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而见从门外失魂落魄、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汉子,一时未注意脚下,被门槛给绊了一跤,一个跟头摔倒在天下英雄面前,立时之间引来一片嘲笑。这汉子狼狈不堪的爬来,抢到李志成面前,哭丧着脸道:“禀……禀帮主,马堂主及十二名兄弟在离此三十里处尽数为人害了性命。”
天下英雄为之差愕,一起想到了一个素以残忍著称的组织——飞虎盟,但令人费解的是何以不杀郑万元而诛三江帮剑士呢?可是又一想,飞虎盟行事一向不讲道理,不能以常理而论。郑万元心想:“若真是飞虎盟,无疑他们此来亦是为抢回宝刃,二来是为消灭各大门派,看来他们按耐不住寂寞要动手了。”
司马云龙心下不解:“原来一直以为飞虎盟意在座山观虎斗,若行凶者当真是飞虎盟的人。可是,他们失的剑在郑庄主之手,首当其冲下手的对象应当是万元山庄而不是三江帮。再者,今日杀了几个无关紧要之人,又打草惊蛇了,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看来,这里一定另有文章。不过,也不能刨出不是李志成仇人干的,毕竟在此动手,会令李志成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失面子。”
李志成猛然起身,瞪着一双大眼睛,冲报丧的汉子怒吼:“马堂主武功不凡,十二名兄弟个顶个是高手,何以会一日之间尽被屠,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路子安的脸上颇为难看、甚是尴尬,心想:“如果是飞虎盟有意铲除三江帮,他们应当在李志成来此的路上偷袭他李志成这个当家人,如今杀的不过是区区几个不值一提的角色,冲这个似乎不像是飞虎盟干的。啊唷,糟了,会不会是在场这里有人欲与我一争盟主之位,故此才在我的地头上杀人,为的是叫我在众人心中失去刚刚建立来的威信,挑拨我与盟友之间的关系,最后使我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若如此,这个人出的招可真够毒了,那么又会是谁?”
那个慌色未退的汉子道:“帮主,您派弟子在山下等候马堂主和林堂主,未过一会儿,林堂主率人到了,可一直等不到马堂主。没办法,林堂主便派人去迎一迎,可是这人回来说马堂主与十二名高手尽数倒在道旁。我们匆忙赶到,发现马堂主他们的确已经死了,四下找了半天,并未见到凶手。我和林堂主不敢擅自做主,特地将死难兄弟的遗体抬了过来。”
李志成怒发冲冠,心说话:“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公然与我三江帮为敌。嗯……,有了!”忙命门人:“去,传林堂主,把马堂主等人的遗体抬进来!”
那汉子转身出去,有人想李志成倒也不傻,这间屋子中云集了天下英雄,他一个人从死者的伤口上发现不出什么端倪,可这里毕竟有人可以看出杀人者是何门高手。李志成的仇家不少,如不是飞虎盟所为,也只有从死者伤口上找线索了。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一个中年汉子率着二十六名手下走进来,每二人抬着一具死尸,一共十三具,从死者的穿着上可以看出来的确是三江帮的人。那中年汉子一挥手,二十六名大汉将十三具死尸并排放下,纷纷退开。
众位英雄立时围拢过来,见死者中有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从其太阳穴高凸上看,乃是一位内功高手,另外十二人也是会家子。他们胸前衣襟上均有一个小口,显然死于利刃之下,可身上并未有一滴鲜血,又似乎是中毒。
李志成向几个手下人一招手并指了指死尸,手下人心领神会,上前哧哧撕开死者胸前的衣衫,使他们的胸膛纷纷外露出来,并显出伤口。十三人心口均有一条不过三寸长的小口子,不消说是剑伤无疑,见伤口处的肉含血而微微外翻,然而肉里的鲜血并未溢出,似乎杀人者出剑极为快捷,抽剑那一瞬间已封住周围大穴,使血无法流出。
陈凤如见情人仅瞥了死尸一眼,便退到自己身边,似乎一切均已明了,在他耳边轻轻的问:“大哥,你一定看出了端倪,快跟小妹说说!”
司马云龙在爱人耳畔以极低的声音阐述着观点:“我敢断定杀人者是个女子。”
陈凤如有些惊诧地说道:“哎呀,怎么可能,你有没有在杀人现场,你怎么这么肯定地说凶手是女子呢?是不是你给我问住了没话说,所以瞎编来诳我呀?”
“别的事有可能诳你,这是可不能。我之所以下这个定论,也是有根据可寻的。”司马云龙道。
陈凤如忙道:“那还不快说说的根据呀!”
