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三人方在飞鹏庄大门前下马,司马云龙回到房中,掸去尘土,又有婢女端来洗脸水,用温水净了一下面,刚刚擦完脸释下手巾板,陈夫人的丫鬟便来了,说酒菜已经摆上,只等公子一人了,请公子立刻去。司马云龙顾不上在椅子上歇歇,忙随着小丫鬟出房间。
待到了陈昌的寝室前,便听里面飘出一串串如金玲相击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一听之下自是清楚乃是陈凤如发出的,而谈话的内容则正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丫鬟喊了一声:“公子爷到!”而后闪身让开了。
司马云龙迈步来在屋内,见酒席果真摆上,而陈凤如正在母亲身边笑盈盈瞧着自己。司马云龙忙冲陈昌夫妇躬身行礼,并歉然道:“侄儿何德何能,敢劳伯父、伯母相候,侄儿当真罪该万死,请二老恕罪!”
陈昌一挥手:“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来、来、来!龙儿,快入席!”说着从椅子上站起,与夫人、女儿、司马云龙围在桌前,并且饮着玉液。
陈夫人一边用餐,一边询问这一天玩得可还开心,又问了问都去了什么地方,司马云龙一一告知,陈凤如在一旁补充。陈昌夫妇见女儿又活了,不是以前的终日愁眉不展,心中自知女儿心情转佳是因为司马云龙到来之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司马云龙直入正题:“伯父、伯母,侄儿想明日便启程前往四川,二老可有什么吩咐的吗?”
陈昌放下筷子,叮嘱道:“侄儿,既然你意已决,伯父也不好固执己见。倒也没有什么可吩咐的,不过伯父得提醒一句,江湖的险恶、人心的不古,这些你在六年前是见识过的,今时今日的你固然长大成人,可你心地善良,对于歹人来讲这也恰恰正是你的弱点所在,所以你一定要处处留心,切莫大意啊!伯父不担心别的,知道对你而言那些江湖败类不足为患,令伯父为之忧心的是那个隐在暗地里令人谈之色变的飞虎盟,他们是你最大的敌人,万万不可小觑。另外,莫忘了你的仇人汪啸天,那老贼歹毒老辣、武功不俗,诚非等闲之辈,倘若他真与飞虎盟盟主系同一人,那么你所面临的困难就更大了,你一定要谨慎小心。”想到江湖上对飞虎盟的种种传闻,想到飞虎盟所干的一桩桩、一件件血案,兀自心有余悸。
司马云龙道:“多谢伯父教诲,侄儿铭记五内,自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处处小心、时时谨慎的。”
陈昌欣慰的点了一下头,说道:“你既然晓得江湖凶险,知道处处谨慎,伯父也就放心啦!”说着喝下一盅酒。
陈凤如听他讲明日就出发,恨不能转眼即到明日,与心爱的人一起行走江湖。她年纪轻轻,行走江湖的日子也紧紧是师承下山到家这段日子,因为未遇上什么沟沟坎坎,故此虽知江湖凶险,可并不以为意。她不怎么关心青城山将会发生什么事,只要能与爱人同闯江湖就会开心。她释下筷子,眼含温情望着心上人,莺声说道:“大哥,我们真的明天即动身前往青城山,不在家多住上几日吗?”她生恐情郎出言不算,不许自己跟他同往青城山,所以有此一问,又道:“不过,明日走,倒也不仓卒,毕竟所需之物今儿在杭州城内已经购置齐全啦!”
司马云龙固然不舍得将她独自留在家里,然则心下有一丝不愿与爱人分担厄难之心,便轻声相劝:“小妹,在我心中还是希望你莫跟我同往青城山,我不希望你跟着我吃苦受累,乃至于还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去闯龙潭虎穴。小妹,留在庄上大不相同,衣食无忧、不必吃苦是小,不会有任何厄难降下是大,关键是二老堂前也有人进孝。如妹,听大哥一言,不要任性与我涉险。”真情流露,款挚难掩。
陈凤如读书固是仅有寥寥几本,并且还是诗书,然而心下也晓得他不愿自己同行乃是不想自己遇到什么危险,越是如此自己越得去帮他的忙。由于深悉他出于一片爱自己之心,所以闻他爽约并未真生气,而是诈作不豫,俏脸一板,大为不豫的嘟哝:“哼,食言、爽约,说话不算数,这难道是大丈夫所为?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嗔着人家武功不及你,一旦遇敌会连累你嘛!”
