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书和笔记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中，没有其他的杂音显得极其单调。
汣宸江翻过几页，手头的这本《亚任纪》就也见尾。放下笔整理好满桌的记录纸，汣宸江放松了一下身体，把书重新放回书柜。
今早收到留言，臣水师需要独自做些事，三餐都已订好会按时送货上门，而汣宸江可以随意安排，只要不出风车城范围即可。
汣宸江干脆地把自己关在书房，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将当下使用最广泛的三种语言基础教学书籍浏览一遍——他尝试学习基础语言，触发相应的世界的获知能否清晰化。
《亚任纪》是讲述名为亚任的主角的历险游记，根据说明内容有相当程度的真实性，而读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学习成果。读完后汣宸江对结果十分满意，除开未见过的专有名词只能获取模糊的定义，整体内容没有其他难以咀嚼的部分，修饰语也好，俗语也好，在阅读时都能脑补出描绘的画面。
「真的太方便了！」
汣宸江感叹，他此时竟也生出些许对广阔无边的知识域的贪婪念头，好在仍清楚自己首要目标，甩开那没有尽头的贪念，看着墙上的刻钟，1点05分。
臣水师订的午餐还没送达，何况这个点已经算是违期，不会再补送。汣宸江从背包摸出自己的身家：16枚金币，7枚府币。
在风车城府币使用限制很大，汣宸江直接塞回背包，再把所有金币都放进小钱袋带好，眼下还需要一副风车城的地图，这种东西臣水师自然不会提前为他准备。
关好门，放眼望去都是风格粗放的外围建筑，和巢城完全不同的生活氛围，汣宸江发现到找家店买地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枭枭书馆了。
枭枭书馆的接待处，汣宸江接过一卷地图和55枚“朱币”——金币兑换朱币是1比120，而手上这卷地图标价65枚朱币。
深蓝色的朱币比金币体积小了近一半，但塞进钱袋也一样显得鼓胀。
汣宸江卷开地图，就近找了家小餐馆，打算应付一下肚子。但当他站到巨大烟囱的阴影下时，忽然觉得太过随意也不是什么好事。
窗外巨大的烟囱遍布，入眼房屋半数以上都配上一支，混乱的彩色烟气消失在高空，略显压抑。
汣宸江选了张远离窗边的座位，浏览餐桌的透明盖层下的菜单，每道菜的定价都相当实惠，以他手上的钱就能满足一个月左右的消费。
汣宸江对比一番，无论是巢城还是风车城，仅做杂工就可以做到衣食无忧，但不说书籍，只是一副普通地图的花费都不小，这样的经济体系实是微妙。
汣宸江没去深思，读些专业的经济学书籍可比瞎猜来得实在，何况他对这类书也没多大兴趣。
餐点已上，汣宸江刚尝一口，就开始怀念高档餐馆的味道。草草解决完，时间已过下午3点，汣宸江暂时放下读书环节，打算在风车城里逛逛。
打开地图对照图例和注记，划出几个感兴趣的区域，将游览时间粗做拟定后即刻出发。
※※※
两轮曜日高悬，天空无云，蓝得深沉，下方被墨绿色海浪冲刷的海岛不停地震颤，不时传出震耳的吼声。
臣水师套着一件银色风衣，内着是无光处理过的黑色紧身皮甲，立身于海岛的一处高岩，在冲击而来的强风中巍然不动。
单手捂着左耳，连同挂在耳廓的小巧器械，臣水师透过覆盖眼前的光幕迅速扫视，大声喊到：“弥依等人继续攻坚薄弱点，维持5秒后散开！单禹带人分六队按阵立位，10秒内阻断它的能量汇集，在9秒后，待命的子夜狼队伍准备守御支援！”
“收到！”
小巧器械传出异口不同声的回应，臣水师却有些心不在焉，下达的指挥也相当粗简，对于这个已合作默契的团队来说已足够，但无法否认他在划水的事实。
不远处，战场中心的巨大“灵生”，身长近百米，外貌形似鳄龟，背甲上嵌着数枚椭圆形的晶体，此时亮度逐渐增加，在单禹几人合力下忽明忽暗，最终定格不再蓄能，此时已退散的弥依和其他小队面前各冲入一人，纸张、盾器、无形力量各不相同，却是一同施展。
晶体蓄能一完成，球状冲击圈立即扩散而出，子夜狼队伍的支援守御者全部被冲退一小段，他们身后的其他人也都处于防御状态。冲击结束，所有人站在灼热的岩石层，除开少许灼伤，似乎没有其他大碍。
