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安泽看着布小诺独自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如果当初,当初知道她和夜天麒来往的时候他能为她打上这么一架的话,会不会结局有所不同?
然而,可惜的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如今有勇气了她却已经不再需要。
跟在她身后,安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再生气了。”
布小诺是讶意的,从那夜之后安泽像变了一个人的似的,可她再也没有那十年那么足够的时间和心情去研究,现在的她,有宝宝,有工作,有老公,还有未来要去考虑,她的生命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隙留给安泽了。
时间是残忍的,她能让你深深记住一个人,也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你不再想起曾经的人。
时光总是向前的,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或者倒转,人也总是要向前看,哪里能时时刻刻还记得过去。
布小诺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稳定了一下情绪道,“安先生,我要回家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安泽垂眸,“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不用了。”
一直记得,她怕黑,她不敢走夜路,就算在家里也会嫌弃走廊的灯不够亮。可是现在,她说什么?她不让他送她回家?难道在她心里,他比黑夜还让她觉得害怕吗?不行!怎么能行!这么多年,是她不知不觉中霸占了他的心,夺走他的所有,让他背叛了他心中的恨,当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怎么可以?他急着将她的手握紧,紧到她的脸色都有些扭曲依然不肯放松。
“你干吗……你放开我……”安泽骤然将她拉上身前,另一只手脱起她的腰,于是她漂亮惊愕的双目就在他眼前,他想看清这双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跟我回家。”这四个字,是他如今全部的念想,他想要回到那些被他遗弃的岁月了,他希望他的房子里还有她的气息和踪迹。布小诺心惊,安泽的瞳仁不再是记忆的深邃,而是明确的一种爱,那么浓烈,那么深厚,那么执著,想起曾经那些关于安泽在乎自己的话来,她忽然就害怕了起来。
“我、我……”
“小诺。”十年了,他终于唤出了最想唤的这个名字,不再是用“你这个女人”、“你这个笨蛋”等等这样的词语来代替,他唤出了她的名字。深沉的,喑哑的,却也是无比想念的。
“回家,跟我回家。”乞求,有那么一点点乞求,让布小诺想哭。如果说以前看不懂安泽的话,那么现在,现在他正慢慢,漫漫被她看清。
摩挲着她熟悉的脸蛋,闻着熟悉的体香,他侧着头目光宁静而温和,像一泓缱绻的水,“走廊的灯我命人换了新的,很亮,你再也不用担心晚上去卫生间的时候看不到路,还有,你的房间我又添了一个画板和许多画笔,你可以尽情的画所有你喜欢的漫画……”
“还有家里种了几株你最爱的百合,味道很清淡。”
“还有……”
“别再说了!”布小诺湿着眼眶推开他,难过的蹙了蹙眉,望着他柔和而充满希望的一双眼,一字一句道,“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安泽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像再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安先生,我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去靠近你,取悦你,现在我有新的生活,我有我喜欢的老公,有我喜欢的生活,这一切和你再也没有关系。”说完这些,她转身离开,想要快步的消失在夜色里。
安泽手握成拳,冲着她的背影依然不甘心的喊道,“布小诺!”
她没有回头,依然是停下了脚步,她的心好乱,好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泽苦笑,幽幽道,“曾经我为了权利、名誉、仇恨放弃了你,现在……现在我放弃了所有,放弃了尊严,放弃了一切站在你面前求你回头,你会原谅我吗?”像踩在棉花上,布小诺的脚动弹不了,却已经有泪在脸上放肆的淌过,她和安泽的关系说不清理不明,可十年的共同成长不是谁能代替的,也不是想要忘记就能忘记的。
“安先生……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如果没有爷爷,没有那场事故,我想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在这茫茫人海中我们的生命也根本不会有彼此的名字!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又更好的女孩照顾……”
“我不要!我只要你!”从来,安泽把心里所有的欲望都埋得很深,从来不会挂在嘴上,而今天,今天他也这般放肆的说了出来,像是要让全世都知道一样。
“小诺,回来……回来,跟我回家……”
安泽想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就是现在这样,昏黄的路灯,漫长的街,她的背影,熟悉的背影,一点一点远离,离开他的视线,离开他的指间,让他还来不及拥有便真切的感受到失去的痛。这比当日布小诺跟着夜天麒离开还要让他痛,清香随着她的消失渐渐消失,再也没有……
“小诺!布小诺!”
