过,殿下,你分明是大陈长宁长公主陈姮,姓的是大陈皇族之姓颍川陈氏,如何骗那独孤公子说你是萧姮、姓兰陵萧氏之萧呢?只怕你说自己是萧姮,独孤公子该误会你是西梁公主了。”璇玑想到阿姮刚才假称自己是萧姮而非告知独孤英自己的真实身份陈姮,不禁起疑。

“刚夸过你聪明你又不行啦!”阿姮笑望璇玑一眼,解释道,“如今陈周梁三国并立,互有吞并之志。且三国当中西梁依附于北周,主要是我陈周对立,我大陈长宁长公主的身份十分敏感,不便和北朝人直接相处,还是谨慎地隐藏起来好一些。且那独孤公子是随雁门郡公杨广而来的使臣,又姓北朝贵族大姓独孤氏,想必也是贵戚权臣的世家出身,而西梁又与北周交好、我大陈又与北周交恶,借用西梁公主的身份反倒更容易和独孤公子正常相处。还有啊,我的曾外祖父本来就是梁武帝,我身上也流淌着兰陵萧氏、萧梁皇室的血脉,且我借用一下外祖母家的姓氏兰陵萧氏在外面游玩又不是第一次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

返回玉堂殿的路上,璇玑听到阿姮这一口气列了三大条理由头头是道,也无法反驳,便由着阿姮说去了。

另一边,阿姮和璇玑返回玉堂殿后,独孤英和侍从仍留在琼花天界内,依旧飘扬的漫天琼花微雨中,独孤英似乎依然回味方才的如梦邂逅。

“阿盛啊,我好文嗜书,十分欣赏曹子建之才。于他诸多诗文中,那句‘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用来形容这萧姮公主便是最合适不过。我虽生长在北地,却素爱江南。想不到第一次游览这扬州琼花玉色,就有次机缘遇见这佳人绝代。曹子建那《洛神赋》里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只怕是就为这萧姮公主写的吧?这萧姮公主,真真是洛水之洛神宓妃、南国之绝代佳人啊!我曾经读史书读到汉武帝初见李夫人时,还曾怀疑世间如何会真有如斯美人真正担得起李延年的佳人曲。今日一见萧姮公主,我才真正算信了原来这世间真有倾国倾城的佳人绝色,也才懂得了为什么商纣王愿为妲己沉醉江山、周幽王愿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啊。‘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望着阿姮窈窕远去的背影,独孤英不禁和身边的侍从独孤盛感慨万千。回味无穷,独孤英又反复吟诵了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公子啊,您怕是被这萧姮公主勾了魂魄、一见倾心了吧?不过这江南佳丽到底是不同于我们北地胭脂,多了多少灵秀绰约!”独孤盛望着独孤英痴情的样子,不禁亦感慨,“啧啧,自从大公子娶了大魏皇室后裔元媛为妃、正式成亲之后,满朝贵胄和关陇贵族里多少大臣指着您娶他们的女儿为妻,您也算见过美人无数了。这能让您如此心动神摇、一见钟情的,可真是罕见了!”

独孤英瞪了独孤盛一眼,猛然敲了一下独孤盛的肩,却含笑幽长:“缘也。分明这第一次相见,却宛如灵犀自通,相见恨晚哪。”

独孤盛咂了咂嘴,却委屈道:“公子,您喜欢那萧家公主归喜欢,但您借用小人的名号做什么呀?您是正儿八经的大周杨相国的二公子雁门郡公杨广,而小人独孤盛乃是您杨广郡公的侍从!您和那萧姮公主说您是独孤英、还是随团使臣,那萧姮公主一回去一打听那雁门郡公杨广还真有位独孤侍从,那还不以为我就是您呢,小人哪配呀。”

独孤英,就是杨广。

杨广微然一笑,兀自拂去青色衣衫上和方才阿姮发梢一样的琼花花瓣,“我借用你名头又如何了?再说,我杨广本来就别名‘英’,我的母亲本来就是独孤氏,我的外祖父本来就是大周上柱国卫国公独孤信,借用一下母亲家外祖父的姓氏和我的别名也合情合理是吧?”杨广话锋一转,幽幽双眸暗泛波澜:“父亲取代宇文氏改朝换代之势已箭在弦上,故此时我杨家的身份异常敏感,必须要再三谨慎。且现在周陈南北对立局势异常敏感复杂,此次南下赴宴之前父亲再三嘱咐,除了在宫宴上必须得亮出真实身份之外,其他时候最好以其他身份暗自中窥探陈朝虚实以谋未来统一天下的大计。如此,以这独孤英的身份在南朝行走可是方便得多,没弘农杨氏的身份那样扎眼。”

“当然了,”想起方才的绝代佳人,杨广语调又不复阴沉,明显多了多少柔情,“我大周与虽南陈交兵而与西梁交好,但西梁实则是依附于我大周的傀儡政权,我若以北周相国公子、雁门郡公的真实身份和萧姮公主相处,她难免忌惮。倒是这独孤公子的寻常北朝贵族身份才能和她自在相处啊!”

“行吧,公子您总是如此聪慧睿智、无人能及!”独孤盛见杨广如此深思熟虑,也无话可说,便只能认了主子“盗用”自己的身份了。“为了我家公子的爱情大业,小人牺牲点名分算什么呢!”

