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乃不介意的话，倒是阔以碎堂前灶台边上，那块还算暖和，但单独的屋子嘛就莫得了。”
云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有个地方休息就好了，多谢施主。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女人看了看他，低下了头：“谢氏。”
云石方浅眠了几个时辰，便被惊醒了。
窗外隐隐泛起些暗淡的晨曦，伴着哗啦啦的水声。
修士本也身体强健，这点休息足以恢复体力，他便起了身，走到院子中。
谢氏正在接着凌晨一点点的微光，使劲搓洗着脏衣服。
谢氏听到声响，抬起头看了一眼：“乃起的好早。”
云石道：“阿弥陀佛，习惯了。”
谢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习惯了？俺起介么早是讨生活，乃起介么早做啥子呢？”
“阿弥陀佛，每日晨时，贫僧都会晨读佛经。”云石答道。
谢氏手下动作不停，神情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俺倒是从小老是去村东头儿的庙里拜菩萨，可俺们这里又穷又小，莫得寺庙和尚，俺从来没听过佛经哩！”
云石笑了笑：“就让贫僧来为施主诵经吧。”
空灵圣洁的梵语，温和而低沉的嗓音。
搓衣时哗啦啦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谢氏呆愣愣的看着云石，直到佛经结束也神游着，整个人仿佛出了神。
云石诵完经，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悟禅。
院子里就这么静悄悄的，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瞬间惊醒了谢氏。她慌乱地低下头，专注且用力地搓着手下的脏衣服。
文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云石说：“休息片刻，咱们该出发了。”
云石睁开了眼，点了点头。
“乃们...乃们今天就要走？”谢氏忽然出声问道。
文央点了点头：“不便打扰姑娘太久，我们还要一直往西方去。”
谢氏闻言，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洗衣服。
文央掏出一张凡人界的地图概述，认真研究起来。
云石悟禅后，看到忙碌的文央，又看了看谢氏。
谢氏身边有很多衣服，堆成一大摞。
那些衣服的样式，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奴仆的衣服，有些脏的不成样子，还硬邦邦的。
谢氏的手浸在冰凉的水里，关节红肿粗大，一看就是长期做这种苦差事的。
云石不忍地看了一会儿，出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帮你洗一些吧。”
谢氏听了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的不行的，哪里能劳烦乃做这种粗活嘞，这是俺的活。”
云石挠了挠头：“贫僧从小未曾体会过人间苦难，师傅告诉我要体验人间疾苦才能懂得慈悲，我想洗个衣服应该不算多大的苦难......”
谢氏似乎被他打动了，她犹豫了一会儿，道：“那给乃几件，乃试着洗洗，不行放在辣里就好，俺洗。”
云石学着她的样子搬来一条木凳和一块木板，将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在有些混浊的盆里浸湿，然后放在木板上使劲搓起来。
文央此刻也看好了接下来走的路线，看到云石在洗衣服，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
“小师傅，你看你这手，白细嫩长，哪像干活的手啊，竟也操起这人间苦难搓起来了。”文央打趣道。
云石没好气地答道：“不过洗洗衣服。况且贫僧虽习武，也不是武僧，哪里会有一双练家子的手。”
文央啧啧称奇：“别说，你那招金刚经用的挺溜。”
虽然表面不是干活的料，但云石还是实打实的佛修，体力和力气比天天干活的谢氏不知强了多少，没过多久，那一大堆衣服便全干干净净地挂在晾衣绳上了。
这可省了大半日的功夫。谢氏甚至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她面露感激道：“靴靴乃，要不乃们留下来喝个稀饭再上路？”
云石摇了摇头：“不必了，施主也拮据，我们便不打扰施主了。”
谢氏似乎有些失望，但她仍牵强扬起微笑道：“好吧，乃们...一路顺风。”
临走前，文央留了一块灵兽肉在灶台上。
出了小院子走了一段，她回过身。
谢氏还站在门口。单薄瘦削的身子似乎更加带着悲凉。
文央叹息一声：“凡人，有时候确实复杂得很。”
“何出此言？”云石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感慨，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没看出来么，”文央对他挑了挑眉，“那姑娘很喜欢你。”
云石当即愣住了。
“我还以为她会对你表露什么，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什么也没说就放你走了。”文央叹息道。
云石缓缓地转过身，也看向那个瘦削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谢氏似乎没想到他会回头，胳膊迟疑地抬了抬，然后使劲挥舞起来。
文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云石像是真的石化一般站在那里。
谢氏等了一会，缓缓放下了手。半晌，她猛地转过身，然后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修士的神识是能那般清晰地看清，她转过身的时候分明眼睛是红的，分明还抹了抹眼泪。
“喜欢就是来的这样莫名其妙，甚至根本不管后果的好坏，”文央拍了拍云石的肩，“人们都是这样的，没有理由。你不用多想，她也是清楚的。”
二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冷不丁的，云石问道：“可为什么呢？”
“人类的感情，从来没有什么为什么。”
云石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个和尚。我从来没想过，有谁会去喜欢一个和尚，所以从没考虑过男女之情的事。”
文央笑了：“没人规定人必须要喜欢不是和尚的。就像英雄救美，美也不一定要非得爱上英雄。就像分明两情相悦，但最终选择不走在一起。”
“人总是多变且复杂的，没有什么能规定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对吗？”云石思考了一会儿，道。
“聪慧，不愧是云石师傅，”文央答道，“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不想招惹太多诸如此类凡间的桃花，你也有必要找个东西挡脸。”
云石哑了声，看着文央脸上的面纱。
“人总是看脸的，这是个残酷的事，但这是永恒不变的事实。”文央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