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老二得了陌久的许诺激动的就差对着远方捶胸呐喊了,陌久觉得他若真的进了流觞宫只怕会仰天长啸三日了!真不知道流觞宫有什么魅力,值得他如此趋之若鹜?她所剩耐心不多,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她才懒得对他再敷衍。
她目光朝着远方随意乱瞟,忽见山腰处一群妖兵手上推着推车有条不紊的走在山道上,推车上用黑布罩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好奇的盯着看了会儿,只觉怪异。闫老二滔滔不绝半天,见她没有回应,喊道:“丫头,在看什么呢?”
陌久随手指过去:“那里,好多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闫老二顺着她手指方向俯身向山腰处看去,很是志得意满的笑道:“哦这个啊,没什么,这都是为父手下的人,他们在执行任务。”
陌久好奇道:“任务?什么任务?”
自觉失言,闫老二神色尴尬的看她两眼,移开了目光,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往后山运点东西。”
“运什么东西?”
“丫头别问了,这都是机密。”
他这样言辞闪烁,陌久更加觉得诡异。小脸一拉,故意板着脸道:“我一心向着义父,没曾想义父倒好,根本不曾将我这女儿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闫老二心间一慌,就怕陌久陡然翻脸,他还指望她能带他进流觞宫呢。遂赶紧哄求道:“没有的事!丫头,为父待你真是一片赤诚啊!”
陌久撅了噘嘴转过身去,闷闷道:“那义父怎的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闫老二为难的看着她,心内纠结几番。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既看到了,为父便跟你说了。但是一条,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陌久倏然转过身来,喜笑颜开道:“义父放心,我嘴巴最紧了。”
闫老二看着她无奈道:“其实我们这次分舵的人全都回来,是上头要求的,就是要出尽全力去办一件事。”
虽然猜到一点,但是陌久仍旧疑惑,问道:“什么事?”
闫老二沉声道:“抓兽类。”
这回答让陌久不由感到有些意外:“抓兽类?为什么?”
“具体原因为父也不知道,听庞堂主说,是因为我们分舵众妖都是山林河海精怪所化,捕捉各种兽类最是在行,上头需要很多兽类,所以才让我们全都回总坛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抓了就抓了,为什么要瞒着?”
“上头说是机密,可不就得瞒着。谁知道!”
“他们推的那些东西里面都是各种兽类吗?”
“是啊。”
“为什么要运到后山呢?”
闫老二感念与她的执着,苦笑道:“小丫头,这就是上头的事了。为父哪里知道他们的用意!”
陌久歪着头,沉吟了下:“我见他们一直在山腰徘徊,为何不上来,不进宫门如何能到后山?”
闫老二嗤笑一声:“傻丫头!这山腰处有一条道,可以直通后山,不必如此麻烦非要走正门的。”
“哦,这样啊……”陌久恍然大悟,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山腰那群妖兵,嘴角微扬闪着幽幽笑意。过了片刻,复又问,“那庞堂主这些天也是在忙这个吗?”
“嗯。堂主这些时日也是毫无停歇啊,不过听说事情这两日就快办完了,到时候应该就能歇一歇了。”闫老二感慨了两句,又道,“说来,今日本不该由为父带领运送的,但是为父实在挂念你,所以私自与别人换了班次,这才得以上来见你一面啊。”
“啊?”陌久一脸莫名,甚是激动的望着他,“义父公务繁忙还记挂着我,小久真是有愧啊!”
她一脸孝心,闫老二表示很受用。三角眼又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线,他摸了摸胡子,哈哈笑道:“丫头千万不要这样想,咱们只要是一条心就比什么都强啊!”
陌久头次笑的觉得脸颊酸疼:“都听义父的。”
闫老二又准备叮嘱她几句,山腰处忽冒出一团红光,他脸色陡然一凝,却似乎言犹未尽。他转头望了望流觞宫的宫墙,长长地叹息一声,“时间到了,要下山了……”
陌久看他依依不舍的表情,内心毫无波动,淡淡道:“小久送您。”
他摆摆手:“不用了。丫头,都怪为父不中用,日后只能指着你这好女儿多帮衬帮衬为父啊!你我也好早日团聚彼此照顾啊!”
