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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浊浪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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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绍卿急匆匆来到申还玉的房中,屋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味。来到床前,申还玉一张惨白的脸,让申绍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儿子的误伤竟要夺了她小小年纪的性命,心中顿时懊恼不已,“还玉,你要坚持住。爸爸来看你了,睁开眼睛看看爸爸。”申绍卿握住申还玉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截,他急忙问站在一旁收拾药箱的大夫,“她还有救吗?”大夫摇了摇头,“我已无力回天。”这时申太太和梅姑也急忙赶了过来。申太太来到床前,眼泪扑簌簌落下,“还玉,都是妈害了你。我不该让你为了我去说谎,你是为我才落得这样,妈对不起你啊。”申绍卿听了心如刀绞,“好了,说这个有什么用!还是找人准备料理后事吧。”梅姑急忙说,“这个不必老爷太太费心,我会料理好的。”申绍卿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要极具哀荣,不可草率。”“您放心,还玉是我和太太一手带大的,情同母女,怎么会在这上面马虎。”申太太连忙拦住说道:“还是先去把大鹰叫来,让他见上最后一面。”梅姑应声出去找廖大鹰不提。这边申还玉回光返照,醒转了过来,见申太太和申绍卿都守在床边,用尽力气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能看到你们和好如初,我就安心了。”申太太闻听眼泪一下子又奔涌了下来,“是妈害了你,妈若不存私心,不送你去省城读书,就不会有今日。你和大鹰结婚生子,我同样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为什么当时我就不能这么想。”申还玉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爸爸不回来,你是不会幸福的,现在爸爸回来了,答应我……今后别再分开,我就死得其所了。”“别这样说,还玉。你让妈悔死了。”申还玉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流到了枕上,“我的一切本来就是您给的,全当我报了您的养育之恩吧。这就是我的命。我都不悔,妈更不用后悔。”说完伸出手握住申绍卿的一只手放在了申太太的手上,“答应我,别再离开妈了。”申绍卿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默修欠了你的。”说完抬起头问申太太,“月娘还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吗?”申太太摇摇头,“月娘都一直没有音信,何况默修。”申绍卿咬咬牙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当廖大鹰来到申家的时候,申还玉已经气绝身亡了。廖大鹰抱着申还玉的尸体不能相信这个事实,用力摇晃,“你说等伤好以后让我带你去看玉龙雪山,你说要在山脚下定居。你骗我是不是?”这时梅姑走上来对他道:“我们要给她擦干净身子,换好衣裳送她走,你这样反而对还玉不好,让她不能安息。”“她本来就是干净的,谁都别再动她,让我带她走!”梅姑无奈的看着申太太,申太太知道廖大鹰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情绪激动,只得好言相劝:“大鹰,我知道你和还玉青梅竹马,舍不得她,可也不能耽误了她上路。”申绍卿在一边听到这话,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还玉的心上人,他开始把目光紧紧的盯住廖大鹰,这打量让廖大鹰觉察到不友善,冷笑道:“还玉的死我迟早要为她讨个公道。我只希望能把她葬在玉龙雪山的山脚下,活着的时候没能满足她的心愿,死的时候你们不会再为难她了吧?”“我们什么时候也没有为难过还玉。”梅姑在旁边开解道。申太太劝慰道:“大鹰,还玉毕竟是我的养女,未出闺阁她的丧事还是由申家料理为好,至于她的骨灰你可以拿去一半安葬。”廖大鹰极为不满,“太太怎么忍心让还玉尸分两处?”申太太因顾及到廖大鹰为祖产与她私下达成的协议,只好说道:“也罢,念你对还玉一往情深,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意。”

2

当廖大鹰取走申还玉骨灰的时候,申太太的负罪感已达到了顶点,心里不断默默重复着,“是我害死了还玉。”

梅姑见申太太整日在佛堂里为还玉超度念经,食不知味寝不安席,一七过后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骨骼在消瘦中更显清奇,像一把折叠起来的绸扇,收敛了往昔的光彩。那黯淡的眉目让梅姑看一眼便痛心疾首。她深知太太的体质,经不起折腾的。少不得上前相劝,“我们一起看着还玉长大,太太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再不节哀,还玉在天之灵怎么安息啊。”

