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离开是一个人的决定
我写给雯雯的邮件发出三天，我就收到了她的回信，我刚刚受伤的那颗心得到了抚慰。她总是能把快乐传递给我，让我暂时忘掉难过与烦恼，她是我的“开心果”，任何时候都管用，立竿见影。
马克：你好！
一直没时间上网，今天才看到你的邮件，我感觉用这种方式联系蛮好的，方便又快速。算算我们认识的时间也蛮长的了，确切地说是在2000年的冬天，哇，四年啦，时间怎么这么快呀，我都快老啦，呵呵！！
刚才我看了一部动画片《狮子王》，里面有彭彭和丁满，他俩常说一句话，叫“哈库呐玛塔塔”，就是无忧无虑的意思。你没有想到我这么大了还喜欢看动画片吧？虽然我一天天长大，可是并没有变成熟，处事方面还是不太行，也许是我性格的原因。现在我和父母因为一些事搞得不开心，其实我也不想让他们不开心，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固执、倔犟，我很矛盾，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还是对。好烦啊！
马克：祝贺你的文章发表，我和你一样开心，这叫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是个小馋猫，巧克力我一定要吃的，哈哈！我祝愿每天都拥有“哈库呐玛塔塔”的生活，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暂时先到这儿吧，下次再聊。
友：周雯雯
2003年8月5日
看得出，雯雯最近心情很乱很烦很矛盾，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是她依然保持着她的开朗与活泼，并且希望把它传染给我。我想，困扰雯雯的可能依旧是父母希望她回去帮忙，然后嫁给村上的人家，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但这不是雯雯想要的生活。80后的特质在雯雯身上几乎都能看得到，有思想，有主见，追求与众不同，注重内心的感受与需求……其实这些都没什么错，这是80后的优点，是这个时代所赋予的，我也是这样的80后，所以雯雯的想法我能了解，雯雯的境遇我能感同身受！
自从上次雯雯告诉我，她去相亲的事，我心里就挺矛盾的。我特别害怕她相中某个男孩，相中就意味着开始交往，交往到一定程度就该谈婚论嫁了，我情何以堪？我会有什么感受？也许我和雯雯不可能走到一起，因为三毛早说过：“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是不容易天长地久的。”况且我也不忍心拖累她，可我总希望与她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点、长一点，如果她有了男朋友，我的愿望肯定很快会落空。但另一方面，我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找到一个能带给她快乐与幸福的人，离开那个村庄，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读了雯雯的邮件，我心里变得更加矛盾和复杂，我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雯雯？怎样正确处理我俩之间的关系呢？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原来做出选择有时竟如此艰难。我想了很久，我决定尽量克服这种矛盾复杂的心理，只要她过得比我好，我就应该感到满足与快乐，我不想自己的爱变得自私。占有她不是爱，祝福她才是爱！
我明白，一时半会儿我还克服不了这种心理，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突然觉得，雯雯说的那个理科男应该还不错，虽然木讷，沉闷，但条件、家境确实很优越，雯雯如果和他交往，并最终走到一起，会是个圆满的结局。等雯雯来的时候，我要提醒她把握机会。
九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下午，阳光依旧灼烤着大地，燥热依旧侵袭着我的每寸皮肤。我正在上网，满身是汗，衣服又快湿透了，想起昨晚的事，我心里又涌起了郁闷和不爽，我对我爸说：“爸，我想洗个澡，太热了。”我爸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瞪：“怎么又要洗澡，你不前两天才洗的么？你尽会作弄我！”他的话让我不可理解，现在可是三十多度啊，我让你帮我洗个澡，怎么能是作弄你呢？我委屈地说：“天太热了，我也没办法———”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热什么热，你在家呆着又不出去，我都不洗！”他挂着冷漠而愤怒的表情猛地站起身，扬长而去。爷爷见他这样也毫无办法，只能劝我道：“你爸今天打牌累了，你过两天再跟他讲。”
