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牛仔牛仔
寒风呼啸。
六脚蜥拉着满载物资的车子蜿蜒向前，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蛇行的蚂蚁。
大约半个小时前，朴佑希正式开启了课程。
——她关掉了那层包裹着车队的空气墙，在那一瞬间，静止的时间再次流淌，不管是拉车的六脚蜥，还是赶车的人，墙里的一切都‘活’过来了。
学生们根据自己所选的课程佩戴不同的徽章，上了不同的车，扮演起不同的角色。
大多数人选了B线‘回家’，佩戴起象征着‘公正之锤’的白锤徽章，抵达红石哨所后，他们会向‘瓦列侬丶季斯科夫丶安德洛尼克’执行长官报道，协助他处理撤离工作。
少部分人选了C线‘守护希望’，佩戴起象征着‘守卫之盾’的黑盾徽章，这条线的末尾有强制开启痛觉（5%）的注释，也就是说，这条线很可能需要战斗。
此时此刻，聂双坐在队伍后端的一辆车上，愣愣出神。
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脑子里被灌入了太多信息，有些懵，但一部分疑问，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比如，现在他所处的这个章节：「屠龙勇士」章节四，和他之前已经通关的那个「屠龙勇士」章节三，并不在同一条剧情线上。
在上一章的末尾，他亲眼看到奥玛尔被霜龙一口喷成冰渣，而这一章中，C线里清楚写着‘请向红石哨所防务长官‘奥玛尔丶曼宁’报道，’上一章结束时，白秋池变成了觉醒者，向霜龙发起挑战，向导说过‘这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但是很遗憾，白秋池的人生并没有走出这种可能’，它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聂双还没弄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如今的剧情，才是真实，或者说‘正统’的主线剧情。
——但想明白这些于他并无帮助，因为那个最大的疑问始终纠缠着聂双，让他坐立难安。
这些人，这些自称老师和学生的人，究竟是NPC还是玩家？
如果是NPC，那么这个游戏岂不是一个在‘游戏里玩游戏’的游戏？
如果是玩家，那么……额，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
车队渐渐缓了下来，队伍的前方爆发了欢呼声。
聂双探头向前看了看，因为他处于车队后方，而整支队伍又拉得很长，所以他只能依稀看见高耸的木质围墙，不过根据车队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最前面那批人，应该已经进入红石哨所了。
欢呼声，来自哨所的驻守人员。
同胞来带他们回家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聂双终于看清了哨所的全貌。
唔，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他本以为这地方既然是个聚居地，那么至少会有点‘城市’的样子，可实际上，整个哨所占地面积并不大，前山被木质围墙包围的区域里，木石结构的房屋鳞次栉比，虽然看得出一些基础设施的规划，但整体建造工艺却略显简陋，某些地方的道路甚至都宽窄不一。
后山围墙之外的区域里，有浓烟冒出，逼人的热浪自哪里渗入哨所，让人不自觉想要脱衣服。
那里应该就是火曜石矿场了。
如果忽略那些高得吓人的围墙，这地方，顶多算个简陋的城寨。
但就是在这样苦寒的地方，却住着一群热情的人。
车队自木门缓缓驶入，逼仄的道路旁挤满了衣着简陋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欢呼着，雀跃着，眼中洋溢着热切的光芒。
“进入哨所后，各组同学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我会一直在线，如有疑问，可以向我咨询，但请注意，每一组只限三次，这两条线都不难，我相信刚才好好听了的同学很容易就能完成，祝你们好运~”
朴佑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这是频道通讯，红石哨所里那些人……额，NPC是听不见的，刚才在路上，她一直通过频道通讯向学生们讲解两条支线的注意事项。
随着她话音落下，学生们开始了行动，选择B线的学生去往了哨所中央的议事厅，向瓦列侬报道，撤离时间定在明天中午，时间并不宽裕，要妥善安排好每一个红石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C线学生则赶着车向后山而去，在那里，奥玛尔将给他们分配任务。
总之，半个小时后，所有的学生都开始了自己的课程，只有聂双仍停留在原地。
他有些犯难。
朴佑希没有给他讲这条X线要怎么过，所有的信息就只有信息板上的那几句话，照那上面写的，他现在应该去找白秋池，帮助他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问题是，白秋池在哪儿？
从那些学生开始行动的一刻，他就已经开始了，这半个小时里，他问过门口的哨兵，路边的老者，甚至还跟着B线的学生一起混进了议事厅，结果……
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白秋池就在红石哨所，可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哪儿。
他也尝试过去找朴佑希，可她不知怎么了，要么不回消息，要么见到他就躲，次数多了，聂双自己也察觉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没记错，从自己第一次给她看信息板的时候，她就有些惶恐。
是这条X线有什么问题？
总之，此刻的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车上，只觉得头大如斗。
如果说那些学生是在照着攻略farm，我现在是不是在开荒？
“您好，学长。”
就在这时，聂双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那个叫做安迪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跟前。