申太太泪落如珠,“还玉走了我才知道,这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我害死了她。倘若当初我没有私心,让她做个简单快乐的孩子,她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或者我干脆没有收养她,把她送给朴实厚道的农家做个村姑,她也不会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养了她,又杀了她!”“太太你别多想了,这只能说是她的命。太太要往好里想,才能好过。还玉在申家这十几年,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不食人间烟火,您一手调教她成为大家闺秀,这都是您的功劳。”“可是她不快乐,因为我她从来没有快乐过。我一直让她活在没有爸爸的阴影里。”梅姑夺下申太太手里的佛珠,“太太,事情要往前看,成功总是要有代价的。现在老爷回到您身边,月娘也走了。这不都是您日思夜想,做梦都盼望的吗。”“若早知今日仍这般失意,何必当初!我当时真是黑了心,才把还玉逼到绝路上去了。”梅姑用力摇晃申太太的肩膀,故意激她道:“太太,你再不振作起来,还玉就白死了。她所行一切为的都是什么啊?还玉的死要换来您的重生才值得啊!再说使她至命的枪伤是申默修造成的,您怎么往自己身上揽罪?”申太太咬紧牙关,她是我的半条命啊!我要为她报仇!”梅姑看到也只有仇恨才能令申太太打起精神,只好说道:“太太自己的身子都要垮了,还谈什么报仇。您要是随还玉而去,老爷会不再娶吗?”这句话让申太太冷静了下来,“我等这一天的确等太久了,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他回到了我身边。好像随时一阵风就能刮走他,那么飘忽不定。”“还玉的死老爷难过了几天,眼下正催我为他准备回城的行装。太太还不赶紧收拾妥当,和老爷一起回城。”申太太站起身,看了看那尊她供奉了多年的镀金佛像,“佛祖可怜我,让我得偿所愿。”梅姑在旁边忍不住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是绍卿却非菩萨心肠。”梅姑略显诡秘的说道:“太太也要改改这女主人的脾气,您再要强下去,只怕还是要吃亏。”申太太叹气道:“我白做了半辈子女人,花前月下都送给了别人。只记得刚成亲时,老爷待我是极好的。可是为什么转眼他又去喜欢别人了?”“依我看来,是太太忍不住总想挫老爷的锐气,而这却恰恰是老爷最在意的。而太太当时年轻气盛,只想着驾驭。没有锐气的男人就像折了角的公牛,伤了他的锐气自然就伤了和气。”“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很奇怪,你一辈子没有过男人,怎么说得这么在理?”梅姑讪笑,“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再者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申太太忍不住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你啊,竟把老爷比做猪!”“今非昔比,太太怎么养好这头猪还得好好盘算一下呢。”“你越发不像话了!”申太太嗔怪道,”佛前不要玩笑。找个盒子把佛像装好,我要把他请到城里去。”梅姑反驳道:“心中有佛便是,舟车劳顿,何必一起颠簸呢。”申太太想了想,“这里我总想带走一点什么,可是又没有什么东西能代表我这些年来的心情,唯有这尊佛像目睹了我的心。割舍了他,有谁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罢又掉下几滴眼泪。梅姑赶紧劝道:“如今我们苦尽甘来,不要老倒苦水了。太太还是过去看看老爷是否需要从家里带些什么土特产进城?我马上就去准备。”申太太点点头,“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整天什么也不想,脑子一片混沌。”“太太除了想老爷,还会想什么!”梅姑又打趣道。申太太斜睨了一眼,“没正经的老婆子,”边说边走出佛堂。