司马云龙见她柳眉微蹙、小嘴一扁,一付老大不悦,忙赔笑解释:“如妹,你这可就冤枉大哥了,大哥没有嫌你武功不济之意……”
陈凤如紧锁秀美,紧紧追问:“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司马云龙苦笑一声:“我是说,即使我同意带你一同去青城山,可伯父、伯母也断断舍不得你去涉险的。”
陈凤如深知从小到大,父母不论大小事情,一律顺着自己,思臻斯,回嗔为悦,心绪立竿见影转佳,肯定的道:“龙哥哥,你尽管放宽心,爹、娘一定会首肯的!”说毕将目光送向父母,闪烁出乞求,嗲声嗲气的道:“是罢?爹、娘!”
秦美英在情感方面是过来人,晓得女儿的心思,她实是对他用情太深了。笑着道:“既然龙儿同意你一同前往青城山,娘自然无有任何异议,问你爹好啦!”
陈凤如听母亲的回应,正中下怀,又扭头问陈昌:“爹,那么您同意女儿一同去四川吗?”
陈昌满饮杯中旨酒,呵呵咥笑数声,拈须朗声笑敖是的道:“凤儿,你早晚都是司马家的媳妇,龙儿是你未来的夫婿,他既然已经同意你相陪,爹又岂能异议呢?再者,以龙儿在武学方面的造诣,要保护你的周全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哈哈!”
陈昌的话虽非虚言,然而还是听得司马云龙俊脸一红,慢慢垂下了头。陈凤如的俏脸也涨得通红,涩然浅笑,羞怯的低下了头,然则父亲的话无疑正是自己的心思,故心中甜甜的如一直以来不是在吃酒而是在饮蜜。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羞涩的一笑,面蠲羞色,道:“爹呀,您看看您这是在说什么呢?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人家不过是想助大哥一臂之力,可您老人家……您老人家……”支吾半晌,竟没能找到合理的借口,以至于就在这几个字上徘徊不前。
其实,陈凤如这位天真可人的美人自从六年前花园里与他初次相见一直到现在,在大脑未能将他的影子抹去,反令这影子在大脑里一日比一日刻得深。当年,她不清楚自己已经渐渐爱上这位大哥哥,只是觉得与他在一起特别开心快乐,可当自父亲口中得知他被贼人掳走生死未卜时,她一个人偷偷哭了不知多少遍,惦念担心与日俱增,但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平安回到自己身边来的。正因为想在他回来时给他个惊喜,所以才在求艺之余囫囵吞枣读了几首诗词。昨日与他重逢,心下暗暗发誓非君不嫁,一生都要伴在他左右。正因为这一点,所以她坚持要跟他前往青城山。
陈夫人望着爱女,温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可不好意思的?嗯,待你跟龙儿找到仇家,手刃仇人报了大仇后,便在庄上热热闹闹的为你们操办终身大事。”
陈昌甚是欣喜,对于夫人的真知灼见极为中肯,笑容满面、大点其头,喜道:“夫人言之有理,我也正有此意。如此一来,我也算对得起龙儿九泉之下的父亲、我的盟弟啦!哈哈……”一抬手里玉杯,杯中之物尽数被灌入腹内。
陈昌夫妇短短几句对话,至令司马云龙有一些不知所措,两腮益加发红,慢慢低下头,虽不敢抬头看陈凤如,但是一想到这位美女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心中不胜喜欢,对于陈昌夫妇的感激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陈凤如讪讪垂下抬起来不久的玉面,羞怯至使她花容罩红,红艳的双颊恰似三月里的桃花在枝头上迓风绽放。心情之佳,不在司马云龙之下。二人心如一,所想所思均是手刃仇人之后一家人所过的幸福生活:堂前敬二老,儿女绕膝前,天伦之乐如彩色的幻影浮现在二人大脑中、芳心内。
秦美英叮嘱陈凤如:“凤儿,此次你跟龙儿一道往四川,杭州距四川一天半日是难以到达的,龙儿的武功已经是江湖罕逢敌手了,你们的安全为娘倒并不忧心。为娘所忧心的是你们出门之后吃穿诸般琐事,龙儿是男子汉,与针线诸事自然是门外汉无疑,为了图方便,吃喝上也会不顾及冷热的,为此你在这一路上一定要多多注意龙儿的吃穿。晓得么?”
陈凤如暗暗忖道:“这个我又怎么不明白,为人之妻,又岂能不用心去照顾夫君的吃穿呢?”对这话毕竟不敢、不便说出口,便腼腼腆腆的道:“娘呀,女儿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切我都明白,您又有何不放心的呢?”