陌久微微一笑,宽慰道:“义父放心。”
别了闫老二,陌久径自带着木槿回了芳华居,一路无话。
夜里,寂静的后山处忽然闪过一抹黄色身影。身影速度极快,倏忽就不见了。陌久几个闪身避开了巡逻的暗哨,无比迅速的闯入了后山被封为禁地之处。
略显狭窄的山洞内,无一丝光亮,沉闷的空气里,伴随着无尽的黑暗。陌久指尖轻扬,一簇火光燃起,在指尖闪耀,照亮身周方丈之地。
前方有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悠长石阶,蜿蜒而下,不知道尽头连接着什么,仿若一个无底洞。毫不犹豫,她直接走了下去。
沿着石阶走了大概一刻钟有余,便到了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厚重,周围应当有人打扫,并不脏乱。两旁燃着灯火,很是亮堂。
陌久撤了火光,侧头朝另一边看了看,那里又是一条通道。应当就是通往山腰的路了。
她探手往石门上摸了摸,以神识感知了下,未发现什么异常,便直接动手推了下,却未推开。微微思索了下,她手掌运了点法力,再次朝石门拍去。随着“哄”的一记沉闷响声,石门缓缓从外向内打开,陌久慢慢踱步而入。
果然,内有乾坤。
里面空间很大,空中用很粗的锁链悬吊着密密麻麻的笼子,全都用黑布罩着,情形诡异非常,让人头皮发麻。四周墙壁下有很深的沟渠,里面的岩浆汹涌的澎湃着,奋力往外冒着簇簇的火星,仿佛要吞噬一切,把墙壁映照的一片火红。正中间摆着一方高高的祭台,地上画着符印,似乎是法阵。
陌久走进细看,神色一凝。看这法阵画法明显是伏兽阵,能力强大,专门封印高阶灵兽,为何画在这里,在封印什么?她伸手摸向地面,却感应不到什么力量。
心中暗自奇怪,她抬头扫了一眼悬挂的笼子,旋即飞身而起,掀开了其中一个笼子的黑布。陌久眸色深了一瞬。
她轻轻落到地面,大掌一挥,袖袍翻飞,山洞内一阵风波荡漾,所有笼子的黑布全都掀飞而落。
只见笼子里,全都是兽类。有鸟兽,走兽,水兽等等,正张牙舞爪的嘶吼着,声音尖锐刺耳,浑身冒着腾腾的黑气。整个洞内骤然黑雾弥漫,如同鬼魅般疯狂的乱窜,朝她袭来。
陌久目光惊疑不定,迅速闪身避过,心头无比震惊。
这都是——妖兽!
妖族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花费如此大的力气豢养妖兽?那次跟凤西刚入北荒碰到的那只大黑鸟果然不是意外!
无意中一瞥,地上坠落的黑布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手掌微抖,那张黑布已自动飞到了她手上。展开一看,黑布中心竟然也画着符印。这些符印都是来压制妖兽躁动的,之前一直被盖在里面,画的又小,所以她才没有看到。
无暇多想,她双手捏诀,控制地上所有的黑布飞起,迅速盖向了笼子,妖兽瞬间停止了嘶吼,黑气消失,山洞重新归于平静,仿佛刚才一切不曾发生。
可还不待陌久喘口气,紧接着又是“吼”的一声传来,震的她心头一跳。这次的声音跟上次和木槿在一起时听到的一模一样,虽然上次声音很轻微,一不留神就会忽略,但是她肯定,就是刚刚这个声音。
在地下!就在她脚踩的位置!
她立马蹲下身去,再次把手探向地面。动静仍然不大,但是这回却是真实感应到了,是活物!这下面有东西被困在里面!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它很烦躁的在嘶吼着,还有清晰的锁链拖地的声音。
不知道下面什么个情况,陌久也不敢贸然动作。她看了看地上画的阵法,盘算着如何能破。正想的入神,胸口的符纸忽然颤动了起来。
不好,房里有人来了!
芳华居,木槿拍了拍陌久房门,喊道:“大人,虞长使传令,殿主有请。”
没有回应,她再次出声喊了一遍,“大人!”
还是没有人应声。
木槿疑惑的看向结香,结香茫然的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木槿眉头微蹙:“大人,奴婢失礼了!”说完便推门而入。
房里亮着灯火,一眼便能看到床榻上的人正在闭目沉睡。木槿走进两步,恭敬的垂下头,轻声道:“大人,虞长使传令,殿主有请。还请速速更衣!”
床上的人似乎是睡的太熟了,完全没有一点反应。木槿咬咬唇,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动手把她摇醒,却又怕惹陌久生气。毕竟她睡前曾严厉的告诫过她们,她有起床气,没睡好会发很大脾气,出现什么严重后果她可不管!
正当木槿煎熬着止步不前时,床上的人忽然一动,猛地弹坐了起来,可把木槿吓了一跳,哆嗦着道:“大,大人,您醒了?”
陌久阴晴不定的瞧着她,瞧的她心一抖一抖的。她口气淡淡的:“不是说了,无事不要打扰我睡觉的吗?”
木槿迫于她的压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目道:“大人有令,奴婢不敢有违。只是,虞长使来传令,说殿主有请,很急……奴婢不得已才……”
陌久面无表情:“知道了。你去说,我马上就来。”
“是。”木槿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待得门关上后,陌久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哎,难得我使一次傀儡分身术,竟然中途就被叫回了。这妖族怎么这么多事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吐槽归吐槽,去还是得去!
才出房门,虞若桑便冲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口中叠声喊道:“哎呦,久姑娘!我的药师大人!你可算出来了,快快快走走走!”