高温气浪在靠近臣水师前就被切割分开，不用他做出指令，支援的几人各拿出画有符号的纸张，激活后拍在地面，赤红的岩层瞬间暗淡，大片白霜蔓延、合拢，战场空间快速冷却下来。
弥依几人再次靠近，各式进攻全部瞄准巨大灵生的颈背交界，粗短的四肢无法阻止，灵生只能扭转头颅冲咬，而背甲的晶体似乎要再次充能，其中闪动几下后全部出现细小龟裂，大片墨绿色的液体从夹缝中渗出，在散发热气后凝结在背甲上。
臣水师丢下一句“不可放松”后不再下达指令，成功击杀已是定局。而这次任务作为免费出席指挥，条件是这只灵生异种的“核晶”，且需活性“核心层”包裹。
「结束了……」
放松而又有些许遗憾，臣水师紧紧攥着手上的正方体，思绪有些紊乱。
※※※
汣宸江站在橱窗前，展架上奇特物品让他好奇心大作，但显眼的标价让他不自觉地捂着钱袋，多看几眼后还是放弃了进去的念头。
沿路走上一段，前方的一间热闹的商店引起汣宸江的注意，不少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大人的带领下进出，汣宸江稍微停滞了一下，瞥了眼商牌后迈步进入。
「好臭！」
刚一入门，汣宸江差点就被迎面的浓厚异味气流给熏倒，急忙屏住呼吸向前跑出几步，远离门口的气流后尝试呼吸，确定没有异味后松了口气，此时深刻理解了商牌下方“请快入内”的含义。
转身看，入口处上方挂着大型的蜂窝排气孔，肉眼可见的气流在无形的四方体循环对流，没有溢出边界丝毫。
又是无法理解的事物，世界的获知也未能触发。
汣宸江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就算明确摆在眼前的事物，只能读懂释义而无法理解的知识，就是找不到锁孔的钥匙而已。
「没有捷径。」
冷静地提醒自己，汣宸江再回头扫视店内——空间还算宽敞，但大量的顾客将空间填得拥挤，但店内并不嘈杂，交流轻声细语，就连一脸兴奋的孩子都捂着嘴不敢出声；人流包围着各式各样的封闭透明展柜，每个展柜都有一名工作人员在旁，不时解答顾客的提问。
汣宸江的好奇心瞬间上升，跟在看似一家子的几人身后，来到了一个展柜前。
展柜不高，汣宸江不用踮脚也能看到内部——柜台内部约2米*1米*0.5米大小，分隔成3个空间，左侧铺满彩色的砂石，当中是半掩砂中的3枚蛋，不到拇指大小，若非独特的六边形斑纹，很容易忽略过去；中间是注满过半的透明液体，底层铺有细细的白沙，几只手掌大小的贝类生物躺在底端，外壳缓缓开合，隐约露出粉肉色的软体；右侧同样是过半的透明液体，一只通体红艳的金鱼来回游动，除去头顶的小小凸起物，并无特别之处。
「这些是什么？宠物？」
汣宸江在柜台侧方找到了几个标签：“灵生：阳浴龟”、“灵生：荣扇”、“灵生：独角赤兰”
瞬间灵光一闪，汣宸江明白了何为灵生：在奇灵界的庞大生态体系下，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而但凡拥有三类及以上智慧的生灵统称为灵生。
书中以一句话总括，而后面还有一些详解内容，最让汣宸江印象深刻的是其中对生灵的定义，不仅囊括动、植物，毫无概念的微生物，各类世界的异生命，甚至具备极端灵性非生命体也在其列。
汣宸江无法想象出有自主意识的石头会是什么样，但只是会说话的石头还无法称为具备极端灵性，因为释义后还有附加内容：（具备极端灵性非生命体据记载已有63例。）
书的出版期是水元历3304年，距离现在不到3年光景，汣宸江还不了解奇灵界的有载历史是多少年，但63例绝对是个微渺至极的数字。
汣宸江再去看柜台里的灵生，它们具备至少三类智慧，也就是智力、知识和思维超越普通野兽，却如同商品展示，心中生出某种莫名的感觉。
跟随的那一家子还在品鉴，汣宸江独自离开，逛了几圈后在休息区找个座位坐下。现在已是8点41分，臣水师订的晚餐已过送餐点，此时他也没什么胃口，也许就这样坐着直到发饿也不错。
“心事重重的，连我都看不太明白了。”
柔而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汣宸江看着面前那静谧的双眼茫然片刻，突然惊呼：“武叔！”
