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经商途中风云起
在商店里上班久了，就感到百无聊赖。一天清晨，大哥突然来到商店，认真地对我说:
“小双，你准备一下，去省城里看望父亲。”
我一脸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原来，春节刚一过，父亲就觉得他的前列腺不适，在大哥的帮助下，住进了省城军区总医院。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听说马上要去省城，我迫不及待，省城还从来没有去过呢！但我知道那是个很大的城市，繁华、现代、气派，精彩。很早就听身边的人们聊起过它，令我早已心驰神往。
听了大哥的吩咐，我马上就开始穿衣打扮，一转身，就成了鲜衣怒马的翩翩小伙儿。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到处都洋溢着春的气息，空气中饱含着淡淡花香和丝丝暖意，让人好想来一次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
大哥把我介绍给了农资公司他的同事们，我兴奋地坐在了野马牌汽车第二排右边靠窗的位置上，只见大哥一脸严肃地低着头，趴在小车前方的车窗上，郑重地对忙着要赶路的驾驶员说道：
“这是我弟弟，他没有出过远门，一次也没有去过省城，麻烦你们费点心一下！”
驾驶员不停地点头道:
“那没得问题。”
他想，反正车子上有多余的坐位，多坐上去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这个小伙子还是自己同事的亲弟弟呀！
“他去省城有什么事呢？”
后排坐的眼镜男笑嘻嘻好奇地追问道。
“他去看我父亲，我父亲在省城住院。”
大哥认真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去呢？”
其中他的一个同事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我没有时间去，还等着下乡呢？”
大哥接着很无奈地说道。
“哦！那没得问题，我们给你带去就是了嘛。”
那人迎合着说。
“哦！这里有张省城地图呢！”
驾驶员看了大哥一眼，一脸得意地说。
“医院就在人民公园前一百多米左右那个位置，医院的具体名字我也忘记了，是个部队上的医院。门口岗亭那里，有两个站岗的哨兵，走那里进去就是了……”
只见大哥站在车窗外，手指在驾驶员手中的一张省城地图上，一边寻找着医院的大概位置，一边一本正经地吩咐道。我在后面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说的这句话后，便有意地记在了心里。尔后，大哥还不忘给他的其他同事招呼几句。显得当哥的考虑问题是那样的周到、谨慎。大家正忙着要赶路，都敷衍似的应和着。
我想，最后，大哥应该把父亲医院的详细地址，告诉给自己的弟弟吧！可很快我的想法就被彻底击碎了。只见大哥对他的同事们，交待了我此行的目地后，就满意的离去了，留下长长的背影。我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无奈。他们靠得住嘛？或许碍于同事的面子在敷衍大哥呢！谁会去记住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地址呢？驾驶员唯唯诺诺，不停地点头迎合。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一次曲折的旅行，便有意识地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码。大哥百密一疏，唯独没有给我这个当事人交代过一句，关于父亲在省城具体位置的只言片语，令我沮丧不已！他认为：弟弟才十八岁，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别说是去省城，交给他的同事们才最放心。事实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最该知道的，他却忽略了，我不屑一顾，尴尬、惆怅不已!我很想把他喊住问个明白，但倔强的我又不得不把快到嘴边的话狠狠地逼了回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大哥:我要让你知道，你犯了一个大错误。
汽车一出县城，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向省城疾驰而去。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大城市了，还有自己的父亲，我很开心、兴奋、忐忑、期待，因为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是该回报父亲的时候了。能为自己的父亲做点事情，是我的无尚荣光，这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时值四月，春色迷人，金黄色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上下翻飞的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微风不时挤进车窗，令人心旷神怡。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省城。此时的省城也是华灯初上，晚风徐徐。到处都是光怪陆离，霓虹灯散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分不清东西南北。