杨广看独孤盛这阴阳怪调的,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便往他胸上狠狠砸了一拳,“你这臭小子,就你嘴贫!别忘了,你们独孤楷独孤盛两兄弟原为齐人、原姓李氏,当年乃是投靠了我外祖父独孤信才得我外祖父赐姓独孤。所以啊,是你借用了我家独孤氏的姓氏而非我盗用你的身份!走吧,这时辰琼花宴该开始了,迟到可非我大周使节风度。”语罢,杨广独孤盛主仆潇洒向琼华苑正殿玉堂殿走去。

另一边玉堂殿侧殿里,一切因为阿姮的到来多了不少生机与活力。

听闻父皇母后需要自己,阿姮便匆匆赶了过来,人未进殿,未语先笑,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满殿,给大陈皇帝陈顼和皇后柳敬言的静默脸上终于添上了些许欢颜:“父皇,母后,你们满宫地找女儿到底所为何事呀!”

殿内,陈顼侧靠在龙椅上,一身玄黑龙袍,微显虚弱,却英朗眉目间依旧是精光闪烁,全然是一代英主的不怒自威、气宇天成;陈顼身侧立着皇后柳敬言,虽丝丝白发已盘上巍峨云髻,眉眼顾盼间依然可清晰分辨当年盛世玉容。

“姮儿,满宫便是你最聒噪,半分我大陈嫡长公主该有的稳重都没有。”陈顼望着蹦蹦跳跳欢腾跃入的宝贝嫡女阿姮,言语虽略显苛责,语气中却无丝毫责怪,满满尽是宠溺怜爱。

“哎呀父皇,您最心疼女儿了,怎么会舍得让女儿受一点委屈呢!女儿无拘无束地摆脱那拘谨繁杂的宫宴去尽赏琼花春色可不好?”听到陈顼的爱嗔,阿姮咂嘴一笑,顺势便坐在陈顼和柳后之间,一把搂住父皇陈顼的威武手臂,撒娇不已。

柳后见爱女如此爱娇可爱,不禁摩挲阿姮的玉颈含笑道:“四处逛荡可玩累了吧?你若如此喜欢这扬州琼花,那片琼花天界赐与你便是。这天下最好的扬州琼花,任你赏玩,也是当年你出生在这扬州琼华苑的缘分。”柳后因昔年连丧一双儿女的悲惨往事终年多是冷漠缟素,唯有见到女儿陈姮与儿子陈叔宝时才有欢颜展露。

阿姮听闻母后如此馈赠,欢喜不已,立马转身又搂住柳后大笑:“多谢母后!果然还是母后最心疼女儿!”柳后闻言,端然眉目间尽露欣慰慈爱。

“难道你父皇便不疼你了是吗?”陈顼闻阿姮感谢柳后之言,不禁有些嫉妒,佯装不悦,却极尽宠爱。

“不是不是,女儿说错啦,父皇母后都是这世间最爱阿姮之人!父皇一世英主怎如此斤斤计较呀!”阿姮听到陈顼的反问,感到父皇语中的吃醋,便回身用另一只手搂住了父皇陈顼,连忙含笑解释。一时,一家三口三人共坐在龙椅之上,相互依偎,相亲相爱,无限温情。

“太子殿下到,太子妃殿下到。”正在此时,宫监宣告了太子陈叔宝和太子妃沈婺华的到来。陈叔宝沈婺华二人并肩而入,端雅高范,看着也是十分般配、宛若一对璧人。一时,帝后一家齐聚玉堂殿。其实陈顼和柳后共育有二子二女,但二人的第二子陈叔政和长女陈姝早年不幸夭亡,故而今二人只剩下长子陈叔宝和幼女陈姮一双儿女。陈顼内宠子女虽多,却唯有中宫皇后柳敬言一人,一位嫡长子陈叔宝与一位嫡女陈姮。因着阿姮的亲姐姐陈姝不幸夭折,阿姮如今便成了大陈唯一的嫡长公主。陈顼偌大的后宫中,唯有太子陈叔宝与长宁长公主陈姮二人为同父同母的同胞嫡出,尊贵无匹。循例,皇帝之女为公主,皇帝之姐为长公主,而皇帝之姑为大长公主。而由于阿姮是陈顼而今有的唯一嫡女,且是陈顼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又极其肖像陈顼的俊秀容颜,故陈顼宠爱异常、爱逾珍宝,如汉武帝特例越级加封爱女为卫长公主之例,陈顼在阿姮一出生时便特例越级加封最爱的嫡女阿姮为大陈唯一的嫡长公主,且以最富庶的吴兴为阿姮的汤沐邑。

“大哥,嫂子。”阿姮见到陈叔宝沈婺华太子妃夫妇的到来,起身亲昵行礼。

“阿姮快免礼。”陈叔宝夫妇亲热地与阿姮相见。

见到太子陈叔宝来到,陈顼对着阿姮那轻松宠溺的容色便收了起来,恢复到天子威严:“叔宝,你身为朕唯一的嫡长子,东宫太子,来日将继承大统,担我大陈江山重任,承继宗庙,保境安民,延我大陈万代之江山永祚,为天下子民之君父、诸弟妹之表率,须得严格要求自身,勤俭修身,恭穆养德,亲贤远佞,少亲娱乐丧志之物,多习治国理政之道,方能令朕放心。”耳提命面之下,尽是吃陈顼的殷切期盼与深深厚望。