女儿的回答,使得身为母亲的陈夫人的担忧之心稍减,笑着点点头,又扭头对司马云龙道:“龙儿,伯母可把凤儿交给你了,希望你待她好些,勿要令伯父、伯母悬心。另外,出了家门之后,一切大小诸事,均由你来作主,不必事事均听凤儿的。你明白么?”她素知女儿是个爱惹是非,并且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一向任性而为,故意要司马云龙约束于她,不要叫她任性胡为,免得为人笑柄。
司马云龙深晓伯母的弦外之音是命女儿从夫之意,红着脸微点其头,略有尴尬的道:“伯父、伯母,您二老大可放心,侄儿决计不会让凤如妹妹受到半点儿伤害,一路之上,我会尽心竭力照顾凤如妹妹的。”偷眼瞧了一下陈凤如,粉颜在烛光的照耀下,益显娇纵如画、明丽动人。
陈昌拈须莞尔,道:“如此我跟你伯母也就放心啦!”顿了下,又嘱咐女儿道:“凤儿,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你凡事均要听云龙大哥的安排,决计不能似在家时这样没大没小、撒娇任性。不知道你脾气秉性的人,定会笑话你爹娘从来不曾对你进行过教导。懂么?”
陈凤如志得售,心满意足,只要能跟爱人朝夕相伴,为了他自己可以改掉他认为是毛病而自己认为是优点的东西。悄声唯诺道:“爹跟娘的千叮咛、万嘱咐,女儿均知是何意,也会铭记五内的。”
“真能够铭记,那我们也就放心了。”陈夫人微笑着道。陈昌并未言语,只是在不停点头,面印慰色。
司马云龙跟陈昌一家三口在谈笑声中,心绪极为畅快的用罢了酒饭,仆人们将残席尽皆撤下,月儿为四人呈上香茗。司马云龙受托盖碗,咕噜一口茶水,猛可忆起一事,便向陈昌咨询:“伯父,凭飞鹏庄在江湖上的威名,凭您与伯母在武林中的声望与地位,路子安定然下帖相请了。是吗?”
飞鹏庄在江南算是比较大的门派,可在江湖上那是没法与青城派、万元山庄同日而语的。不过,既然是要召开天下英雄大会,不管去与不去,路掌门自然少不得给飞鹏庄发下一张请柬,更何况飞鹏庄与峨嵋派有一层特殊关系,得格外高看一眼。陈昌点点头,说道:“你来的前一日,路子安的二弟子率领二名师弟已经来过庄上了,送来了英雄帖,并言九月初九务必赶到青城山,与天下英雄齐议关系着武林兴衰、各门安危、群豪生死的大事。不过,在他们未送请柬来之前,我和你伯母已经暗暗商议过了,决定不去青城山凑这个热闹。现如今你来了,情况有了变化,为了不教世人耻笑,我看就由你们二人以夫妇的身份,代表我们飞鹏庄、代表你伯母和我赴会吧!哦,对了,那张路子安发下来的英雄帖你们也拿上好啦!”
陈昌之言正合司马云龙的心意,无有英雄帖上青城山多有不便,有了这么一张纸,即等于有了在青城山上畅通无阻的通行证,更可以正大光明的登上青城山。冲陈昌夫妇一拱手,僖喜道:“如此多谢伯父、伯母的美意,请二位老人家放心,侄儿此去青城山定然不辜负两位老人家的期望,非窥探出些端倪出来不可。”
秦美英眉毛微蹙:“龙儿、凤儿二人的阅历不深,江湖经验也浅,二人上路总叫人有些不放心,有了……”遂笑着对身旁的婢女月儿道:“月儿,你也跟龙儿、凤儿一并去吧,路上也好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活。现下你立刻去给小姐收拾一下,拿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另外,你自己也带几件衣群什么的。还有,到账房多取一些银两。”
月儿笑着应了一声,转娇躯迈玉环步出去了,向小姐的闺房走去。
司马云龙道:“伯母,不用拿银两,小侄身上尚有,盘缠已经足够了。”
秦美英轻轻摇头,温和可亲的辩道:“龙儿,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银子多揣几两没什么坏处,正所谓穷家富路嘛!何况,保不准什么地方就可能用得上,用上时你再想回来取已经来不及了。好孩子,听话,多带几两银子。”
陈昌捻须点头,不禁邴邴恞然,道:“龙儿,伯父、伯母都是老江湖了,你听我们的绝对没错。”
“那么就多谢二位老人家了。”司马云龙甚为感激陈昌夫妇。
陈昌抬眼望了一下窗外,便对侄儿道:“龙儿,不早了,你回房休息罢,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方有充足的精力赶路。”
司马云龙也稍感有些乏,起身冲陈昌夫妇深深一躬:“伯父、伯母,请早些休息,侄儿先行告退!”一瞥陈凤如,见她芒宇孕情、两腮微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颇有些不舍的退出了陈昌的寝室,回房歇息去了。
陈凤如见大哥回房,也起身回自己闺房去了,见月儿为自己收拾完衣物去了。她刚坐在床沿上,但见母亲推门走来,忙起身让母亲坐下:“娘,您怎么来了呀?”