3

申太太来到书房,见申绍卿坐在桌案前翻看以前还玉写过的一些字,深锁着眉头,那凝重的神色让申太太的心里五味杂陈,走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纸张看了看,“还玉是个好孩子,我收养她原为膝下寥落,只是她的命太不济了。”“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申太太忍不住叹口气,“是啊,当年的荣氏也应了这句话。为何她们都没有好结果?其实我又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呢,红颜未老恩先断!”申绍卿警惕的看了一眼申太太,“荣氏去世的时候,我倒没见你有这么伤心。”申太太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行忍住,放下还玉的手稿,拍着胸说道:“还玉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视如己出,如何能相提并论!”“当你想到用她作饵来诱我,可还有母女情份?”申绍卿含着一丝冷笑问道。申太太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说道:“如果她能分得你的宠爱,我就没有输。”“现在你赢了!人也死了!”申绍卿愤然站起要离开。申太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双手抱过他的肩,“别再离开我!”她抱得很紧,脸贴进他的颈窝,申绍卿沉默了片刻,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明天要回城赴任,你收拾收拾吧。”申太太抬起泪眼,“我去为你准备些上好的土产,带去送人。”“不必了,我心烦意乱,外物就不要再添累赘了。我回去要立刻赴任,此行匆忙,原来的学校那边有一些旧物没有来得及收拾搬走,你代我去整理取回。我一会儿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你。”申太太没有多想,欣然应道,“做了这么多年管家婆,头一次要抛头露面到外面去呢。”申绍卿看了看她的装束,纹丝不乱的发髻一如当年盘在脑后,只是那份端庄严谨让他看不到半点风情,只透出精明强干。他越看越不喜,“你这身装束也换换吧,现在城里不兴穿成这样。”申太太何等聪明,破涕为笑道:“入乡随俗,进城自然要改头换面的。我一会儿就换了衣裳让你先过过目,我岂能因为久居乡里丢了你的脸面。这个不劳你为我费心了。”申绍卿勉强点点头,心想换汤不换药,能好到哪里去。

申太太脱下素日穿的斜襟宽袖刺绣丝绸短袄和长裙,换上一件精心裁制从来没有穿过的银色旗袍,错落点缀在旗袍前襟上的几支飘荡的白色羽毛图案,灵动雅致,外搭一件黑貂披肩。在穿衣镜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女为悦己者容,怀着宛如初嫁少女一般欣喜雀跃的心情装扮得甚是妥贴,再次来到书房,她想像着申绍卿看见自己的这身装扮,会是什么反应呢?

当她推开书房门走进来的一刹那,申绍卿为了适应外面的光线半眯着眼,却在惊艳中越睁越大,“你还真是不出半日便让我刮目相看。”申太太浅浅的笑着,她知道在这个男人眼中,她终于博回了失去多年的女人的骄傲。一个女人,就算睥睨众生,她还是需要被征服,否则高处不胜寒的美,终究辜负了对尘世的期待。她知道她不是开在神山上的雪莲,她是人。

申绍卿在光影里捕捉着申太太的一颦一笑,晃若置身梦中。“你怎么会这样?”申太太既得意又有几分伤感,她只是换了身衣服,便在申绍卿眼中判若两人,太好琢磨的男人还有爱吗?这个她千想万盼的男人,让他动容的却只是一身衣服。申太太有种莫名的失落在欢喜之余,但还是故意问道:“这样穿可得体?”申绍卿连连点头,“如此甚好,竟有几分名媛的潜质了。”“这身衣裳是娘家人在城里开了个裁缝铺子,为我特意裁制了一件,从来没有穿过,一心想穿给老爷看,想不到竟压箱底这么多年。”申绍卿有些过意不去,撇过头看向窗棂间的格子。有几只灰色的鹊在院子里的桔树上鸣啁,那光秃的树枝失去了叶子的遮蔽,裸露的枝桠衬托着快活的生命,他的心蓦然悲怆起来。往事翻涌,他也知应怜取眼前人,只是时光的尘埃让他再不复当年那颗初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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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车站出来,申太太终于和申绍卿出双入对了,省城的街道,干净整洁,梅姑在后面提着行李箱,心里敞亮多了,她盼的也是这一天啊。她虽不知申太太有多喜悦,可是从举手投足间,与以往大有不同,少了些往日的干练利落,多了女人的娇羞与矜持。她只希望自己像藤蔓一样依附着太太,祈望太太这朵开在荆棘中的花不要凋零的过早,尽可能久一点。

其实申太太的心里七上八下,并未完全踏实,待来到了申绍卿的住所,才松了口气。只见房中虽陈设考究,却像被洗劫了一番,许多摆放陈设的位置都空缺着。申绍卿顿时勃然大怒,“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想不到月娘竟先在这里抄了我的家!”“老爷别为这个懊恼,失去这些身外之物,看清一个人是值得的。她若还留在您的身边,那才是更可怕的,”申太太语气幽幽的说道。