司马云龙接着是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凶手若是男人,通常均会在抽剑之前不经意间一翻手,以剑绞碎敌人五脏,而女子则极少如此,因为她们均惟恐抽剑慢会使血溅在身上、脏了衣服,所以肯定不是男人所为,关键是死者胸前均隐隐约约有一个小脚印,这可是女子的纤足遗留下来的;此人一未对死者用毒,二未在抽剑前封死者伤口周围大穴,只能说明其所用之刃非寻常长剑而是见血封喉的宝剑,这才使得死者伤口处似被洒上止血的药物一般;从死者伤口上看,十三人均是一击毙命,可见杀人者所用乃是上乘剑法;然而,从其所刺这十三剑同一个部位但深浅各异上看,杀人者对十三人所使的是同一招剑法,从这一招剑法上可以看得出来,杀人者的上乘剑法刚刚习成,似乎在内功修为上欠缺,所以使剑法不能够运用如恒;从这伤口上看,凶手所用的乃是至阴至柔的剑法,似乎是玉女七绝剑,并且尚未掌握这套剑法的剑意;对十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均直刺其心,可见这人与三江帮有极为深的仇恨。如此看来,并非飞虎盟所为,毕竟飞虎盟志在全歼各大门派,纵使有意给各大门派一个下马威,汪啸天麾下高手如云,万万不会差一名武功低微的女子。不是飞虎盟,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时,听玄真真人捋着胡须对众人道:“各位,据贫道看来,行凶者的剑法是一流的,如不然不可能尽数诛杀十三人,而且出手颇快;伤口有血而不外渗,说明所用的乃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宝剑。”
岳镇龙道:“真人所言极是!你们瞧,伤口显有鲜红色,使血含在肉里未能溢出,说明行凶者所用的不是一般长剑。这些死者中剑的部位均是一处,这说明行凶者只会一招么,不然,只能证明这人所用的剑法世间罕有,而这人又颇为狂妄,否则不会杀十三人均用同一招。”说至此禁不住的想起了左仲仇的套周易六十四路夺命剑。
“会不会是行凶者剑术已入化境,而一招杀了十三人呢?”姜天华插口道。
玄真真人一摆手,斩截的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招尽杀十三人这种剑法世间固然有,这些死者被刺固是同一个部位,可伤口深浅各异,这证明不是被人一次以一招杀的。你们看,死者右胸处……”手一指死者,续道:“……有一个小脚印,这证明死者生前曾与凶手搏斗过,所以才被其踹了一脚,因为敌人内功阴损,加上力道用了不少,以至于人虽死了这么久,可印迹仍然未退。”
李志成觉得玄真真人、岳镇龙二人所讲的千真万确。见众人看了个够,他一挥手,命人将死者一一抬出。沉思片刻,问道:“真人、岳掌门,依二位之见,凶手所用的是何门剑法,与飞虎盟有无干系呢?”
玄真真人拈须陷入到沉思之中:“本门剑法柔中含刚、棉里藏针;华山剑法轻巧玄妙;司徒岛主的家传游龙剑法神出鬼没,出时见首难见尾;郑万元的云中细雨一百单八笔固是细如雨,可这些人伤在剑下而不是笔下;韩帮主的剑法霸气十足,与此背道而驰;江帮主的追魂剑固然招招索命,但论到阴柔则不足;路掌门的三十六路天罡剑虽精,歹毒则欠了一些;金刀堂堂主以刀成名,一向不使剑……”想了半晌,方说道:“说来也挺惭愧的,贫道还真未能瞧出凶手所用是何门剑法,似乎其故意用一式剑法来杀十三人为的就是隐藏自己的剑法。至于飞虎盟,倒是有杀人的动机,可我看他们似乎没有必要掩饰自己。”
岳镇龙也苦笑摇头:“岳某眼浊,也看不出来凶手所用的是何门剑法。”
李志成双拳紧握,吱吱直响,脸上肌肉一个劲儿在跳,额头上青筋凸起,双目喷火,须发如戟,一付怒不可遏的样子,想大发雷霆,又不知向谁发,立着未动,大脑则在不停想着以前与自己有过节的那些人的名字。
偌大一个大厅中,近百名英雄豪杰立时似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司马云龙听身后有一细小的声音道:“嗨,老刘,你可知道什么人这么厉害,把三江帮堂堂一位堂主给毙了么?”
又一个声音道:“是不是飞虎盟暗下的杀手?”