“是,谨遵父皇教诲。”陈叔宝一进来便听了父皇的教训,心下不悦,颇是不自在,却也不敢表露,只能低头应是。其实陈叔宝得父皇母后的秀美容颜遗传,也是丰姿飘逸的风流才俊,又兼最爱文学艺术,更是眉目间尽是江南才子的儒雅温润。只是陈叔宝素来只醉心生活文艺、对军政事务毫无兴趣,故而每每受父皇教诲家国政事之际,那秀逸俊雅的面容便失了颜色,难掩厌烦。

“儿臣亦领命,必将好好辅佐匡正太子,以尽储君之德。”陈叔宝身旁的太子妃沈婺华接下了陈叔宝的话,一席敬语恭敬又不失分寸,温雅端庄,姿仪天成,令帝后甚是满意。

“好,婺华,有你在叔宝身边,朕和皇后最是放心。果然是朕与皇后亲挑的太子妃。”陈顼见沈婺华的端静敏慧,甚是欣慰。却另一语未起,狠狠地咳了几声,微微有些虚弱。

阿姮见父皇咳嗽得狠了,立马抚着父皇的背以求舒缓。柳后见此状转头对一双儿女道:“此刻如此急诏你们前来,便是为琼花宴之事。陛下龙体微恙,需休息片刻才可主持宫宴。但眼见着宴会时辰马上来临,周梁两国宾客与我大陈皇室宗亲皆已悉数到达,延期宫宴只怕是不好。故而让你们三人先去主持宫宴开场,务必使主欢宾宜。我在此照顾你们父皇,一刻钟之后,待你们父皇身体适宜了,我们二人即去正式主持这琼花宴。”

陈叔宝素来只爱诗词歌赋、文学艺术,对政事国务毫无兴趣,闻言,似乎有些不愿,不由得推托道:“父皇母后,阿姮素来鬼点子最多,不若让阿姮来给宫宴开场吧!”语罢,眨眼含笑望了阿姮一眼,寄含无限期许。

陈叔宝语罢,还未待阿姮出言,陈顼断然不悦道:“你身为我大陈的储君皇太子,各类大小国务你责无旁贷,如何可托辞?今日这琼花宴你交给你妹妹去主持,难道来日这大陈江山社稷你也不想负责、而要用这千斤家国重担来连累你妹妹吗?”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知错,儿臣不敢。儿臣这就与太子妃与小妹一起去主持琼花宴开场。”见父皇陈顼如此盛怒,陈叔宝也不敢再多言,只能低头答应。

阿姮见场面尴尬,立马出言缓和道:“是,女儿这就与大哥皇嫂一齐去给琼花宴开场。”语罢,拉着大哥陈叔宝和嫂子沈婺华一起出了玉堂殿。身后,却留下陈顼和柳后的深深忧思。

“皇后,你看叔宝这不成器的样子!他身为朕的嫡长子,整日醉心诗文、不务正业,这样没有担当,叫朕如何放心日后将这大陈的千里江山、宗庙社稷、万年基业交给他啊?他的决断担当连姮儿的一半都不如!枉朕一世英明,如何会有这样的嫡长子啊!”陈顼见着陈叔宝懦然远去的背影,不禁拍案长叹,长恨明明寄予厚望的储君嫡长子却如此不成器,半分不像英明一世、雄才大略、杀伐决断的自己。

柳后闻言,目光微澜,却终是冷漠:“叔宝是臣妾的长子,亦是陛下的长子,陛下这个问题应该问自己吧?难道您素来最宠爱的庶长子陈叔陵便有多好吗?”

陈顼闻言,颇为气恼,紧迫地望着柳后正欲出言,却是一阵猛咳不止,最终只留侧殿内的仰天长叹之声。

此刻琼华苑玉堂殿正殿里,高朋满座,大陈宗室诸王公主及大臣——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皇四子长沙王陈叔坚、皇六子宜都王陈叔明、皇九子河东王陈叔献,皇十六子陈叔慎,皇十七子陈叔达,皇十四女乐昌公主陈淑婼,皇十五女永嘉公主陈淑妘,皇十九女宁远公主陈淑媃,右卫将军萧摩诃,太常卿江总,吏部尚书袁宪,东昌县侯毛喜,建昌侯徐陵;北周使臣——唐国公李渊,安平郡公宇文恺,北周丞相杨坚的第五女杨阿五;西梁使臣——安平王萧岩,新安王萧瑀,义安王萧玚等悉数到场。此时除了北周率团使节雁门郡公杨广不见踪影外,其他贵客基本已到齐,彼时交谈之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宫监一声通报便是使满殿喧闹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长宁长公主殿下到。”一时,众人纷纷向三人行礼。