申绍卿索性把手一摆,“也罢,该去的都去的了。不如将这些剩下的也一并扔掉,全换新的,免得我看着来气。”申太太赶紧劝慰,“老爷何苦置气,再说现在不比往昔,吃穿用度还是节省点为好。新到任的地方更需要打点,把钱花在刀刃上吧。”申绍卿这才消了消气,“还是你想事周全,我一时气令智昏。让梅姑打扫一下,再添置一些日常所需,你们看着办吧。我赴任不能耽搁,现在就得去报道,这已经迟了好多天了。教会学校那边你去替我打理一下吧。”“放心吧,这边有我呢。”

申太太不顾风尘仆仆,稍作休息,把家里的琐事交给梅姑,自己立刻前往那所教会学校去取申绍卿的东西。她知道有一个人需要她暗中感谢一下,这些年申绍卿不在身边,都是他为她通风报信,才能让她了解他的动向。包括还玉的插班跳级,都是有赖于这个人的安排。

此人之所以与申太太相交多年,皆因与申太太是同乡,并且曾经少儿联姻,父母订过娃娃亲,但因后来家道中落,受门当户对观念影响,这门婚事便由女方父母取消了。奈何周家的这个世子周丙昆却是个痴情种,立誓一定要重振家门,于是处处要强,暗中和申绍卿较劲。对于申绍卿的情事,他这些年了如指掌,一直为申太太的眼线,既为申太太感到不平,又为自己心有不甘。

申太太提着从家里带来的陈年普洱,打听到周丙昆的办公室,见门是虚掩着,只听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她刚要敲门,手却停在了半空。只听里面说道:“没想到便宜了申绍卿那个老家伙。看得出平时马屁功夫了得。”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依我看明升暗降也未可知。那边我已经疏通好了,让他一去便被架空,如此桃色事件不声名远播岂不辜负谈资?我们只管看好戏便是,现在正值社会变革之初,整风整改,以后自有他的好去处。”“周兄远虑,在下佩服。”申太太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不到周丙昆竟然如此阴险,她一直将他视为知己心腹,却未料到申绍卿会遭他暗算。她心里顿觉有负于申绍卿。她要想方设法挽回局面,想到此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顿时鸦鹊无声,显然吓了一跳,申太太故作未知状,小心问道:“这是周校长的办公室吗?”里面有意咳了一声,缓缓的说道:“进来吧!”申太太轻轻推开门,她的出现使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先是周丙昆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忙说道:“稀客,怎么不早点通知我,好出去接你!害你好找吧!”旁边的人一听,见周丙昆如此在意来人,便知趣的说道:“周校长贵客迎门,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叙,告辞。”说完两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人便急忙出去了,临了还扫了一眼申太太的背影。心下蹊跷,从神情上看周校长非常在意这个女人,她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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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太太的突然出现,让周丙昆眼前一亮,连忙让座,“子君,你怎么来了?太出忽我的预料了。”申太太打量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白色棉布衬衫,金丝边眼镜,也许就是这副书生气质让她轻信了这个男人。她把手中的普洱茶砖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要叫我子君!叫我申太太!”周丙昆察颜观色已猜到八九分,满脸堆笑道:“申太太哪来这么大火气,都是老相识,快坐,有事好说。”申太太强压怒火,指着周丙昆的鼻子,“刚才在门外我都听到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周丙昆知道含糊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申绍卿行事不检点,这愿不得旁人。”申太太怒目圆睁,“他素来拈花惹草,这我是知道的。我都能忍,可你为什么要害他?你害他不就等于是害我?”周丙昆将双手一摊,“这事影响非常不好,闹的全校都知道,真不怪我。”“到底什么事?”周丙昆只好先安抚申太太坐在沙发上,自己沏了杯茶水递给她,申太太不接,周丙昆只得自己端着茶杯在她面前踱着步,娓娓道来:“前不久学校死了一个学生,本来在校外死于车祸,于校方没有责任,可是学生家长不依不饶,硬是要学校赔偿损失。这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担的起,死者恰好是申老师班里的学生。校方想让他出面安抚学生家长,却到处寻不见人。校长使劲浑身节数把这件事压下来,让家长不要闹事。谁知申绍卿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和一个女学生在一个茶楼坐了半宿。”“那学校是怎么知道的?”周丙昆笑了笑,“你让我时时留意他的动向,我不敢怠慢,一直牢记在心的。”申太太恨的咬牙切齿,“阳奉阴违,我从来没有叫你去害他!”周丙昆将脸贴近了过去,在申太太旁边冷笑,“这个就是我个人的事了。”申太太愤然而起,“当初我娘家悔婚,是有负于你。可是也不至于你如此报复吧。”“申太太说哪里话,若无三分爱意在,怎惹七分伤与害。我仰慕你已久,你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吗?你还要利用我多久?”“你说什么!”“我等的只是机会,只要机会来了,你迟早是我的!”申太太连连退步到门口,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没等她走出去,身后的声音冷冷的威胁过来:“你还是先别跑了。你不想知道他的结局吗?预先知道会好过一点吧。”申太太停住脚转身看着他,这个男人从温文尔雅转变成一只面目狰狞的狼,她的手不禁开始哆嗦,“你还想把他怎么样?”“他能怎么样全看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周丙昆几步来到她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恨恨的说道:“他玩那么多女人,难道不卑鄙!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和他到底谁卑鄙!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来去自如,随意。我会给你时间慢慢消化,我有耐心让你心甘情愿来到我面前。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你做梦!”“你可以不管他,你可以试试看,但别后悔。”