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让他看清一份感情,也让他为了这一份注定得不到的感情而放弃了所有。忽然,安泽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这样的累过……忽然,安泽觉得身边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模糊中,有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和笑容,带着蔷薇的温暖也离他而去。
曾经,很久很久以前,安远和他说过,一个为恨而活着的人终究要失去一切,你需要的是更多的爱和温暖,最不需要的就是恨与报复,因为一旦某一天你成功了,你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记忆中,是安远和蔼的笑容,孩子,不要你最需要的去换最后的一无所有。
当初,安泽不明白,现在明白却已经太迟,他望着淡漠的月色,轻轻唤道,“爷爷……”
如今,从这一刻开始,他将真正一无所有。
布小诺一路跑回家,气喘吁吁却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总之一路上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跑,跑的远远的。
宋薇薇的车停在布小诺楼下,看着她像被打劫了似的逃跑出来赶紧下车将她拉住,“小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布小诺这才有了些知觉,茫然的看着宋薇薇担忧的神情,吸了吸了鼻子忽然抱住宋薇薇,喃喃说道,“他、他……他叫我回家……”
“谁?谁叫你回家呀?是大叔吗?”宋薇薇拍拍她的背,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安,到底她遇到了什么。
“不是,不是。”布小诺看着无尽的黑暗,仿佛眼前还是安泽那样深邃而挚热的目光,“安先生……安先生叫我回家……他说、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他要我原谅他……”
毫无头绪的几句话令宋薇薇心里大惊,安泽对布小诺的心思一向也只有布小诺笨得看不出来罢了,不管是季菲所说还是自己这些年的体会,宋薇薇一直知道安泽对布小诺是有感情的。
拧了拧眉,她装作没事般扶布小诺进了家,又为她倒了杯热水暖身子。“小诺,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小诺此刻安静了不少,神情也静了下来,可是安泽的话,安泽的眼,一直都在心头缭绕让她没办法真正安静下来。
“薇薇,你知道吗?安先生第一次这样唤我的名字,像我从前所期盼的那样,带着温暖带着一种家的味道唤我的名字,他说他换了走廊里的灯,怕我晚上上卫生间的时候看不清路,他还说他种了新的百合在家里,还说,在我的房间里放一块很大很大的画板,我可以随意在上面涂画……薇薇……”
布小诺将脸转过来,痴迷而不解的望着宋薇薇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宋薇薇握住她冰凉的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说过去为了什么名誉仇恨放弃了我,现在他一无所有来求我回头。”布小诺的眼神在凄凉中带着份茫然,“回头?我刚刚一直在想,回到哪里才是头?回到十年前,回到我刚与他见面的那时候,还是回到一年前?我再也没有心思靠近他的时候?还是……还是那数十年中任意一个孤单寂寞的时候……”
宋薇薇听着她的这些话,难免心头有些微微的震撼,她试探着轻问道,“小诺,如果他还要乞求,你会回去吗?”
布小诺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害怕,“不会……”
“那如果大叔一直搞不定邵敏和他妈妈,你也回不到大叔身边呢?”
“我……”布小诺垂眸,伤感一点一点蔓延,沉默许久才说道,“就算回不去天麒身边我也不会再回去安先生那里……至少和天麒的回忆是快乐的。”
宋薇薇轻笑,“小诺,你能明白这个就好。安泽的感情很沉重,就算你回去也承受不起,相信大叔,他那么爱你,一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说出来后,布小诺心里舒服了许多,“薇薇,从前我总听爷爷他们说安先生是在乎我的,如今我也相信,可那十年,我真的好累,我费尽了所有的力气都靠不近他,我只想要简简单单的一种生活,一种幸福就好。”
宋薇薇抱住小诺,像个姐姐一样抚着她的头发,表情宽容而宠溺,“小诺,你是这世界上最值得拥有幸福的女生。而且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如果你觉得已经有些亏欠了安泽的话,那么就不要再亏欠大叔了。”
“谢谢你。”布小诺终于抿唇,不管安泽怎样,即使爱也是过去,再没有什么能让她离开夜天麒,因为即便是离开了,她所想起的依然是甜蜜多过苦涩。这,就足够。
“快来尝尝,大叔新煲的汤,对孕妇很好的。”宋薇薇盛了一碗递过来,香气四溢。
布小诺瞥了她一眼,故意生气道,“薇薇,这就是你们家新来的大厨师吗?你居然敢背叛我,做他的卧底?”
