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成也说道:“宇文虚中一生心系宋廷,却被无情抛弃。赵构那个昏君,根本就不配有人效忠!”
他这话在我耳中听来有些刺心,我打断他道:“官家定是被秦桧迷惑,才会忠奸不分,都是秦桧的错!”
钱万成听了这话,脸上神情变幻,想出口询问,却还是把话吞到了肚子里。
他转而问起萧隽,我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正想和你说呢,相处多年的朋友,就这么去了,哎,虽然他生前和我老是争锋相对,可他一走,我这心里也老不是滋味。”
钱万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和他宣和七年结识,一见如故,虽不及你认识他的早,但也算莫逆之交。但不知他是怎么走的?”
我想起他被折磨至死的原因,一时语塞,但还是觉得不该隐瞒钱万成,只得捡要紧的环节娓娓道来:“自你走后,二师兄常来我帐中揶揄我。一次,我被他说得难听了,便忍不住回嘴了几句,不知怎么踩到了他的尾巴。他发火了,便对我---做出逾矩之举------”
钱万成吃了一惊,拉着我的手,问道:“什么,他做了什么?”
“还好陛下救了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后来,他又涉及毒害陛下,便被抓了起来,受尽拷打而死。”
钱万成脑子不停的转着,在想这话有几分可信,面上却平静的喟叹道:“他这个人,心是爱国的,可行为却太偏激了,难怪金兀术南下时他们伯侄俩死也不肯跟着去,不想终究落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正说着话,大兴国却进来了,望了我们一眼,道:“钱真人,陛下要召见你。”
我见了是他,笑道:“大兴国,我好久不见你了,陛下最近还好么?”
大兴国笑得有些勉强:“尚好。钱真人你快随我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我目送二人离去,眼光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皇帝如此着急要见钱万成,是否是为了宋金交战之事,可这也不是他一个相士能管的了的。
我毕竟重伤未愈,等了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再睁开眼,已是掌灯时分,钱万成神情阴郁的坐在帐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我惊异于他的特权,坐起身来,问:“你去了,究竟什么事?”
钱万成放下那东西,起身给我倒水,口里说:“没什么,只是---陛下托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我一听这话,整个心头拔凉拔凉的,先是呆了一会儿,继而目光移到他放在脚凳上的东西——正是自己平日系的深紫锦缎腰带!我这时才觉得五内翻腾,牵动着左肩的伤处丝丝作痛。怪不得完颜亶到现在还不来看我,怪不得------
我默默的接受了现实,毕竟这个时代所看到的多是男人对权势荣耀的痴迷追逐,如父亲、兄长、赵构、金兀术------而女人,不过是闲来的消遣品,这是韩世忠告诉我的大实话。
我平静的问:“皇帝有没有要我还他的东西?”
钱万成道:“没有。”
我忽然感觉自己面上湿湿的,原来不知何时起,自己的眼泪早已滂沱而下,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早早了断。我和他毕竟身份有别,以后再也不会有降兵媚金的烦恼了。
钱万成忽然又道:“皇帝要我好好照顾你,等你伤好之后,就迎娶你。”
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钱万成,过了一会儿,说:“他这么做,岂不是太委屈你了?”彼时我并未和完颜亶欢好过,但鉴于金营上上下下的传言和腰带这种私密物品都活生生的摆在面前。我知道,就算自己想洗白也洗白不了。
钱万成站起身,走了一圈,再转过脸来,帐里的牛油灯只点了一盏,灯下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分明。他只是说:“只要你不委屈就好。”
今年的郊祭不是很吉利,处理完刺客的事后,小皇帝执意在塔虎城又呆了二十余天,直至太后跑到他牙帐大吵了一场后,大队终于开拔。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有了这固定歇息的二十多天,我的气色明显比先前好多了。
我们终于在射兔节之前赶回了上京。“射兔节”是源于萨满教万物皆神而产生的节日,时间在每年的上已日(三月初三)。萨满教本着万物皆灵,将生活中与之息息相关的动物作为图腾进行崇拜,有祈福保平安的意思。兔子是草原上最常见的野生动物,它们动作敏捷,跑跳神速,是马背上的民族狩猎时遇到最多的猎物。为了保持兔子种群的繁衍增多,人们把兔子形象做为图腾给予奉祀,祈福保佑兔子家族的壮大繁盛。
因兔子形象又与月亮关联,人们也把它和母亲、皇后、大地、生育等联系在一起,亦用兔子图腾来祈祷妇女生育顺利、子孙繁衍、五谷丰登。
三月三日天气新,金朝皇族、官员皆立在城外。完颜亶身穿黄袍,坐在郊外搭起的草台上,他喊了一声:“散钱!”台阶下等候着的侍从们哗啦啦地把祭祀钱散到草地里。所谓射兔,指的是以木雕为兔,作为箭靶子,射兔者分为两队走马射之,先中者胜。由于败的那一队必须下马跪奉献酒给胜的一队,所以即使只为了面子,人们也争射得很激烈。
此次射兔分为完颜希尹一队和金兀术一队。完颜希尹早年和金兀术通力合作,除去完颜宗瀚、完颜宗隽。可近年来,完颜希尹权柄被金兀术分去,两人渐生不和,朝廷议政时已经多有摩擦。
金兀术为了挫败希尹的颜面,早命他队里的人今天务必要赢过希尹。他带着钱万成诸人对准木兔,左右开弓,终于如愿以偿,胜过了完颜希尹队。
完颜亶拍手大笑,道:“两队都射的不错。兀术更胜一筹!”
金兀术洋洋得意,在马上向完颜希尹说道:“希尹,还不执酒来?我要于马上接杯饮酒。”
希尹大怒,想起这些年来在朝堂上受的暗气,冷哼一声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
这算是触到了金兀术的痛处,他这些年南下屡屡吃亏,在老熟人面前也常常受到质疑,弄得他一个真汉子往往痛哭落泪。这下子他可是火大了,回敬道:“总比只会舞文弄墨,胡乱拼凑造字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