申太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一边流泪一边失魂落魄跑出了这所学校。回到家才想起,忘了取回申绍卿的旧物。她强忍悲愤,假装和梅姑一起做家务,梅姑看她神色不对,眼睛红红的,忙问:“又想还玉了?太太真是个重情的人。”申太太咬紧嘴唇,“难道这是我的报应吗?”梅姑听的糊涂了,“太太这是说什么呢?太太一心向佛,要报也是好报。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这里的家具都是月娘用过的,老爷都要扔掉,太太怎么不嫌弃,不怕睹物思人?”申太太一声冷笑,“我睹物思人,想的是月娘的委屈,孤独,嫉恨。这间房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欢声笑语。老爷睹物思人,只会徒增他的恨意。我怕什么睹物思人?”梅姑叹服道:“还是太太明智,想来我看事还是太浅了。”“深浅有何益。只怕是在劫难逃。”梅姑皱了皱眉,太太从学校一回来怎么说话让人听不懂。

申绍卿走了过来,“把从学校拿回来的书摆到我书房的书架上吧。”申太太难为情的说:“我去时忘了带你的办公室钥匙,白去一趟,明天我再去吧。”申绍卿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丢三落四,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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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嫌隙和分离让重新生活在一起的人们都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仅管梅姑尽力从中撮合,还是难以弥合那条精神上那条隐形的裂痕。由于申绍卿躲在书房一直不出来,申太太也习惯了晚睡,申太太只好轻轻站在申绍卿的身后,良久的看着他。当申绍卿回头时,不免吓了一跳,“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很吓人的!”申太太无奈的淡然一笑,“我轻手蹑脚就是怕打扰到你。”申绍卿知她心中所想,故意说道:“明天我要去正式赴任了,要好好准备一下,你先休息吧。”申太太只好回到卧房,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白天周丙昆的话言犹在耳,她觉得申绍卿在步向悬崖,祸起萧墙,她怎能不提醒他及时转身。可是话又从何说起,让她一时愁肠百结,心乱如麻。夜已阑珊,申绍卿才轻轻的踱到床边,轻轻躺下。

申太太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申绍卿的手,申绍卿吓得抽回了手,“你还没睡?”“一直等你。”申绍卿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老夫老妻了,何须如此。”“望穿秋水,只为了能宿在你的掌中。”申绍卿温存了下来,“那就手拉着手睡觉吧。”申太太动容,“恨不能死在这样的夜晚,像昙花一样。”“别说傻话。”“你有多久没有听我说傻话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经常听,睡吧。”申太太只好假寐,听着申绍卿片刻起了鼾声,那鼾声像一片片雪花,覆盖了大地,心里一片落寞。原本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因为他的熟睡而松散了,她抬起手悄悄抚摸他的鬓发,那饱满盈润的额角让她爱不释手。心里想着,你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能失去了。