司马云龙扭头向二人瞧去,见方才讲话的是个矮胖子,而另一个却是一个又瘦又小、贼眉鼠目的汉子,司马云龙不知道矮胖子是谁,然而知道这个瘦子正是六年前在三江帮总堂见过的那个“五技鼠”贾仁。司马云龙知道贾仁固生得如贼,可他则是正义之士。
贾仁语含讪笑、幸灾乐祸的道:“老刘,我看这可不是飞虎盟干的,如果飞虎盟有意荡平三江帮,那他李志成安有命在这里大呼小叫?这一点,大家均心知肚明,比起龙云寨的鸡犬不留来,李志成死了几个手下,这又算得了个啥呢?”
那老刘又问:“那依老弟之见,他们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贾仁信口诌来:“老刘,依我看只有一种可能性,李帮主的爱婿肖远肖大爷定然是嫌其妻美胜无盐,便在外与厉害的女子暗地里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又恐其师知其不忠于女儿而取了他的小命,故而肖大爷便买通杀手将知道自己有外室的兄弟们尽数杀了。再就是有一种可能性,六年前赍怨含恨而亡的玉菊姑娘泉下阴魂不散,这才出来向三江帮索命复仇,若不然以众位掌门的见识竟无个知凶手出自何门何派,所用何种剑法。哎,算来算去,无论是这二种原由中的那一种属实,皆因一个肖驸马,致使这十三人的家人一并成了寡妇孤儿呀!”
“不然、不然!”老刘苦笑摇头,显然不相信好友的分剖。
“怎么不然?肖远这么一位白面书生你让他一心一意守着个又丑又凶的母夜叉,他窥见貌美如花的丽人能不起色心?老兄你不信,咱们不妨来打个赌,待他日水落石出之时,你定知我有先见之明。嘻嘻!”贾仁的声音极低,只有司马云龙及周围几个人听得见。
司马云龙、陈凤如双双一笑,深觉他的话太荒唐,未放在心上。
人声鼎沸之时,一声长啸将所有嘈杂之声尽盖:“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胆敢在我青城山下杀害我好朋友的人,也太不把我路某人放在眼里了。天华,立时派大批高手下山去,四处给我好好查查,看看有无可疑之人,如有不要与他们正面相争,一面派人暗地里紧紧跟踪,一面回来报我知道,我第一个跟这贼子拼命。立刻去办!”
众人发现说话之人正是路子安,他正怒不可遏的对弟子姜天华大声命令。
“请师父放心,弟子立地差人去查!”姜天华一脸怒容,转身大踏步出去了。
路子安见盟会尚未成立,各大门派先见了血,这可大大不吉,心中不快。又装出一付同仇敌忾的样子,好言安慰李志成:“李帮主,你莫要太过伤心,此贼与你过不去,便是找我路子安的晦气,你放心,日后我路某人定会合力与你诛敌。”公孙剑当即大吼:“不错,李帮主,我公孙剑与你共同进退!”
有了公孙剑的随声附和,立时引来许多豪杰的叫喊:“李帮主,谁找你的麻烦,我跟他没完!”、“李帮主,有人杀马堂主,我查出凶手,定取下他的首级献上!”、“妈的,是那个王八羔子害了马堂主,待老子查知,他妈的,一刀喳喇一声,剁了他的王八头!”安慰之语、喝骂之词、复仇之声登时在大厅房梁周围匝绕回响。
李志成甚是感激,向天下英雄转身来了个四方揖:“多谢路掌门、公孙堂主,多谢各路英雄!不过,这是我三江帮的家务事,我自认为我还是可以处理好的。”随后对门婿肖远等人吼道:“远儿、元儿,你们率本门高手和青城高手到青城山四周去查一查,毕竟是人多好办事。”
肖远、李远二人一拱手,转身奔出门。
在群雄七嘴八舌、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中,一名青城高手走来,禀告路子安酒席已经准备齐了,只等天下英雄入席。路子安向门人一挥手,等他退出大厅,方起身对群雄道:“各位掌门不辞辛苦前来敝处,路某人不胜感激,现备下薄酒一杯,欲与天下豪杰痛快一饮。各位,请移一移大驾。请!”
江振天吟吟而笑,笑声稍有沙哑,说道:“路掌门,你可真是太客气了。好,那么我们就客随主便,喝上几杯去,也好为李帮主压压惊。走哇!”