一出汗我就想到这该死的夏天，然后就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我的心情糟透了，找不到宣泄的途径，不知该如何排解。“马克，我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我猛地抬头，雯雯居然站在我面前！“雯雯，你怎么来啦？我真没想到。”她只是笑，没回答，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刚坐下一会，雯雯刚才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打算———”雯雯正说到关键处，马朝事走进我房间，他看到雯雯的第一反应，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哎，怎么是你啊？那天跟小彭在一块在必胜客吃饭的是你吧？”马朝事指着雯雯吃惊地说道。雯雯望着马朝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又不敢相信。“你和小彭是朋友啊？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马朝事问雯雯，语气就像警察问犯罪嫌疑人。“我和他认识时间不长，那天是他约我吃饭。”马朝事昂了昂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马朝事转过脸问我：“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我愣了一下，道：“我们认识都快四年了，她平时不常来。”然后我向雯雯介绍：“这是我叔叔。”雯雯立刻向马朝事打招呼，马朝事只微微点头。他一离开，我就压低声音急切地她：“雯雯，你在必胜客见过我叔叔？他刚才说的小彭，是不是和你相亲的那个理科男？”雯雯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不会吧，太夸张了，这个人居然是你叔叔，我晕！”雯雯从包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了擦脸颊与额头，继续道：“礼拜二，我调休，彭佳宇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到必胜客吃饭。你知道吗？他这是第一次主动约我吃饭，我好惊喜。我们正聊着呢，一个男的站在我们面前，就是你叔叔。”雯雯边说边指指客厅，“你叔叔看到彭佳宇和一个女孩一块吃饭，好像好惊讶，好像还有点不高兴。彭佳宇看到你叔叔毕恭毕敬的，马上就站起来了，我看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我忙问：“我叔叔说什么了？”雯雯顿了顿，道：“你叔叔问他我是谁，还问我是他什么人，他支吾半天，居然说我是他表妹，我简直晕死了！”我在想理科男为什么要说雯雯是他表妹，可我也搞不懂为什么。看着雯雯不满又失望的样子，我只能说：“他这么说应该是有原因的吧，他可能有什么难处。你后来问他了么？”她从很快刚才的情绪里跳出来，“哪要我问啊，你叔叔一走，彭佳宇就向我解释。他说他爸有个老同学，想把外甥女介绍给他认识，虽然他已经在和我交往，但是呢他不好拒绝他爸，所以就同意了。他还叫我别误会，你说多可笑。”
“我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叔叔，我刚才看见他都不敢相信。”我突然觉得，雯雯不可思议的神情，竟然也这么可爱，生动。“看来真被我说中了，你和我表姐在和同一个人相亲，谈恋爱，”我对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十分得意，雯雯肯定能听出来。“彭佳宇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我表姐？你准备怎么办？”我试探性地问，她眨眨眼睛，轻松地说：“凉拌呗，反正我对他一开始就没什么感觉，要不是那天他约我吃饭，我都决定和他分手了———也许他那天主动约我，就是想跟我说清楚的，也不一定。”听到雯雯这么说，我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感到庆幸，还是该为她感到可惜，总之我心里特别复杂与矛盾。
“马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雯雯闪亮的眼睛，突然变得忧伤起来，“我可能要离开和安了，我不想呆在这里，好烦，我想去苏州。”我对她说出的话毫无心理准备，因此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短时间内根本理不出头绪。我以为她只是随便说。“你为什么想离开和安？这里不挺好么？”除了这两句软绵无力的话，我实在想不出如何挽留她，如何说服她不要走。“在和安好烦，工作不好找，又累工资又少，我想去苏州闯闯。正好我有个同学在那边打工，她叫我过去。她说那边工资高，我去了还能和她做伴，所以我想去试试，说不定还能遇见帅哥呢！”雯雯说着说着又变得轻松快乐起来，而且还有一些期待。