第二天起来,申绍卿心事重重,吃过早点拎起公文包便急着要出门。申太太急忙拦住了他,“绍卿,能否不去赴任了?”“什么!”“不走仕途,我们一起经商好不好?”申绍卿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她,“你不要异想天开,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我怎能错过!”没有理会她的阻拦,继续走到门口,刚要去摸门把手,申太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绍卿,我是为了你好。我已经听到风声,你这次调动凶多吉少!”申绍卿闻听,怒目圆睁,胳膊用力甩掉她的手,“你听谁说的?”申太太小心的掂量着,说出口的话会产生多大的反应,“你的政敌!”“谁?快说!”申绍卿怒吼道,只见脖子上立刻青筋暴起。申太太声怕自己的心跳声让申绍卿听到,努力缓解自己的紧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懂得及时防犯和退步。”申绍卿气得把公文包摔到地上,“今天你务必把话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政敌,他是谁?”申太太往后退了一步,措词开始语无伦次,“是我没说好,不是政敌……我只是善意的提醒。”申绍卿不急于走了,上前一步揪住申太太的衣领,“不然谁会告诉你我的处境?你和那个人私通多久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快说那个野男人是谁?”申太太挣扎扯掉申绍卿的手,“你休要含血喷人!我是为了你好才说的这些!”申绍卿哪肯罢手,一把抓住申太太的头发抵在墙上,“为了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之前的申还玉是怎么回事?美人计?现在是哪一出?苦肉计?你觉得我还能再相信你吗?”申太太哭道:“我为你守身如玉,熬得血枯魂裂,你竟然怀疑我!”“那你就继续血枯魂裂吧,今后我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头!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堆恶心的烂肉!”说完松开手拾起地上的公文包,整理一下衣服转身要走,申太太气急败坏顾不得颜面,骂道,“你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连信任的能力都没有!是个男人都比你强!”申绍卿转过身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还很理直气壮啊!给我发个毒誓,再不和他来往!否则我把你脑袋拧下来!”说话间手上的力道狠狠加重,申太太几乎窒息,拼了命挣扎道:“我若发誓,就等于承认你莫虚有的栽赃!”申绍卿更加用力掐申太太的脖子,“快点给我发誓!听到没有!”申太太脸色通红,已经说不出话来,梅姑早已听到他们的争吵,只是不便出面,见此时情况危急必须出面制止,赶紧喊道:“老爷快放手,会出人命的!”说着用力掰开申绍卿钳制的手,申太太缓过气来,开始不停咳嗽。梅姑扶着申太太,一边劝解申绍卿,“老爷有话好好说,昨天还和和气气,怎么一大早就动起手来了?”申绍卿知梅姑是申太太的心腹,更不愿理会她,只对着申太太喝道:“如果你还想维持你我夫妻的名份,赶紧和那个人断了联系,否则我把你的腿打折!”说完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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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申太太跌坐在地上,梅姑上前搀扶,申太太已经无力起身。“看来再难续前缘了,”说罢失声痛哭。梅姑只得好言安慰,“老爷性子急,说话在气头上,太太别往心里去,过些时日就会言归于好的。”“如今看来,我以后要重蹈月娘的覆辙了,还能有什么好日子。他从前疏远我,皆因荣氏的死,现在以我蒲柳之质,又被他所疑,只能更加贱视了,”说罢掩面而泣。梅姑长叹了一口气,“难道是老爷和您命中八字不合?怎么在一起就不得安生呢。依我看太太暂时先忍下来,老爷若对您再无情意可言,那我们也要像月娘那样另做打算了,”说完扶起申太太往卧室休息。

申太太躺了半日,便起身略整了妆容,吩咐梅姑道:“我去学校把他的旧物拿回来,他这是没有颜面见江东父老,所以交给我去待办。若处理不好,又是一错综。”申太太刻意穿了一件褐色呢料大衣,看上去朴素不引人注意。她从乡下穿的那件丝质褀袍再次压了箱底,她知道以现在的身份穿戴华服已经不合时宜。