“娘不放心你,所以才跟着过来了。”秦美英道。
陈凤如抿嘴一笑,说道:“娘啊,女儿已经是大人了,再者了又不是没有出过门,您有何不放心的呢?”
秦美英坐在爱女身畔,将明日即将离家的爱女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爱女的秀发,温言说道:“明天我的凤儿就要飞出家门了,虽说我的凤儿已经是大人了,而且也冰雪聪明,然而为娘的不能在你身边,仍有些不放心。女儿呀,为娘讲了你别不爱听,你的脾气实在是太过任性了,当然了这也不能全怨你,毕竟是爹和娘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好好教导你。云龙如今未在江湖上行走几日,并未见到过婉顺妩媚的女子,对你的任性可以不在乎,也可以暂时忍受。然而,一旦踏入江湖,凭他的气质、凭他的武功,不可能遇不到美如天仙、脾气温顺的女子,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美人呢?人家不用别的,只一招温顺体贴,你必然无法抵挡,定会吃大亏的。凤儿啊,为了不令人有机可乘,今后你那所谓的小姐脾气务必要收敛些;另外,你还要处处细心照顾他,牢牢地把他的心抓在你手里。如此一来,纵使他真遇到各方面条件比你更强的人,一想到你为他付出的一切,他也不忍、不会将你对他的爱拒在心门之外、弃你而去。”
陈凤如一脸羞臊之色,嗲声道:“娘,您多虑了,大哥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花花公子。再说了,他怎么可能不爱我呐?不管怎么说,您和爹对他可是有大恩的,就冲这个他也不会舍弃女儿的。”
秦美英苦笑道:“傻孩子,你可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将爹娘对他的好处铸成铁链,即可以将你的心牢牢锁住吗?你真这么做了,只能会使他在心里对你产生不满,渐渐疏远你。倘若知道他有意疏远,你仍以我们对他的好为棒子敲打他的话,他最终忍受不了而舍弃你的。如许一来,你便轻易将已经到手的大好姻缘拱手让人了,这样你这一生都不会感到幸福的。儿啊,娘可是过来人,在感情方面可要比你这白纸一张有经验哪!凤儿,你是为娘唯一的女儿,你幸福了,也就是为娘的幸福了,所以为娘的是绝对不会给你亏吃的。为娘对你说的这些话你要谨记在心,千万不要当作耳畔风呀!”秦美英深知女婿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一入江湖后少不得有比女儿条件更佳的佳人倾心追求,届时云龙虽然不想离弃女儿,可以女儿的脾气必然会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必会与云龙一拍两散。女婿心下也许对此微有歉意,觉得对不住他的伯父、伯母,可在佳人的温情抚慰下,他会渐渐忘了凤如。而凤如这孩子自己太了解了,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去接受别人的感情,一定会一个人默默承受这种痛苦。为了不令女儿失去与司马云龙之间的情而感到痛苦万状、感到生不及死,所以她才用心良苦的来劝女儿。
“嗯,娘,您的话,女儿一一记下了!”陈凤如点头应着。
陈夫人又向女儿讲男人均有三妻四妾,而以云龙的条件必然也不会少,劝女儿勿要企盼他一心一意对自己,对于这一点定要有所准备,如果你不想放弃与他之间这段情,那么你就得做好与一名或数名女子分享他爱的准备。陈凤如固然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心下对此则是大为不满。不过,她对于司马云龙对她用情的全心全意很有信心,她认为司马云龙对自己用情至深,绝对不会辜负自己、背着自己爱别的女子。可是,为了让母亲能够放心,她说已经一一记下了,并会照此去办。
陈夫人欣慰的笑了笑,母女二人谈心谈了许久,然而所谈的内容除了上述那些之外,即是如何应付江湖上的凶险,如何应付江湖上的歹人。最后,陈凤如听得连连打哈欠,陈夫人方命爱女躺下,为她盖上被子、吹灭烛光,转身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