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芳香,草长莺飞,怎奈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使得清明二字在文字深处更增添了几分烟雨迷蒙的感觉。
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恰今罢。
少年早早的起了床,伸着双脚顺势穿进草鞋里去,他下意识的提了提草鞋,扶额一笑,笑容满面,尽是苦涩,他抬头仰天,依旧是蓝天白云,今天是踏青节……
他简陋的盥漱一番,又是自力更生的整顿整顿自己,生灶煮饭,苏良一口气煮了很多饭,一半是送于老宅中的某某吃,另一半自当是自己消化了。
吃过饭菜后,他摸了摸仍旧空荡荡的小腹,无奈一笑,带上一套换洗的衣物就出了门,去了龙须溪。
苏良放下身旁搂着的衣物,慢吞吞的脱下了浑身的束缚,只留下一条短短的泛白粗布,紧紧的捆绑住了下身的少儿不宜,脚下的清澈见底的溪流映照出一个消瘦的轮廓。
他眯起了双眼,陡然跳进龙须溪内,浑身的气力所致,溅射出一片又一片涟漪,惊扰了溪流里头栖息已久的生灵,顿时兀的一片蛙声,惹得几分淡淡的愁意。
一刻钟后,苏良总算是清洗干净身子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小腹处,轻轻的摸了摸,很瘦,很瘦的那种虚,几乎捏不到几两肉,就像是一片纤弱的柳叶,一碰就碎,一击就破,这也难怪少年终年面色苍白不已了。
他迅疾擦拭干净身子,略感微凉,便是悻悻然遮了羞,这件只有一个补洞的粗布衣,是少年压箱底的衣服,苏良对着溪边清澈的水流,伴着皂角迅速搓洗着换下的衣服,表情不喜不悲,不冷不热。
满树韶光透过枝叶的罅隙,斜斜地拉着少年的影子,很长很长,被温暖的光映得清晰至极,甚至可以看到他修长手指上的皴裂。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古寺外,高林中,是似如群蚁排衙一行行坟墓,形态各异的坟上有着一块块石碑,上有不同字迹铭刻着并不健全的生平简史,下有横草丛生,混杂的青苔以点破面般蔓延四面八方。这里有一个很符合此情此景的名字,叫做……乱葬岗。
乱葬岗上绝大多的坟墓,就连小镇上土生土长的百姓,也不曾知晓是谁人谁家的老祖宗葬身于何,埋尸于何,这也就导致许多坟不曾有人祭拜了,更不要说添土修缮这种好事了。
不少墓碑被老鼠刺猪什么的拱出了一个个的洞,又是被大雨淋一淋冲一冲,露出棺木。也有不少棺木烂了,陪葬衣物撒得到处都是。附近到处都是焦黑的树干,扭曲的树枝却无一例外地指着沧茫的天空,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少年年幼已然丧母,身为人子的他,良心未泯,富有孝心,自当是年年清明岁岁扫墓上坟,今朝今日也不会例外,而其母的坟墓则是埋葬在乱葬岗……的数百里开外处。
自龙须溪祓禊已好,又是洗濯去垢一番,少年甚是急切的赶着去上坟扫墓,恰好途径乱葬岗。他顿了顿,抬头间不由地蹙起眉纹,恰好撞见了那惊悚的鸦声,几只灰黑色的老鸦缓慢飞过头顶。
恍惚之间,又是一阵寒风凛冽吹过,惹得他霍然汗涔涔,面色惨白,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擦拭去泪大汗珠,撒腿就跑,转眼间不见踪影。
乱葬岗瞬息千变万化,前一刹那世间古井无波,后一刹那风吹草动,风拂过,青鸟来,有桥有雾,隐隐若现。
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云中雾桥,就那么静悄悄的矗立在那,桥边上侧身静靠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公子哥,油纸伞在寒风中轻轻摇曳,那凛冽着的寒风也因他自惭形秽,退避三舍。
公子哥双目淡若水,油纸伞岁月静如初,一切都仿佛是那么地冷漠,凄清,又惆怅。
他也那么静悄悄的望着乱葬岗中的某处墓碑,身子纤弱,却与这片天地之间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双眼一片清明,带着一丝丝淡淡的追忆……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
“策马同游,烟雨如梦。”
“檐下躲雨。”
“望进一双深邃眼瞳。”
“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雨丝微凉。”
“风吹过暗香朦胧。”
“一时心头悸动,似你温柔剑锋。”
“过处翩若惊鸿。”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
“一笔一画斟酌着奉送。”
“甘愿卑微换个笑容。”
“或沦为平庸。”
“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
“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
“你眼中有柔情千种。”
“如脉脉春风,冰雪也消融。”
东风惆怅欲清明,公子桥边沉醉,他轻轻地抚着簦,揾去眉目中的脉脉春风,酹金樽,忆昔人,目中若有星辰,而那星辰却已然早陨。
“欢伯,此生无尔,甚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