陈叔宝、沈婺华二人率先并肩走到御台之上,阿姮却刻意落后了一些,往大陈宗室坐区与西梁皇室坐区中间一位秀美端雅、瑰姿艳逸、华容婀娜的紫衣女子轻快走去。

“阿萦姐姐!”阿姮快步向紫衣女子走去,笑声盈盈,无限亲昵。此紫衣女子,正是西梁嘉宁公主萧萦——新安王萧瑀、义安王萧玚等的亲姐姐,安平王萧岩的亲侄女,而今西梁国主萧岿与张皇后的嫡女、西梁太子萧琮胞妹。论出身,萧萦亦算是十分高贵显赫。只不过,这位西梁嘉宁公主萧萦因出生在二月而被江南风俗以为不吉,故自幼不养在西梁皇宫里而寄养在其舅父张轲家。只不过,张轲家道中落,难以抚养这位金枝玉叶的嘉宁公主,且萧萦恰好和阿姮夭折的亲姐姐陈姝年龄相仿,故柳后十分怜爱这位与自己夭折的爱女一般大的表侄女,自幼抱养在柏梁殿,与阿姮一起长大,聊慰失女哀痛。故萧萦虽从血缘名分上说是西梁嘉宁公主,但却是在大陈皇宫的皇后正殿柏梁殿长大,与阿姮虽为表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阿姮,你去哪了!要不是方才阿瑀知道你最喜欢琼花才在琼花天界里找到你,不然你可知大家都有多急!”萧萦语气含嗔,却是怜爱不已,并无苛责。

阿姮闻言笑道:“好啦阿萦姐姐,我不过是觉着这宫宴喧嚣又不需要我,便躲出去赏一会我最爱的琼花嘛!你看这不宫宴需要我的时候我马上回来了吗!”

萧萦见阿姮如此可爱烂漫,便不忍再说什么,轻轻地戳了一下阿姮的额头:“你呀,打小这娇憨性子就没变过,真是拿你没办法!”

闻言阿姮向萧萦吐了吐舌头,愈发欢乐。

“对了阿萦姐姐,我此番来找你,可是有一事相求哦。”阿姮秀目一眨,灵光闪现。

“什么事?”萧萦长眉微挑,饶有兴致。

看到萧萦答应了,阿姮立马高兴地接着道:“阿萦姐姐,是这样的!父皇母后过一会才能来主持宫宴,但又不好因此延迟的宫宴时辰,故让大哥嫂子和我来先尽地主之谊、主持宫宴开场。只是,父皇母后未到,也不好上膳食歌舞以正式开宴,但让诸位宗室大臣贵宾干等着也不好。于是我就想——”阿姮望着萧萦嫣然一笑,“不若阿萦姐姐你抚筝歌唱一曲《子夜四时歌》,我舞一支锦袖淮南舞,便如上次我们姐妹二人在柏梁殿内练的如何!这样一来既不会动用正式宫宴的程序,二来也不使诸位贵宾无聊,且还能给宫宴开个好场,好不好?为了应今日琼花宴的景,我可是特意佩戴了我最喜欢的琼花玉簪呢!”

“好啊!这也是不枉我们姐妹二人在柏梁殿内苦练四个月的成果了!”萧萦闻言亦喜,欣然答应,携着阿姮的手往锦屏后走去备琴更衣准备。阿姮悦然随萧萦起身,且回身与太子妃沈婺华确认了眼神,一切按照她们姑嫂、表姐妹二人方才商议的办。太子妃沈婺华不仅是是驸马都尉沈君理的女儿、江南名门大士族吴兴沈氏出身,其母更是大陈开国皇帝高祖武皇帝陈霸先的嫡女会稽长公主,故沈婺华亦是大陈皇室最正统的皇亲国戚。故阿姮与沈婺华虽为姑嫂,但从沈婺华之母大陈会稽长公主这边的血缘算,二人亦是表姐妹。

陈叔宝沈婺华太子夫妇二人并立于玉阶之上,陈叔宝还是一副兴意阑珊的样子,索性把宫宴的主持大事交给了太子妃沈婺华,自己只管巍然屹立在一旁。

“诸位贵宾,琼花宴时辰已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需得片刻后到,故先由太子殿下与孤来主持宴会开场。此开宴第一项,便先由我大陈长宁长公主和梁朝嘉宁公主共同献上《子夜四时歌》锦袖淮南舞,以示友敬。此歌《子夜四时歌》乃我江南特色民歌,锦袖淮南舞乃我江南特色水袖舞,望诸位贵宾尽情欣赏,以敬我陈周梁三国友邦之好。”见开宴时辰已到,太子妃沈婺华如水月观音般端然立于玉阶之上泠泠道来宫宴开始,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令众人敬服。听闻柏梁殿的二位公主联合献上歌舞,众人纷纷鼓掌期待。

“好!好!长宁姐姐素善舞蹈,嘉宁姐姐长于琴艺,听闻二人在柏梁殿内练了许久这《四时歌》锦袖舞,今日能得见真是我等之幸呢!”一阵清脆灵动的稚嫩声音传来,原是大陈皇十九女宁远公主陈淑媃在为二人喝彩。

陈淑媃的话语一落,引来一片附和喝彩,陈周梁三国宴上宾客皆叫好期待,却唯有一阴毒粗犷的男声甚是刺耳不屑:“堂堂两国公主,如舞姬一般在宴会上起舞作乐,成何体统。”众人嫌恶望去,那人一身乌金玄袍,魁梧凶煞,眉目间尽是咄咄逼人的戾气,原来是大陈皇二子始兴王陈叔陵。这始兴王陈叔陵为陈顼第二子,虽是庶子却十分自傲骄矜,处世粗暴,蛮横好武,平生最喜好的却是极损阴鸷的挖掘前代古墓;但因其母是陈顼颇为宠爱的彭贵人和屡立战功之故,却颇得陈顼重用,现在正任扬州刺史,统领大陈精兵数十万,威武风头甚至盖过文弱的太子陈叔宝。