小车在省城繁华的街道上穿梭着，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一声:
“这个小伙子在哪里下车。”
我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我该在哪里下车呢？迷茫、无奈、怅然若失和不知所措一齐涌向了我。
停好车，驾驶员愣愣地望着我，这时，他才想起早上临走时，大哥托付给他们要办的事。
“哦！这个小伙子你到哪里去呢？”
他一脸疑惑地问我道。我满脸愕然，一头雾水，大哥不是托付给他的同事了嘛？怎么他们现在反过来问我呢？我愤愤地想。心里委屈极了。
“哦！他哥哥说送他到人民公园旁边的哪个医院呢！”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插话道。说完后，他俩面面相觑，我越发感到茫然，心里无比失落：叫别人办事可真难啊？明明他们答应好了的，现在却装糊涂。再说，他们可能在想，这个小伙子的哥哥应该告诉了他，他父亲住院的具体地址吧！这是基本常识哦！所以，早上从县城临走之前，他们压根也就没有询问清楚。
就这样，我跟着他们一行人先来到了省城教育学院南115房间住下，他们望着我，又想起了早上临走时，同事托付给他们的事情来。
“你知不知道他大哥给你说的，他父亲住院的那家医院在哪里？”
眼镜男人又问了一句驾驶员，
“他只给我说在人民公园旁边，具体地址又没有告诉我。”
驾驶员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今天早上在车上的时候，好像听到大哥在说医院门口那里有两个站岗的哨兵。”
我努力地在脑袋中搜寻着早上在县城出发时的场景，嗫嚅着说道。
“哪家医院门口会有哨兵在站岗呢？”
我被眼镜男问得哑口无言，一脸懵逼。
“带什么都好带，带人不好带，以后再也不要答应给别人带人了……”
眼镜男人接着闷声地说道。我听了心里五味陈杂：大哥，你怎么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呢？十八岁了！我不小了，找别人办事靠得住嘛？
“走我带你坐公交车出去找找看。”
看着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瘦高个子男人望了我一眼自告奋勇道。
于是，我便跟着瘦高个子男人出了宾馆向大街上走去。
“我们坐公交车，你负责看左边，我负责看右边，看哪家医院门口有站岗的我们就下车。”
瘦高个子男人认真地对我说道。
“好的。”
我诚恳地回答道。
一上公交车，只见两边的房屋成排地向后边倒去，耳朵里不时响起售票员在各个站点报站的声音、夹杂着此起彼伏喧闹的人嘈声、还有汽车的鸣笛声。
街上的灯光若隐若现，哪里还分得出哪家医院门口有没有哨兵在站岗值勤呢！很快，我们就乘坐公交车从宾馆驻地到人民公园跑了一个来回，可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我们只好疲惫地回到宾馆里休息。看到我们俩失望而归，眼睛男人又建议道:
“把地图拿出来看哈嘛，找找看在哪个地方。”
说完，他们三个人摊开省城的地图假惺惺的看了起来。此时，已是晚上七八点钟了，由于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大家都感觉很疲惫。看着我焦急的样子，眼镜男人又看了一下地图，对驾驶员说：
“要不你去陪他找一下嘛？”
“省城这么大，这么晚了到哪里去找啊！明天再说嘛。”
驾驶员不耐烦地说道。也许是他们刚才的话刺激了我，也许是渴望找到亲人的迫切心情，鼓舞了我，我仿佛一下子变得异常坚强起来：
“我自己去，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我斩钉切铁地说道。仿佛一声惊雷，他们三人愣了半天，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出宾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了……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但我始终觉得:自己的事情就应该自己去解决，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必须找到父亲，这是我此行务必完成的义务。因为我知道，这也是证明我自己不比别人差的一次好机会，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忽略我。