武叔依旧穿着青灰色的破旧外套，脸上的须发倒像整理过，不过显然收效寥寥。
汣宸江捂嘴，偷偷瞟了眼四周，似乎没人听到他刚才的喊声，就像和武叔在一起的以往一样，安心了下来。
武叔坐在汣宸江旁边，一只手跨在椅背，姿势相当放松，开口道：“为什么事烦心？”
汣宸江张口，却一时没法出声，许久后才说：“武叔，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
“我知道。武叔，你为什么要帮我？”
汣宸江打断了武叔的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灼灼目光，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是呆呆地看着鞋尖。
一小段的沉寂，在休息区毫不起眼。
“本质上没有区别。”武叔终于开口，汣宸江不由地看向他，“我无法推咎于阅历，尽管我们的经验相差甚远，但你的想法没有错，我也相当认同。说实话，这一直是我的行事准则之一。”
汣宸江咬咬嘴唇：“我想知道答案。”
武叔抬起椅背后的手，扶在汣宸江侧肩，说：“没有更多的理由了，如果硬要再作解释，那只能说我们都是灵生吧。”
“就这么简单？”
“我们的智慧使然，并不复杂。”
武叔指了指脑袋，汣宸江嘴一撇转过头去，心情却是轻松不少。
武叔起身，朝向展区问：“再逛一圈就回去怎么样？”
汣宸江嗯了声，紧跟在武叔身侧。
没多久，汣宸江就贴在展柜上，看着不知名的藤曼编织的巢中的蛋，两眼放光。
“这两枚‘极光雕’的蛋，左边是雄性，右边是雌性，成长潜力大致相同，不过左边那枚孵化后寿命会比右边的少近一半。”
武叔没有压低声音，汣宸江也不怕影响其他人，和平时一样地说道：“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这两枚都是遗卵，右边那枚是正常产出，左边那枚应该是遗腹卵。”
汣宸江愣了下，问道：“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哪一方？”
“还有其他方面？”
武叔伸出一根手指：“先假定母方极光雕是被击杀，两枚卵是战利品。从利益角度，击杀方和母方都是平等的，如果击杀方未曾下手，母方也会为抚养幼子而四处觅食。”
“但是……”
“极光雕作为强大的灵生，捕食范围可并不排除人。放大来说，灵生平等，人非高高在上，也不卑躬屈膝，都是生态体的一份子。
“再者，极光雕实力不弱，喜独居，有强烈的领土意识，若非压倒性的实力差，母方会在死前毁掉未孵化、以及杀掉未成年的幼子。
“如果只是为两枚卵，那收获就只能算是填饱一顿吧。”
武叔再出一根手指，继续说：“再做一个猜测，母方并非被击杀，而是死于难产。在没有母方孵化的情况下，已产的卵也只有死亡的结局。所以在生命尽头，已无力再毁掉这两枚卵也是有可能。”
还没消化第一个假说，汣宸江就被第二个震慑住了，急忙问：“那会不会是母方在全力保住难产的卵？”
武叔笑了笑：“如果是群居的灵生，或许有这个可能。”
汣宸江再看两枚蛋，心情十分复杂。
武叔同样看着蛋，说：“生存不等于利益，但利益无可排除。人与大多数灵生不同，拥有复杂的情感和分辨力。在灵生中，道德思辨只在极少的族群中产生，这是我们生为人的独特之处，也是悲戚之处。”
汣宸江不解：“为什么悲戚？”
武叔未答，换了个话题说：“还想养吗？”
汣宸江没反应过来，武叔继续说：“相比于自然生长，培育的灵生会更快成长，资源的需求无忧，生存竞争也低上一个档次。如同这家店里的大多数灵生，它们在野外面临风险比被培育高出数倍，悠然一生是不错的选择。”
汣宸江思索一番，说：“算了，如果要选，得对方能与我并肩前进才行。”
再次站在店铺外，汣宸江嗅着身上的衣服，说：“真的没味道了？感觉没什么区别啊。”
武叔：“差不多被清除干净了，剩下的残留3分钟内会挥发掉。”
“为什么进门要染上臭味？”
“那并不臭，只是浓缩过的林野气息，如果把你呼吸的空气压缩过，也会有浓郁的刺激性。染上气息能减少对灵生的刺激，不是所有灵生都喜欢城里的味道。”
“哦。武叔，门口那个无形的四方体是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