“你是？”
安迪笑得眯起了眼，满脸谄媚。
“嘿嘿，那个，学长……”
一条信息突然在聂双面前跳了出来。
「‘安迪丶季斯科夫丶安德洛尼克’向你发起好友申请（实名）。」
聂双愣了愣，点了拒绝。
他愣的那几秒其实是在找同意按钮，可看来看去，信息栏上只有一个拒绝。
“你想干什么？”聂双‘冷冷’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你看，安迪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向你发起了好友申请，还叫你学长，这一看就是刻意示好，世上没有无端的友善，除非别有所图，这种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和颜悦色，要拿出学长的风范，‘端’起来，懂么？
“是这样的，学长，我叫安迪， 98级新源力器械系的，目前在守卫之盾第七外勤组工作，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
他还算诚恳，上来就自报家门。
“什么事？”聂双的脸色稍微‘和蔼’了一些。
“我这个节气休假，所以回吕克昂报了这门课，但是王教授今天不在，”他把自己的信息板转向了我，D线‘铸造屠龙之矛’显示已领取状态，“您知道的，进阶课程没有预习资料，只能老师手把手教……屠龙勇士第四章的下次公开课在五天后，那个时候我已经上班了。”
“所以？”
“所以我想，能不能请学长您带带我？”他露出了恳求的表情，“麻烦了学长，您要是不帮帮我，我就只能等明年了。”
“为什么找我？”
聂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自己自进入游戏以来就没主动干过任何事，可不管是朴佑希还是安迪，都称自己为学长，这很奇怪，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刚才您找佑希学妹的时候，我就在一边。”
安迪满脸诚恳，语气中却夹杂着抱歉的意味：“当然，这有些冒昧，但我绝不是有意看您的信息板的，规矩我都懂，我向您保证，学长，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见过您，如果您愿意，咱们可以加个好友，不用实名，镜湖ID就行，我会经常往凡世跑，如果以后您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知会一声就行。”
眼前第二次弹出了好友申请框。
「‘牛仔牛仔’向你发起好友申请。」
这一次，终于有同意按钮了，但聂双依旧没有急着通过。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安迪。”
这是个很虚幻的问题，事实上聂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他只是想套点儿话。
从安迪的回答里，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了。
不管是朴佑希还是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全都是因为信息板，确切说，是那条X线——其实在这个时候直接开口问安迪X线到底是什么也是可以的。
但理智告诉聂双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事实上，把信息板给朴佑希看，已经是个愚蠢的举动了，只不过那时他的确对这些东西毫无概念，所以犯了错误。
永远别让人把你给看透了，有的时候宁愿揣着糊涂也别把无知暴露给别人，这是混迹孤儿院十年总结出的人生经验。
“我看到了您的信息板，学长。”安迪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后，继续道：
“X线是秘线，只有得到特殊授权的人才能接触，而在这其中，历史类的秘线更是秘线中的秘线，像一些众所周知的秘线，比如‘源晶精粹工艺’和‘阿兰蒂斯防卫细则’是因为涉及尖端技术和庇护所安全战略，所以被列为秘线，但历史类的秘线则完全不同，您知道的，历史类秘线通常是连名字都是绝密。”
“所以呢？”聂双问。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所谓X线，应该都是一些绝对机密的东西，大家知道它们的存在，却又无法接触，当然，如果是一个成熟且理智的人，也不会莫名其妙去接触这些东西，因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所以朴佑希才一直躲着自己，可这样一来，安迪的举动就很值得玩味了。
既然他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主动上前接触？想想看，如果有人把一个核手提箱放你面前，你真的会想要知道开箱密码么？
“所以您一定是个大人物。”
有趣的家伙。
聂双看着安迪的脸，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这张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可现在却是有条有理不卑不亢，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才上来打招呼的。
“你就不怕惹麻烦么，安迪。”聂双笑了笑，“既然知道我在干什么，还刻意过来接近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怀好意？”
“您开了匿名，学长。”
安迪指了指聂双头顶的‘撒币策划’四个字：
“如果您不想让我知道您是谁，我永远不会知道，如果我出去跟别人说，我在镜湖遇到了一个正在完成秘线的大人物，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之间毫无关系，但既然相遇了，在我看来就是缘分。”
“有缘我就得帮你？”
“我只是想完成进阶课程，仅此而已。”
安迪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如果在此之余还能结识一位大人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