她被这架势惊的一悚,喝道:“虞长使,你这是干什么啊?”
“救人如救火啊,还能干什么?久姑娘,快跟我走吧!”
“啊?”
“没工夫啊了,快快快点……”
一路被虞若桑拉着转来转去,陌久只觉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是转到哪个院落了。等一站定,已经被他带到一间屋子里去了。屋里面无风,烛火却飘飘摇摇,隔着屏风,虞若桑对着那边恭敬拜礼:“殿主,久姑娘来了。”
“让她过来。”冰冷的嗓音,是夜深蓝。
虞若桑朝陌久使了个眼色,陌久定了定神,便绕过屏风独自走了过去。只见,夜深蓝坐在床帏旁一张塌上,床榻上掩着厚厚的纱帐,依稀能看到卧着一人。那人气息凌乱,有隐隐呻吟之声,似乎很是痛苦却又在极力克制。
夜深蓝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天行川既然教了你炼药术,应该也教了你医术吧。”话虽然是在问,但她的表情更像是在陈述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陌久心中一动,诧异的望着她。
“怎么?很奇怪吗?”夜深蓝瞟了她一眼,“你那手炼药术精妙无比,再过些年不见得会输给天行川。既能轻松炼制出压制气血翻涌的丹药,必定也是熟知医理。想必医术定然不差吧?”
妖王就是妖王,眼光观察力果然非同一般。
面对这样心思细腻的人,陌久可不敢马虎,直接点头:“小久确实略懂医术。”
夜深蓝没再多费口舌,直接吩咐道:“你过去给他看看。”
“是。”陌久乖顺应道。
她朝着床边慢慢走过去,正想揭开纱帐,夜深蓝忽然出声喝道:“住手!不许打开纱帐,他探出手臂,你替他把脉即可。”
陌久回望着她,讶异的呆了一瞬,仍旧只是点点头:“是。”顺从的放下了手。
她清咳了一声,掩饰了微微尴尬,朝纱帐里面轻轻说道:“那么,里面这位,请把手伸出来。”
纱帐动了动,一只分外白皙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肌肤细腻有如上好羊脂白玉。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男人的手。
陌久微微欣赏了下。
她坐在床边矮塌上,将两指搭到他脉搏上去,细细把脉。他的脉搏很乱,体内气血汹涌杂乱,毫无章法,浑身血脉喷张,犹如万蚁嗜咬,肯定痛苦非常。这人能忍成这样,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满地打滚,实在教她佩服!若换成是她,只怕早就哭着喊师父了!
唉师父!您在哪里啊,想到您,徒儿就好惆怅啊……
哎呀跑偏了!打住!
她正了正神色,差点给自己一榔头。
陌久,你在给人看病,想什么呢你!
她赶紧坐正身体,全身心投入到医治病人身上去。
照这人气血混乱程度,肺腑必然早已伤及,性命难保。不过为何,他现下却并未伤到根本?真是奇怪!
陌久暗自思忖,上午夜深蓝让她炼制了那么多压制气血翻涌的丹药,应该就是给这人服用的。只是他目前这情况实在凶险,不光是气血躁动的厉害,体内似乎还有股别的力量在抵抗,两者互相抵触在体内疯狂碰撞,光凭那些丹药恐怕是压制不住。以她的能力,也只能暂时将那股未知的力量封住,再辅以丹药控制气血平稳下来,想要彻底根治她是做不到了。这位老兄还是自求多福吧!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打开,上面插满一排排粗细不一、长短不一的银针。她从中抽出一根来,快狠准的扎到他穴位上,随即听到纱帐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隔着纱帐,她也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但想必他此刻必定是痛苦难当,如此压抑自己,肯定是更加难受。心有不忍,便朝里面那人说道:“这一针劲力十足霸道,穴位连接心脏,必定是很疼的,你不用忍的那么辛苦,想叫就叫吧。”
纱帐后仍旧只有微微的喘息声,并无其他反应。
陌久蹙了蹙眉,不禁暗叹,这人若不是个哑巴,那便非同一般,妥妥的忍耐力一流,这痛苦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晕死过去了,他竟还能忍的住!她凝神慢慢捻着银针,让其在穴位上发生作用,气流流通心脏遍布全身,可暂时缓解他的痛苦。接连在他手臂各个穴道上施完针后,她再次把脉听了下,确认已经封住了那股力量,心内稍定。
将银针重新装入布包,陌久站起身来朝夜深蓝微微点头:“殿主,给他服一枚我白日炼制的丹药,今日便没事了。”
夜深蓝挑着眉梢凉凉地看着她:“今日?那明日呢?”
陌久笑得憨厚:“殿主,他这病应该也不是一两日了,想必您也大概清楚,凭我这点道行实在不够啊!”
夜深蓝唇角微抿,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浑身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气势来。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盯着陌久。陌久被她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又不敢乱动,站着活像个木桩似的,垂着头只拿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过了片刻,纱帐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让她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