“始兴王此言差异。舞姬起舞是姬人技艺、作庸俗平常之舞,与金尊玉贵的公主献高雅舞乐修国体之好如何能相比?且今日二位公主肯纡尊降贵饱我们众人耳福眼福乃是我等福气,不仅是不伤体统,反倒是更显大国风度之益举、切磋雅乐技艺之良机啊。”还未等陈淑媃出言维护自己最亲最爱的阿姮姐姐,一阵深沉磁性的男声稳稳传来,言语冷静而缜密,叫人无法反驳、只有叹服。顺着这磁声望去,那男子俊眉朗目,一身蓝衣衬托下更显风华俊逸,英睿高华。李渊早闻陈朝长宁长公主陈姮的美名,此时虽未见到,但自然要有礼地维护一二。

“唐国公所言极是。果然唐国公在周朝的风流美名不是虚传。”那蓝衣俊公子,正是自从七岁时便世袭了父亲李昞爵位的现任北周唐国公李渊。听闻李渊的清楚道理与救场支持,大陈皇十六子陈叔慎立即声援,挽回大陈颜面。陈顼内宠子嗣颇多,但刚好皇十六子陈叔慎与皇十七子陈叔达在诸位皇子中与阿姮年龄最相仿、平素最常共同相处、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故而陈叔慎当然容不下他人诋毁自己最怜爱的小妹,哪怕是他们自己的亲二哥也不行。

陈叔陵还是嘴上不肯放过,还欲出言,到底陈叔宝再文弱也见不得爱妹被欺负,出言阻止道:“二弟,好了,都是自家兄妹,当着满朝宗室大臣、多国使臣,何以如此啊。”听到如此多人维护阿姮、且连素来不爱理事的太子大哥都如此发话,陈叔陵也不好再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给自己难堪,方才恨恨作罢。

这边李渊见如此暗流涌动的不安局势稍稍平息,方得空转身问身旁的清丽少女杨阿五:“五妹,阿广这小子去哪了?怎么琼花宫宴开始了他这位率团大使还不见来?”李渊的母亲独孤曼陀与杨广杨阿五等兄妹十人的母亲独孤伽罗乃是亲姐妹、皆为大周上柱国卫国公独孤信之女,故李渊与杨广乃是至亲表兄弟、都是独孤信的亲外孙。

“二哥去哪了也没告诉我呀?不过他生性稳重,想必不会失了体统的。”杨阿五一直目光流连在梁朝坐席里那位风流倜傥的义安王萧玚身上,忽然被李渊表哥一问,只能说自己不知道。

看表妹杨阿五也不知道表弟杨广的去向,李渊只能作罢,转而和身旁的安平郡公宇文恺笑谈宇文恺最近的建筑工程且继续期待大陈长宁长公主陈姮的一舞惊鸿。

众人正在或私语或谈笑,一连几声清脆击掌声按下了一片喧闹。众人见着,两位公主如凌波仙子一般翩然而入——阿姮已换了一身青玉色绫缎罗纱百褶长裙,盈盈水袖曳地,缀满仙裙的银金色琼花刺绣图案在日光下若隐若现,满裙铺缀的瑶华珠玉更显纤腰玉步、佳人绝色;萧萦仍是清浅紫衣,姿容清逸,更是手中抱的琼花筝令人目光难移。

沈婺华见阿姮萧萦姐妹二人已准备妥当,笑道:“那便开始吧。”

阿姮姐妹二人颔首,相视一笑,便携手演绎二人练习多时的《四时歌》锦袖舞。

萧萦在檀香椅上坐定,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弄出泠泠脆音,确认音准无误后,向阿姮点头,姐妹二人灵犀即通。

一时,琼华苑玉堂殿内,筝出、歌上、舞起,演绎出一场世所罕见的绝美歌舞。

萧萦抚筝,清润婉然的泠泠筝弦之上流淌出玉碎凰鸣一般的悦耳清音,和着萧萦吟唱《子夜四时歌》的婉转歌喉,一时之间无限情意绵绵、余音绕梁:

《春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夏歌》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

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秋歌》

凉秋开窗寝,斜月垂光照。

中宵无人语,罗幌有双笑。

《冬歌》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和着萧萦绵绵绝世歌喉的低吟浅唱,阿姮翩然起舞,长长锦袖拂过琼花玉瓣,更是卷起一天一地的漫天琼花雨,体迅飞凫,凌波微步,曼妙绝尘的惊天舞姿令天地静止动容。

萧萦的《子夜四时歌》吟唱抚琴正兴、阿姮的锦袖淮南舞正妙,陡然一曲《子夜四时歌》的洞箫之音加入姐妹二人的乐舞之中,悠扬深沉却又不失灵动婉转,为这深情款款的绝妙《四时歌》锦袖舞更平添了无尽曼妙风流。

阿姮抬眼望去,一袭青衣翩翩而入,那巍峨玉山倾的俊世无双,正是“独孤英”。

眼见杨广一袭青衣,吹着一杆紫玉洞箫和着阿姮之舞与萧萦之歌乐,灵动的洞箫之声在萧萦的绵绵歌喉之上又多了几分潇洒自如,把缠绵悱恻的《子夜四时歌》带出了清灵逸动。仿若灵犀被点透,阿姮受杨广的箫声启发,忽然把江南柔情似水的柔美舞步一改为北地胡旋,愈发轻盈灵跃、与杨广的灵箫配合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而另一边,萧萦的绵绵歌喉忽然被杨广的意外出现而打断,婉转吟唱卡在了那句“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便宛如被杨广的灵动箫声迷住一般,只剩下腕上的筝弦缠绵。