来到学校,她故意低头快速前行,可还是觉得偶遇的教员对她侧目并窃窃私语。她管不了许多,来到申绍卿的办公室,把书籍和一应日常用品,放到带来的皮箱中。不知何时有人已站在她面前,她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周丙昆,她心一缩紧,“谁让你进来的?”“这里已经不是申绍卿的地方,我是校长,为何不能进来?再说来看看旧相识是否需要帮忙,这也错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再看见你,”申太太低下眼睑故意忽略他的存在。周丙昆环抱双肩,面带微笑,“上次的事考虑的如何?”申太太抬起头,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周丙昆点点头,“你这是兵行险招吧?以为你不在乎,我就放弃了?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申太太冷笑了一声,“戴笠对胡蝶也未曾如此卑鄙!”“那是因为胡蝶识时务。不过你送我的普洱却是这些年我认为最好喝的茶。”申太太不无吝惜道:“那原是自我出生之日便制成的茶,出嫁时带到夫家。我自己都从未舍得品尝过的女儿红。”“哦,怪不得此茶令我心尖一颤,论理这茶本应随嫁到我周家,可惜造化弄人,落得个以茶代人了。”申太太稍微放缓了语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耿耿于怀苦的是你自己,值得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给我住嘴,说出这种云淡风清的话,我会好过吗?你没有心吗?我对你的心这些年你还不知道吗?”申太太不再争辩,只想快点离开这事非之地,就在她合上皮箱拎起要走时,周丙昆上前一个箭步,一手夺过皮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你过的不好,为了掌握申绍卿的行踪你让我潜伏在这所学校,我什么都答应你,因为我对自己说,我一定会东山再起,夺回本来属于我的一切!”申太太用力挣脱他的手,抢回皮箱,“绍卿他是无辜的!虽然她有些惶惑,申绍卿对她如此凉薄她还要为他辩护,但是忍不住接着又奉劝了一句:“放他一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说完大步往外走。周丙昆的疯狂让她有夺路而逃拔腿就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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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太太提着笨重的皮箱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梅姑开门接过皮箱便说:“太太,您走后不久,一个叫亨利的外国人来了,他说是老爷多年的朋友。”申太太先是一愣,接着说道:“我知道他。教会学校原是老爷和他合办的。他都说了些什么?”梅姑让申太太先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递到申太太手里,“他说前不久有人向他打听老爷和他的交往。”申太太警醒的问道:“他是怎么回答的?”梅姑尽力将原话复述给申太太,“他说起初没太在意,就一切照实说了,后来才觉察有些奇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问,怎么会一解放突然问起这个。于是他特来告诉一声,没想到老爷不在家,他说他不打算留在中国了,现在的气氛不像以前对他那么有利。他说实在舍不得中国文化,他要去香港发展。本来想和老爷商量后再走,但他害怕牵扯出政治上的麻烦,所以订好了机票,马上就要动身了。这是临行前来告知一声,另外留下了一张字条,他说以后如果需要他的帮助,就按字条上写的地址联系他。”申太太紧张的忙问:“字条呢?拿来我看。”梅姑回身去书房把收好的字条小心翼翼交给申太太,“我也不识字,您看看写的什么。”申太太拿过字条,见上面是一行英文。叹道:“这亨利还真是有心了,我看不懂英文,等晚上老爷回来让他看吧。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梅姑定定的看着申太太,不解的问:“有那么严重吗?”申太太咬了咬牙,“估计老家那边也会有一些行动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梅姑越听越糊涂,“太太,我怎么听不明白您说的话了呢?”申太太气恼的把字条放在桌子上,“那个周丙昆还不如亨利可靠,他现在丧心病狂,为了搏上位力求邀功,扳倒老爷是他能走的最快捷径。”梅姑一听,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十几年我们和他的联系……”“不要说了,事不迟疑,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你收拾行李,我这就去找老爷。”梅姑照申太太的吩咐马上打点行装,申太太马不停蹄带上那张字条去找申绍卿。