偌大的省城，父亲你在哪里？人民公园前方一百米，人民公园那么宽，那么多医院，仅仅这点线索我能找到父亲嘛？
夜幕下的省城火树银花，春节时灯会的广告挂满大街小巷，还没有来得及撤除，很多单位门口，仍挂着火红的大灯笼，依然还没有取下。依稀还能闻到一股年味儿来。街上车水马龙，灯火阑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大街上，是那样的无助、迷茫、忐忑，眼前这座华丽的都市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它，只想尽快找到我的父亲，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尽百倍的努力。十八岁的我此时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那是亲情的召唤。
夜越来越深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我抬头看月亮在薄云里移动，心里空落落的很不好受，这不怪月亮，而要怪我那聪明的哥哥。我不敢坐公交车，因为我怕错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线索。在早上，大哥在给他的同事们交待时，我清楚地听到他说过医院门口有个岗亭，还有两个哨兵，所以，我很留意有哨兵的地方。问了无数的人，有清洁工、交通协管员、商人、路人……他们都纷纷摇头叹息，爱莫能助。
“请问你知道人民公园前一百米左右，有没有一个医治前列腺的医院嘛，门口有站岗的，我父亲在那里住院，我专门来看他。”
我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医治前列腺的医院，这里多得很啊！家家都可以医治，你没有地址怎么去找呢？”
被别人反问道。我一脸错愕。被呛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就是没有准确地址，我只知道这点线索。”
大家仍旧纷纷摇头、侧目。
我清楚的记得一个小诊所的女医生回答了我四个字:
“莫名其妙。”
让我青涩的脸一下子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上。
我知道这次要想找到父亲，犹如大海捞针，但我绝不放弃。时针指向了十二点，有个好心的大爷提醒我:
“这么晚了，你还不去找个地方睡觉，看别人把你抢了哦!”
接着，他叹了口气补充道:
“这些家长才放心啊！这么晚了，叫一个小伙子出来找人。”
我一愣，才想起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吃晚饭呢，但有一股力量在我心中升腾，我一点也不觉得饿。心想，也是该找个地方先睡睡觉再另作打算。
可是，父亲还没有找到，我怎么能安心呢？我又到哪里去睡觉呢？我沮丧得甚至打算在公园里过上一夜算了，细想一下，还是决定回旅馆里去睡觉安全些。于是，我凭着自己的记忆，又返回到刚才的宾馆里。
此时，宾馆大门也关上了，幸亏我早上从县城出发的时候多长了个心眼，记下了我们这次乘车的车牌号: 8846
“同志，我住个店，”
我颓然地说道。
“你有证件嘛？”
“没有!”
“我还是学生。”
我撒谎道。
“那学生证呢？”
“没有!”
“不行!不行!”
门卫一边说一边挥手。我忙不迭地解释道：
“我今天坐我哥单位的车过来的，车还停在里面的啊，车牌号我都知道。”
说完我迅速地报出了车牌号码，
“哦，那我查查。”
门卫认真的看起了当天的停车记录。手指突然在厚厚的本子上停住了:
“对的，是有这么一个车，你可以在这里住了。”
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我选了最便宜的一间床铺住了下来。
这个夜晚注定不眠！躺在宾馆的床上，我缠绵悱恻，怎么办呢？我此次不是来旅游的，是为了看病中的父亲康复得如何，再随便给父亲带点零花钱过来。而忙了一大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哎！先睡下再说，走了几个小时了，太累了，明天再继续找吧！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父亲，我暗暗地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天刚一亮，我又冲出宾馆，倔强地向大街上奔去。找啊，找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饿了随便买点吃的东西糊糊口，再找！心中有多少不甘，此时就有多少努力。时针来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去人民公园里溜达了一下，心想，到了省城也不枉白来一趟啊！
公园里芳草萋萋，海棠花开的红红火火，高高瘦瘦的我站在花朵压弯枝头的海棠花下，宛如一朵静静盛开的海棠花。被摄影师捕捉到了，只听见“咔嚓”一声响过，闪光灯在我眼前一晃瞬间就消失了。亭台楼角掩映在假山和湖水之间，湖面上荡起浩淼烟波，我沮丧的心情好多了。忍不住留下了青春的剪影。然后，我在牛皮信封上认真地写下了我的收信地址，付足了邮费后，便翩然地离开了公园。可惜的是，照片我一直没有收到，最终，被那摄像的老头把小伙子给忽悠了一把。