雯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被许多烦恼所困扰，有自身的，也有来自家庭的，她无法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又孤立无援，所以她想离开这里，换一种生活，换个心情。我理解她的心情，却接受不了分离的事实。其实，雯雯是我什么人呢？我又是她什么人呢？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可是她要去苏州，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她，我怕她去了那边受苦受累，无依无靠，被人欺负———她在和安同样苦和累，同样无依无靠，同样可能受人欺负，但距离被无限拉开，我对她会更加牵肠挂肚，更加思念她，再想见她变得不可能！
“雯雯，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能不走吗？”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想伸出手去握她的手，但我觉得这样做也许不合适，所以又遏制了这一冲动。她轻轻摇头，躲闪着我的目光，低着头说：“不行的，我已经买好了后天去苏州的车票。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一下。其实没什么的，我们虽然不能常见面，但可以发邮件、聊QQ的。”她已决定，我也争取过了，再说挽留的话已无必要。此刻我倒反而感到有些释然了。“那你去苏州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有空给我打电话。”她抬起头，看着我，微微一笑，“嗯，我一定会的，你也要常发邮件。”
雯雯走的时候，我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她也没有，跟以往的任何一次分别都没有不同。我努力克制自己的忧伤，只是等她轻轻关上门，我快速走到窗口，想再看一眼她的身影。她走出单元后，站了一小会，似乎想转身，不过最终没有……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我不确定，她何时能回来，也许永远不再回来。我觉得从这一刻起，我失去了这个可爱、善良、开朗的女孩，天下真的没有不散的宴席吗？有相聚时的欢乐，就会有离别时的难过，就像一枚硬币有正反面，机会永远是均等的，重要的是要好好珍惜和把握，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有什么用呢？我想起米兰·昆德拉的一番话：“遇见是两个人的事，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遇见是一个开始，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雯雯去了苏州后，我每天都在为她祝福，祈祷，只要她过得好，我就高兴。
雯雯刚走，我就听见马朝事的说话声，他说：“我真没想到那天在必胜客看见跟小彭在一块吃饭的人，居然认识马克，小彭告诉我她是他表妹，我看不像，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马朝事问爷爷奶奶：“那个女孩跟马克怎么认识？”二老都在全神贯注地打牌，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爷爷随便说一句：“我也不清楚。”马朝事有点失望。王晓敏今天手气很臭，已经输了四五十，她向来输不起，一输就骂骂咧咧，看谁都不顺眼，见谁冲谁。爷爷刚才的回答，她显然不相信，也不满，“马克天天在家呆着，怎么可能认识她？十有八九是在网上认识的，网上骗子多得很，你们可得当心，问问清楚，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引。”王晓敏的话意味深长。奶奶淡淡说一句：“那不会的，小周看上去不是个坏人。”王晓敏没好气地反驳：“哼，坏人能看得出来啊？你讲话真好笑！”奶奶被她噎得无言以对，一声不吭。“彭佳宇这小子真不老实，我看他是脚踏两只船，赵琦肯定不知道。”马朝事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有挺大，谁听不见？如果理科男真是个朝三暮四的人，欺骗了赵琦的感情，马朝事自然责任重大，他该怎么向赵琦、马朝如，以及坐在对面的赵镇守交代呢？他看似自言自语说的话，其实主要是想让爷爷奶奶帮他挡挡，帮他跟赵琦一家解释一下，有父母挡在前面，他不至于太难堪。王晓敏反应快，立刻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负责介绍，赵琦要是怪你就太没道理了。”这时赵镇守瞟了一眼王晓敏，嘴唇在动，但没说话。