此一时之间,和着杨广的飘逸洞箫与萧萦的缠绵筝乐,阿姮带着瑶彩锦袖欢旋数十圈,身姿轻盈宛若云中飞仙,卷落漫天琼花玉瓣如漫天花雪惊艳天地。最后箫声渐落,筝声渐消,余音袅袅中阿姮柔若无骨的依依身姿翩然落地,终在漫天琼花微雨中定格为清丽胜似琼花的婉然倩影,飘忽若神。

舞终,曲落。

沉浸于此绝美歌舞,良久,大殿内都悄然无声。许久之后,众人方回过神来,一片赞不绝口的惊叹叫好声绵延不绝。

“好,果然是绝妙啊。”便是如陈叔陵一般恶意跋扈,却也不得不赞叹于此《四时歌》锦袖舞之倾世绝美。

终于完美完成姐妹二人苦练良久的乐舞,且获得如此良好的反响,阿姮萧萦姐妹二人欣慰相视一笑。与萧萦对笑完毕,阿姮不由得侧颜看向了杨广,不料杨广却也正好抬眼看向阿姮,四目再次相对,相视而笑,二人的幽幽墨眸里皆激荡出无限柔情与赞许。

“好!果真是绝好!”陈叔宝沈婺华领衔,诸位大臣宗亲与各国使节等人齐声赞叹不已。

一片叫好赞叹声中,周朝使臣坐席里,李渊深深望着阿姮的倩影久久不能自拔。一双深沉俊眸里,嘉许无限、深思悠悠。望着如此秀逸婀娜、聪慧精灵的阿姮作如此惊艳绝世的锦袖舞,李渊心内赞叹阿姮的绝世美丽聪慧,暗暗一见倾心。恰好方才阿姮旋身作锦袖舞时发髻上佩戴的一支琼花玉簪掉落在李渊身前,李渊便顺势把阿姮掉落的这支琼花玉簪收入了袖间,从此埋下一世深情。

而这边阿姮萧萦姐妹二人听闻众人嘉奖,欠身婉然行礼致谢。

“今日二位公主做此绝世歌舞,在下因此得灵感而起诗兴想做《喜春游歌二首》以纪念此绝美情景,不知诸位贵宾可否予在下此机会。”笑望向阿姮,杨广突然生出来无限诗意,只想作诗来纪念阿姮的音容笑貌、翩然仙姿。杨广自幼好文嗜书,文学造诣极深,诗才斐然,最是难得的绝世文武奇才。

“周朝使臣既然有此雅兴,孤又最爱诗歌文艺,自然欢迎不已。”听闻杨广要作诗,素来最爱诗文的陈叔宝欣然答应。

杨广闻言含笑,才思泉涌,豪迈潇洒地挥笔写下两首五言绝句:

喜春游歌二首其一

禁苑百花新,佳期游上春。

轻身赵皇后,歌曲李夫人。

喜春游歌二首其二

步缓知无力,脸曼动馀娇。

锦袖淮南舞,宝袜楚宫腰。

“好!此五言诗既声韵和谐,丽而不艳,又尽显此宴景,恍若方才绝世锦袖舞历历在目、绵绵《子夜四时歌》余音绕梁,当真是难得好诗!”杨广笔落诗成读与众人之后,众人皆一片赞扬,阿姮更是不禁拍案叫好、大为欣赏、亲自作评。阿姮语落朝杨广方向盈盈望去,又是二人相视而笑,眼底尽是了然懂得与欢欣赞许。

“好,这周使诗才果然不凡,孤颇为欣赏啊!”陈叔宝素专诗文,见杨广诗作也不禁击节赞叹。

“在下献丑了。”杨广欠身向陈叔宝及众人致谢,芝兰玉树之风卓尔不群。

众人正在围观叹赏杨广诗才,阿姮还欲出言切磋鉴赏,忽然阿姮的另一位贴身心腹侍女紫菀来到阿姮身边,悄悄与阿姮耳语了几句,阿姮展颜一笑,便转身走到陈叔宝和沈婺华身边,悄声道:“大哥,嫂子,景福公公那边叫我过去,那我先走啦?”景福,是陈帝陈顼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内宫太监总管。

陈叔宝最了解小妹那不爱拘束的性子,想必是在宫宴里待久了有些拘束、且又完美完成了父皇母后交代的开场任务,必是想着既然父皇母后来了这宫宴便不再需要她了,便想溜出去玩了。

“罢了罢了,去吧。”陈叔宝夫妇也不忍拘着小妹,看她那一脸期待,含笑向阿姮挥手。

“谢大哥嫂子!那我先走了?”听闻陈叔宝沈婺华首肯,阿姮欢颜一笑,行了一礼,开开心心便悄悄溜出殿去了。

阿姮刚溜出去不久,景福响亮的通传声回响大殿:“陛下,皇后娘娘到——”语罢,帝后陈顼柳敬言并肩端然步入大殿。

“参加陛下、皇后娘娘。”一时众人纷纷向帝后整齐行礼。

“免礼。朕与皇后方才让太子夫妇与爱女长宁共同主持此琼花宴开场,望诸宾尽兴,安赏我扬州琼花闻名天下的春盛美景。此次朕特意办此琼花宴,便是意在修我陈周梁三国友好,以期百姓之福、国之安宁。现在,朕便宣布这琼花宴正式开始,望我三国和平友好、各位尽情欢娱!”陈顼威然立在御阶之上,声音浑厚,俨然一代英主雄风。