“冤枉!我这人一向最讲义气!我承认这饭都是他给你的做的,可宝宝的存在真的不是我说的!”
宋薇薇边说着边咬牙骂道,“混蛋萧笑!一定他立场不坚定,出卖了我!看我明天不找他算帐!”
布小诺偷偷笑了笑,道,“薇薇,我看小四对你勤快的很呀,一天有事没事总围着你转?”
宋薇薇当场有些脸红,还不忘挺直腰板辩解道,“那是他打不过我,当然得小心伺候好喽。”很明显,底气不足。
布小诺很不客气地放声笑了出来,旋即就听到夜天麒明媚的声音道,“是在夸我么,老婆大人笑得这么开心。”
萧笑知道宋薇薇来这里了,所以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跟着夜天麒也来了这里,“大嫂,晚上好!”
布小诺看着夜天麒,想起方才和宋薇薇说的话,越发觉得应该珍惜能拥有的每一分钟,于是笑着上前亲手为他脱下风衣,“好臭!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夜天麒先是有有些尴尬,后来便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于是咂吧着嘴道,“不清楚,反正舍不得洗!”
萧笑借故挤着宋薇薇坐下,后者摆明有些不满但没有阻止,这让萧笑很是得意,望着夜天麒道,“大哥,什么舍不得洗?难不成你身上还有大嫂的味道不成!”
原本是调笑的话,没想到布小诺瞬间红了脸,埋怨夜天麒道,“看看你都带些什么人来!你要是再不管教,我可是让薇薇下狠手了啊!”
夜天麒将布小诺揽在怀里,瞥了眼眼睛一直不离开宋薇薇的萧笑,抿唇道,“好啊,这小子近来张狂的很,宋小姐随便打,不用看我面子的!”
“喂……大哥……”
宋薇薇知道他们夫妻俩这是故意的,当下垛着脚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老公来了就忘了姐妹了!哼,我现在就走,给你们腾地方总行了吧?”说着还拎起包就走,萧笑连招呼都没打就追了出去!房间里两人同时轻笑出声。
“薇薇,薇薇,你等等我嘛!”萧笑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得她不开心了,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让她开心起来!
宋薇薇见他追来,虽然脸上依然冷着,可心里终究还是有点甜蜜在,“你跟来干什么,讨打是不是?”
萧笑看着宋薇薇挥来的拳头,没有要躲的意思反而站直了身体闭上了眼睛。宋薇薇忽然就想起他们初见那次,他就被她很幸运的打成了熊猫眼,等了半天没有想象中疼痛,萧笑轻轻睁开眼睛,看着宋薇薇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有点儿不安,惶惶然道,“怎么?是不是这个方向不好,那你说换哪边好?”
“为什么不躲?”
“啊?”
“为什么不躲?你脑子养乌龟啦,被人打还不躲?”宋薇薇白他一眼,心里却有微微的感动。
她不是布小诺,她也不是好学生,她懂的也许比她这个该懂得的还要多很多。
萧笑拧眉,支吾着说道,“我寻思着,让你出气了你不就高兴了么?最多回去再跟三哥要两瓶消肿的药水,也没什么!”
宋薇薇看了他半天,看的人都快脸红了,忽然轻笑骂了句,“傻瓜!”
“你高兴了?”萧笑很自然的为着她的开心而开心。此时,放大了胆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想象中的暴打没有来,他却比挨打还要紧张,一动不敢动,只知道握着她的手浑身都暖了。
宋薇薇感觉到他的僵硬觉得微微有些好笑,夜很长,天很冷,骤然觉得想找个肩膀靠着睡一睡了。于是慢慢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很明显某人又是一次颤抖,她抿唇狠狠告诫道,“不许动!我累了歇会儿!”