“走!”群雄一边吵嚷,一边随着几位掌门走出大厅,穿过回廊,来到偏院,见满院摆下数百张桌子,并且已经有数千名高手在桌前围坐好,只等主人到便举筷子。原来,在此相候的均是一些名气在江湖上不算太响的人物,却也是有名有号主儿,至于各门高手他们连这个院也没有资格进。然而,得能进入大厅的则是各大门派的主人,或者一些在江湖上名气极响的英雄。
司马云龙见群雄各色人物均有,美丑高矮、凶善温和,再见数百桌酒席一色山珍海味、美酒玉液,紧这一餐酒席的花费怕是数千两银子也打不住,看起来为了召开这次武林大会,路子安倒还真舍得破费啊!倘若他未能如愿当成武林盟主,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岂不尽数打了水漂?
大厅内摆了二十余桌益加丰盛的酒席,各位英豪对号入座,并且还特地为智云坚院、绝尘师太等出家人准备了极为丰盛的素席。因为飞鹏庄也算是一个门派,所以司马云龙、陈凤如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围坐,并且还有云秀、月儿、贾仁和老刘。
“来,小兄弟、老刘、各位,有酒有菜,大家甭给路掌门省着,只管能吃多少吃多少,能喝多少喝多少。但是,记住了,甭弄个吃不了兜着走。哈哈!”贾仁一面嬉笑,一边为与他同桌的所有人一一斟上美酒。
路子安从位子上站起来,高高举起酒杯,以内力将语言传到院中:“各位掌门、各路英雄,大家能够赏脸不远万里齐聚青城山,令路某人万分感激,千言万语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然而我还得讲上一句讲了复又讲的——谢谢,为了表明这两个字路某人是由心而发的,这杯薄酒路某人先敬天下英豪。各位,请!”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油然而生,极为爽快的饮下了杯中酒。
群雄跟着纷纷站起,纷纷举杯相谢。大厅、大院中登时响起一片咕噜、咕噜之声。贾仁饮下酒,小声嘀咕:“各位,路掌门太客气了,咱们白吃他的、白喝他的,他不跟咱们要钱,反倒一个劲儿谢咱们,以我看他这二个字十有八九有我姓中的成分哪!”
陈凤如问道:“奇了,跟你有什么相关的,你又姓什么?”
“不才贾仁自是姓贾了。”贾仁夹了口肉放在嘴里。
陈凤如突然明了此贾是彼假也,不由得嫣然而笑,连云秀眉头也舒展开了。这时,路子安放下酒杯高声道:“各位请坐,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是件天大的喜事,大家开怀畅饮,别的我青城山没有,酒水还是有一些的。请、请!”首先坐下来,其余人也跟着主人纷纷落座。
“老兄,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要知道这里可是青城山,小心你这话被路掌门听了去。”司马云龙吃菜之余微笑着提醒贾仁。
贾仁兀自大吹大擂:“小兄弟,此言谬矣!我贾仁五技名闻天下,自认为这五技中口舌居首,口如刀、舌胜剑,刀剑合并,天下无双。如果你不服,不妨叫路子安过来,与我过过招,我包管让你们大开眼界,叫他闭口无词、乖乖认输。哈哈!”
司马云龙给贾仁筛了杯酒:“冷言如刀,我相信这话。以兄台的高招神技,别说路掌门,怕是连舌战群儒的诸葛武侯亦非你之敌手啊!”
贾仁一拍大腿:“小兄弟,你这话就是透彻,我爱听,诸葛武侯能舌战群儒,他就战不了路掌门,而我战倒路掌门则不费吹灰之力,这么说我可比武乡侯更加了得,是武乡王啊!嘿嘿……”
在同桌众人的吃吃而笑中,贾仁等高兴的吃着、喝着。
公孙剑一手执杯,一手捋须向路子安敬酒:“路掌门,今日虽是在你的青城山,喝的虽是你的酒,然而我也要借你的酒来敬你一杯,以谢你为武林的安宁而日夜悬心,及主持召开这次武林大会。路掌门,请,我先干为敬!”咕噜,一杯酒被灌下肚儿。
路子安咧嘴大笑:“多谢公孙堂主。请!”抬手一饮而尽。
其后又有韩金龙、江振天等人一一向路子安敬酒,逢迎之词如潮水一般涌来,灌满青城山。路子安不以为羞,反而嗌嗌而笑。李志成只觉有一物堵在心里,令自己虽饮下美酒,可是感到索然无味。不过,他毕竟是一帮之主,倒还识大体,没有扫同道的大好心情,对于每人所敬的酒也是来者不拒。
群雄开怀畅饮,不亦乐乎。
夜入定更天,各路英雄喝得满面通红,不花钱的酒喝到了十二分,这才渐渐三五成群醉醺醺、东倒西歪、群习醉拳回到下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