“是。”众人齐声应命。

尔后陈顼一声令下,玉盘珍馐琳琅进上,吴地柔媚旖旎的轻歌燕舞伴着殿旁水榭里遥遥传来的丝竹管乐缓缓拉开了琼花盛宴的帷幕。一时,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陈周梁三国贵宾你来我往、暗流涌动。

陈顼与诸宾宴饮往来了一会后,环顾四周,忽然发现爱女阿姮不见了,侧身询问身旁的贴身大太监景福问道:“姮儿呢?她方才那一舞惊动天下,朕还想当面夸夸朕这宝贝女儿呢。”

景福闻言,立马欠身恭敬含笑答道:“回陛下,方才长宁长公主殿下令人传话给奴才,让奴才转告您,说她已圆满完成陛下和皇后娘娘布置的任务,便得自由了。”

陈顼闻言,宠溺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姮儿便是这闷不住的活泼性子,随她去玩罢了。”

柳后坐在陈顼身旁听见此语,摇头无奈,却亦是宠爱含笑。不过,柳后见亲女阿姮不在身边,一人独饮也有些无聊,便向席下的表侄女、养女萧萦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此时萧萦正痴痴地望在看着方才箫声玲珑、诗才绝世、巍峨玉立、俊逸无双的杨广出神不已,是萧萦身旁的贴身侍女杜若提醒了萧萦一下,萧萦方才反应过来,走到凤座边上相伴姑母柳后左右。

看着萧萦亲昵地坐到柳后身边相伴,随侍在杨广身边的独孤盛不禁对杨广耳语道:“早听闻这大陈长宁长公主身为当今陈帝和柳后而今仅存的唯一嫡女,受尽万千宠爱、贵重无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这柳后可真是疼爱这独女长宁长公主啊!”

听闻独孤盛之言,杨广抬眼望去,便是刚才那位弹筝唱《子夜四时歌》的紫衣女子坐到了柳后身旁。

“刚才歌舞的两位公主一位是大陈长宁长公主,另一位是西梁嘉宁公主。而方才咱们在琼花天界里遇到的、作锦袖淮南舞那位玉衣公主萧姮既然姓萧氏,且与西梁新安王萧瑀称姐弟,想必是西梁嘉宁公主;而方才弹唱《子夜四时歌》、现在坐在柳后身旁的这位紫衣公主想必只能是大陈长宁长公主了。”杨广想到方才歌舞,便头头是道地分析到。

“是啊,公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分析出了您心上人萧姮就是西梁嘉宁公主呢!”听闻杨广如此条分缕析的分析,独孤盛含笑应声。

闻言,杨广又砸了独孤盛一拳,却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而只是望着方才写出的两首纪念阿姮舞乐的五言诗《喜春游歌二首》,眼底无限柔情缱绻。

看到杨广如此柔情蜜意,独孤盛不禁向杨广打趣道:“公子啊,方才这嘉宁公主萧姮作绝美锦袖淮南舞,舞姿曼妙绝代。但那南陈的长宁长公主的《子夜四时歌》之筝乐歌喉也是清妙无双。这论才华二人不相上下;且论容貌,这长宁长公主虽不及那嘉宁公主萧姮,但也算是绝世姿容了。您怎么没看上这御阶上的长宁长公主呢?”

杨广瞪了独孤盛一眼,微扬嘴角道:“缘也。我与萧姮公主缘遇于琼花林里,一眼,一念,一生。第一眼与那萧姮公主相遇之时,便是那样神奇的深深吸引。任是旁人如何风华姿容可匹,从来不是她。此后,我心里,从来只能是她——萧姮。”

琼花宴舞乐佳肴正在尽兴,与此同时,萧萦端坐在表姑母、养母柳后身旁,留恋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杨广。此款款痴情忽而被杜若走近的脚步声打断。

听到杜若走近,萧萦悄声问道:“可打听出方才那位吹紫箫、作《喜春游歌二首》的风流周朝使臣是谁?”

“是,奴婢亲自打听出来了,方才那位翩翩青衣使臣正是北周此次赴琼花宴的率团使节、北周丞相杨坚的第二子雁门郡公杨广。”杜若清晰回复到。

“杨广?原来如此……”确认方才那位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周使的身份就是北周杨坚相国二公子雁门郡公杨广,萧萦痴痴默念着这个名字,从此一见倾心、终生不忘,却也是一世纠葛、一世情伤。

这边琼花宴正宾主相欢、热闹喧嚣,而另一边阿姮悄悄溜出宴会大殿玉堂殿之后却是别有清新。

“哎呀,总算是溜出来了!本来根本都不想卷入这诸多纷扰,只不过实在是父皇母后需要我,我才责无旁贷地出现担当啦。现在总算完满完成父皇母后交代的开场任务了,又可以重获自由了!”阿姮一阵轻步小跑,欢快地溜出宫宴,沿着琼华苑内九曲玉廊尽情欣赏无边琼花玉洁与江南春色。