萧笑愣了半天,扬唇道,“诶!”
有些人有些事不要总是习惯去等,能够被珍惜的才会是永久。其实很多时候,幸福就是在指间,只要你掂一掂脚就能握住,而往往如今一步之遥错过的却有很多很多……
布小诺靠在夜天麒怀里,一起看着窗外依偎的二人,感觉他们的幸福也渲染到了这里,甜而暖的感觉总是让人容易陶醉。
窝在他结实的怀里,她轻轻说道,“你知道吗?就在刚刚,安先生告诉我,原来他一直很喜欢我。”
夜天麒神经一紧,将她抱得更紧,沉声道,“不许离开我!否则我会把整个世界都弄得疯掉!”
布小诺闭上眼,“所以,我觉得更应该珍惜两情相悦的美好。原来,要彼此都喜欢对方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对的人,错的时间,对的时间,错的人,世界上每天都有好多人错过,而我没有错过你,实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呢!”
夜天麒没有想到,她是这样想的。可正是因为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更加没办法离开她。她从来没有过多的欲望和奢求,她一直都在最简单的期望里起落,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
“是呵,让我还能遇到你,还能被你珍惜,小诺,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存在。”
“我也是。”
很安静,明明结婚才到一年,他们像老夫老妻一样享受着彼此,享受着命运的安排。
这一刻,是多么希望瞬间白头,又多么希望能这般一直到老……
“小诺,答应我。永远不要因为猜疑、误会和种种缘由而放弃我,无论什么时候我心里只有你,只爱你一个,好不好?”
布小诺将身体又靠着他窝了窝,“好。我知道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嘻嘻……”
“好啊,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滚床单,向来是三十多岁大叔最热衷的一向运动,所以生命在于运动!
“还敢说我老吗?”某人故意使着大力,令身下的女人笑得无处逃避。
“哈哈……不敢了,不敢了,夜总裁饶命……饶命……哈哈……”你们有没有想歪?人家只是挠痒痒而已……
安泽别墅。
漆黑的夜半,他依然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各种各样寂寞的烟圈在头顶升腾,两瓶红酒已经让他有了醉意,高脚杯跌倒在桌下,红酒洒到了白色的地毯上,蜿蜒成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究竟是谁的错?
安泽望着窗外淡漠的月光,从来没有觉得人生是这样的荒诞无望!从来没有觉得余下的年华是这么寂寞漫长……
多久了?究竟有多久了?他每晚都从天黑等到天亮,每次都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亮……每次都是……
原来,夜,比生命还要漫长。从前,那十年的时间里,沙发上的布小诺也是这样度过的吗?那些时候,她总是乖巧的等她回家,等到在沙发上还开着电视就睡着。
他从来不知道,真的从来都不知道,黑夜有这么漫长,还是,还是等一个人的黑夜是这么漫长。
难怪她不想回来,难怪她不愿回来,难怪她说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安泽没有抱怨,只有一腔无法发泄的痛苦和抱怨积压在心头,这样的家,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想再回来了。不是百合好看,也不是百合的味道好闻,只有有在她的地方,百合才是好看的。只可惜,安泽明白的太晚了。
命运真的是公平的,让他遇到了她,在报复中爱上她,又在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后失去她,亲身体验这如被凌迟的痛苦!
不,他不相信!不相信她会真的丢下他!她从前,从前曾是那么爱他,那么安分情愿的做了一个妻子的所有事情,他不相信,不相信她对他已经没有半点感情!
“啪!”空酒瓶被他从桌上推了下去,他的眼猩红而凄苦,“我不相信!”
“安董,怎么了?您有没有受伤?”陶管家闻声披了件衣服出来,拉开灯赶紧将瓶子碎片收拾好,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心。
“不早了,我扶您回去休息。”
安泽晕晕乎乎走到卧室门口,抬头瞧见客房的门,忽然开口道,“叫她下来,到我房间来?”
陶管家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客房,叹息道,“安董您醉了,季小姐早就搬走了。”
季小姐?恍惚中,安泽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但很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