事实不幸被马朝事言中。理科男玩“两手抓”，左手抓着赵琦，右手抓着雯雯，异地恋和同城恋两不耽误，应付自如，游刃有余。赵镇守那天打完牌回家，就把牌桌上听到的一切对马朝如说了，他也觉得理科男不靠谱，心里有隐隐的担忧，所以他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婆。马朝如知道后，先是不相信，连连摆手，摇头，还讽刺赵镇守：“你这人啊不顶龙，这怎么可能啊？”赵镇守很不服气，翻着白眼回道：“我跟你说你还不相信，我亲耳听见的能有错吗？！”马朝如实在不相信理科男会是这种人，因为他是马朝事介绍的啊，马朝事介绍给赵琦的人，怎么可能朝三暮四？但她看到丈夫认真激动的样儿，决定问问马朝事。马朝如本想打电话，但为了让马朝事感到这事的重要性，她去了他家。马朝如一来，马朝事就知道她来干什么，不过她的快速反应，仍然让他感到意外。“朝事，彭佳宇这人到底怎么样啊？靠不靠住啊？他以前可谈过对象？”马朝如刚坐下，三个问题随即抛出，把马朝事弄得有点懵，好在他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事小菜一碟，“他的情况我当时不就跟赵琦说清楚了嘛，赵琦都表示满意，我才安排他们见面的。”马朝事不紧不慢回道。马朝如皱着眉说：“我心里总有点不放心。”马朝事嘴里叼着中华，翘起二郎腿，“有什么不放心的，赵琦要觉得他还不错，就继续处下去，要觉得不好就跟他分了就是了，搞对象不都这样嘛。”王晓敏接道：“赵琦和彭佳宇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人怎么样你家赵琦都搞不清楚？她又不是三岁两岁，在北京呆这么多年白呆啦？！”王晓敏说得吐沫星子横飞，像毛毛雨一样喷在马朝如脸上。
马朝事觉得，老婆的话说得有点激烈，有点过，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马朝如看着王晓敏那副盛气凌人，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分厌恶，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晓敏，你可不要这么说话，你们既然帮我们家赵琦介绍对象，就得负责，赵琦要是被骗了，我就找你！”马朝如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着王晓敏说。马朝事见老婆正欲站起来，赶紧抢先一步“灭火”，他把老婆往后一拉，凑近马朝如说：“你别急，我明天找彭佳宇谈谈，了解一下情况，看他对赵琦到底有没有感情，然后我打电话告诉你。”马朝事又回头对王晓敏说：“你少说两句吧，你少管。”第二天一上班，马朝事就找彭佳宇谈话。彭佳宇倒也坦率，他对马朝事说：“马叔叔，我不想再瞒你了，我跟赵琦真的合不来。本来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又担心……”他的话没说完，马朝事就摆摆手，“你不要说了，既然不合适就算了，我也是受人之托，你赶紧跟赵琦说清楚，不要拖。不过一定要注意方法。”马朝事的身体往后一仰，靠在了真皮转椅的靠背上，意味深长地问道：“看来你喜欢的是那个女孩喽？”彭佳宇知道马朝事说的是谁，但他不置可否。
马朝事打电话给马朝如，他说：“彭佳宇我找他谈过了，他说当初和朝气见面的时候，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可是后来发现两个人性格合不来，但他又碍于面子，不好主动跟赵琦说不想谈了。我一听就来火了，我说感情不是儿戏哪能这样子啊，他说他打算去北京和赵琦解释清楚。你千万不要太生气，这事我有责任，这侠们竟然敢糊我，我真没想到啊。”马朝事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气愤与不可思议，马朝如还能说什么呢？彭佳宇并没有去北京———这话是马朝事自己跟马朝如说的。他在QQ上跟赵琦提分手，赵琦并不意外，当时就同意了。
这件事让马朝如很受伤，倒不是事情本身，而是王晓敏那天说的话，让她耿耿于怀，求人办事就是如此，不但要送礼，说好话，陪笑脸，还得承受一些东西，否则就别求人。马朝如当然明白这些，可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找家里人办事也得这样？她自己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但不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说她女儿，王晓敏这么说，还不是仗着有人帮她撑腰么？马朝如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