“我的殿下呀,您可是不知道您方才您那锦袖淮南舞一舞惊鸿动天下,何其惊艳啊!现在想求娶咱们长公主的人可是越发得踏破门槛了呢!您何不再继续留在玉堂殿内参加完琼花宴,那可是绝对出尽风头的美事啊!”阿姮的贴身侍女璇玑、紫菀一并侍奉在阿姮左右,却是紫菀十分不解阿姮的隐遁。

璇玑闻言,斜眼笑向紫菀、玩笑般地戳了一下紫菀的额头:“偏你谢紫菀是你掐尖要强、事事爱出风头不甘落人后的!这么多年侍奉你难道还不了解咱们家长公主殿下吗,咱家殿下最是如同封号‘长宁’一般最爱安宁自由、不喜那喧嚣纷扰,尤其对政事不爱涉足,又何必强行留在那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宫宴上憋屈自己呢。人生贵在适意适己,正是竹林七贤刘伶《酒德颂》中那句‘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正是咱们殿下所愿。”

听闻璇玑妙言,阿姮深深颔首,含笑欣慰:“知我者,璇玑也。”

紫菀见阿姮璇玑二人一唱一和十分和谐、却独留自己不懂阿姮心思性格的尴尬,只得草草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罢了,就你琅琊王氏王璇玑承先祖王导遗风,最得殿下心意!我谢安之后甘拜下风!”其实,王璇玑与谢紫菀如今虽为阿姮的宫廷侍女,却是曾经天下第一门阀世族、高门大姓琅琊王氏王导与陈郡谢氏谢安的后裔,只不过昔日王谢大族早已在阿姮的曾外祖父梁武帝在位末期的侯景之乱时凋零没落,故昔日名门千金却今日只能没为宫女。

阿姮见素来好胜多事的紫菀又开始骄矜自己的昔日血脉、拌嘴争论,便无奈制止道:“好了好了,我待你们王谢二人素来一样好,偏你紫菀老是忿忿不平觉得我偏心,你可知……”

“微臣参加长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安。”阿姮的话语陡然被一声饱满清亮的男声截断,抬眼望去,正是一位俊朗英挺的白衣公子翩然立在阿姮跟前躬身行礼,剑眉朗目中神采奕奕而温情脉脉,一袭翩翩白衣既英武飒爽又温润如玉,挺拔英武的绝好身材正是勤习武艺的最好见证。若此时这位白衣公子策马而来,那必是“鲜衣怒马,翩翩少年”八字的最佳诠释。

“萧大哥你怎么在这!”阿姮见此白衣公子,欣喜不已。此英俊白衣公子正是陈朝第一名将右卫将军萧摩诃长子萧世廉。萧世廉之父大将萧摩诃常常入宫与阿姮父皇陈顼商议北伐等军国大事,故而萧世廉自幼常随父亲萧摩诃出入皇宫;而陈顼素来最爱肖似自己的嫡女阿姮,从阿姮幼时就把她抱在膝头听政、教阿姮治国理政之道,故因此机缘,萧世廉和阿姮可谓是自幼一起相伴长大,有着青梅竹马般的情谊。然而,纵使萧世廉从来痴情阿姮,阿姮却从来只是把萧世廉当做自己的好哥哥。作为陈朝第一大将萧摩诃和江南名门吴兴沈氏出身的嫡妻沈琳云所生的嫡长子,萧世廉乃是兰陵萧氏的将门出身,且自幼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南征北战,承父亲萧摩诃的绝世武艺,又熟读兵法韬略、武艺高强,是难得的良将之才。更加难得的是,虽武艺高强,却又不是只知舞刀弄剑鲁莽武夫,亦长于文艺,上马提剑、下马写诗,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亦不是只懂武力的莽夫,固又因素爱白衣而得“白袍儒帅”的美名,是世所罕见的文武全才。

“长公主殿下您的大哥乃是当今太子殿下,长公主可不敢折煞了微臣。”听闻阿姮如此称呼,萧世廉不得不避嫌一番。而且,萧世廉更是不想自己在阿姮心中是“大哥”的位置。

阿姮一笑:“好了萧大哥,这是在没人的地方不用拘礼了啦!见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你到底说说为什么你这么巧出现在这儿啊?”

见阿姮玉颜展笑,萧世廉便终究放下了架子,声音愈发柔和,眼沉星辰:“咱们自幼相伴长大,我当然知道姮儿你最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政务应酬,一定会跑出来啊。故我今日虽随父亲赴宴,却从未踏入正殿,就在玉堂殿外等着你,等着陪你赏最爱的扬州琼花,以解闷怡情。”

“萧大哥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比大哥、四哥、;六哥、九哥、十六哥、十七哥还体贴呢!你是我最好的好哥哥!”听到萧世廉如此贴心温情,阿姮不禁无比感动,满脸天真烂漫地拉着萧世廉的衣角展颜欢笑。

萧世廉听闻阿姮一心只把自己当做兄长一般,内心一沉,眼眸黯淡,却一瞬又恢复了宠溺:“姮儿,只要你顺心如意、平安喜乐就好。”

语罢,萧世廉伴着阿姮走入琼花林深处,温柔地陪伴着阿姮活泼笑赏着这一天一地的扬州琼花花海微雨。一天一地的锦绣琼花中、漫然如雪的琼华落英里,阿姮与萧世廉二人的身影宛若璧人,静好了江南春色、浣静了琼花微雨、沉静了岁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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