从公园里出来，我又顺着街道向前走，突然岗亭出现了，我顾不到那么多了，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往里面走:
“证件！”
一个卫兵礼貌地挡住了我。我慌了神，原原本本地把我找父亲的经过告诉了他，他被感动了。真诚地对我说道:
“这里不是医院啊！”
我努努嘴认真地问他道：
“这里有住院部嘛？”
他想了想郑重的说道：
“住院部倒是有一个的。”
“那我到住院部去问问吧！”
“好吧！”
我疲惫地回答道。他于是向我挥了挥手。我怀着复杂而又忐忑的心情，朝住院部走去。大慨走了一百米左右，“住院部”三个红色的大字突然跳入我的眼帘，父亲在里面嘛？我心里疑狐不定，管它的，上去问问再说，不问怎么知道呢？二楼有个值班室，我“蹬蹬蹬”地走上楼去，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卷发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打开了房门。我详细地说明了来意，她有点不耐烦地走过去，看了看住院部内值班室桌子上的名单册。然后，转过身来大声地对我说道:
“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前来关门，我万念俱灰，也许是心存饶幸，也许是心有不甘，我恳求道：
“麻烦你再帮我，认真的看一下好嘛!”
我又轻轻地向前推了一下值班室的门，接着，又向屋里挪了一步。
被我的执着打动，她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那你等等，我再帮你看看。”
随后，她又返回屋子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哦！是有一个你说的那个人，就在我们的隔壁住着的。”
说着，她来到隔壁的房间，“咚咚咚”地敲了几下房门。不一会儿，门“吱呀”的一声开了。我一眼便看见我的父亲，看到父亲的那一刻，霎时，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灰飞烟灭了，化成了一声甜甜的“爹!”
父亲看到儿子的到来，惊讶不已，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骄傲地向他病房里的其它病友们介绍道:
“这是我的幺儿子，他专门来省城看我来了。”
说完，他脸上溢满了无限的自豪和幸福。
我激动不已，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啊！可能是我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吧！终于找到父亲了！我的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时针已指向下午的四点过了，从来省城到现在，到找到父亲时，快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感谢上帝，让我完成了使命。我稚嫩的心荡漾着丝丝甜蜜，小麦色的脸上洋溢着无比自信。
第二天，我和父亲漫步在省城的大街小巷，父子俩相谈甚欢，我被汹涌的幸福紧紧包裹着。当天夜晚，在父亲的陪同下，我们在营区礼堂观看了电影《歪打正着》，我可也是歪打正着找到了父亲啊！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必然吧，但愿这只是一次偶然。
当我一回到县城刚坐在商店里时，只见一辆小汽车“支溜”一声停靠在商店门口，哦！原来是大哥坐他单位的车下乡去了正好回来呢，一见到我，他感觉有点错愕，讪讪地说道:
“这几天下乡去我就是在操心小双去省城的这件事，我才想起地址我都没有告诉小双就叫他去省城看爹去了，我还担心他去了找不到爹呢！”
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滑过一丝无奈的苦笑，心想你没有告诉我地址，我还是找到父亲了。我表面上虽有点得意和自豪，可心里却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憋屈，像是撒了一层盐。无论如何也让我高兴不起来。
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多年以后还常常提起它:
“看那个省城那么大，没得一个具体的地址怎么去找人啊!光告诉别人，哪个别人给你记得到那么多嘛！”
是的，“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是父亲经常给我们在耳边说起过的，这不，很快就在我身上得到了体验了呢。
转眼又过了一段时间，由于大嫂被单位安排了工作，她以前经营的商店，就被迫被单位理直气壮的收回去了，这样，我又面临失业了。怎么办？是回家种地？还是继续打工？茫然、无助、和不安又一齐向我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