经过一路打听,辗转迂回终于找到了位于市郊的新校址,申太太刻意低调打扮,穿着梅姑的衣服,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这样她还是紧张的左顾右盼,仿佛自己是一个逃跑的贼一样谨慎。她小心的打听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您知道申书记的办公室在哪吗?我是学生的家长,有事想见他一面。”这个老师上下打量了一下申太太,眼神怪异没好气的说:“申书记忙的很,就算我告诉了你他也不会有时间见你的。”申太太只好忍住气,又寻了一个人问,同样没有得到友好的答复,她心中纳罕,这所学校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敌视她呢。她索性只好自己摸索着寻找。好不容易在一间办公室门外,她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先是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感觉里面申绍卿是在打电话,屋里并无他人,于是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了一声进她便推门而入。她的到来让申绍卿颇感意外,但并没有理会她,还是和电话那端的人聊着天。申太太只得安静的站在办公桌旁等他打完电话。她听见电话的另一端是个女人,她虽不知电话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但申绍卿的态度却是暧昧得很,“吃饭呢?还以为你要请我吃饭呢,少喝点酒,晚上见。”说完申绍卿挂了电话,故意问道:“我打电话你很介意吗?”申太太勉强笑了一下,“怎么会,我来是找你有事,和我回去再说好吗?”“你是来道歉的?如果不是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申绍卿的冷漠让她瞬息间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她想到那张字条,可是这样的情况下让他翻译也不太可能,只得从他的办公桌上拿了纸和笔,拿出字条照着样子写了一份递到他的面前,这张字条你收好,是亨利临走前留给你的地址。如果你将来能用得上的话,”说完气愤至极转身离开。她觉得她已做到仁至义尽,但令她绝望的是,申绍卿并没有追上来问个究竟。申太太在回来的路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一路。她终于明白她不过是在步月娘的后尘,她已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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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太太回到家,马上吩咐梅姑,不用带申绍卿的衣物,梅姑已收拾妥当,只得重新整理一翻。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和老爷一起走吗?”申太太只得忍痛说道:“我们先行一步,他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后再动身,到香港与我们会合。”虽然她知道此一别可能终生都不能再见了,可是她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逢,所以嘴上这么自我安慰的说着,她看着梅姑挑拣出申绍卿的衣物,心内凄凄然,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付予了等待,接下来是更漫长无望的等待。她莫名的恼恨,机关算尽到最后两手空空的离开。她喃喃着像是对梅姑,也像是对自己说:“就要走了,你舍得吗?”梅姑倒没太上心,“我无亲无顾,到哪儿都跟着太太,有什么舍不得的?”申太太纠正道:“不要说你无亲无顾,你不是还有个干儿子廖大鹰呢嘛!”梅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申太太的眼睛,“您是不愿我跟着您才这么说的吗?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我们接济他,他自然愿意叫我一声干娘,现在我们落魄了,这干娘便是累赘了。”“大鹰倒不是这样势利的人,你若不愿和我一起奔波,我从娘家的体己里拿出一笔资金,够你养老,去找大鹰做个依靠……”梅姑眼睛红了,“太太你别说了,这辈子我跟定了太太,别说香港,就是天涯海角,你去哪儿我都跟着,除非是你嫌弃我年老体衰不中用了。”申太太拉过她瘦骨嶙峋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故土难离,我们这一走怕是不能再回来了。老人都讲叶落归根,我是不忍心,还玉为了我搭上一条命,我是不想你再为了我有任何闪失。”梅姑抚摸着申太太的手,“我这把老骨头禁得住折腾,命硬着呢,当年那场瘟疫都没把我怎么样,以后还怕什么。”申太太点点头,又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还未来得及让屋内的陈设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就要离开,不知月娘走时是何等心境,“走吧,久留无益。”梅姑尾随着申太太出了房间,在院子里申太太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间二层独立洋房,青砖碧瓦,在阳光下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以为这会是我们最后的家,想不到竟无缘至此!”“太太,到了香港我们找个类似的居所,等老爷来了再安个家不是难事。”“呵呵,但愿如此。”申太太明知再无可能,还是不忍心说破。

“花旗银行有五十两黄金,是娘家给我的陪嫁,怕夫家万一出了变故,我能独善其身,这么多年我都没动过这笔积蓄,如今要派上用场了。”梅姑有些迷茫,“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可坐吃山空,要俭省着才好。”“当然不能坐吃山空,找到亨利和他合伙做生意,他应该不会拒绝。”申太太已成竹在胸,梅姑欣慰的看着申太太,“太太总是比我看的远,想的比我多。”“那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拥有自己!从前我守着光阴一心只为了和他团聚,如今我依然要守着光阴,只是明白了快乐的所在,便是走向自己。”

一切如申太太所料,事态越来越恶劣。多年后当亨利经商重回大陆时,辗转得知申绍卿已被打成走资派,下放到干校学习改造。他的儿子申默修也进了监狱,至于罪名无从得知。申太太听着亨利带来的消息,面不改色,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故事,这让亨利不能理解,以为她和申绍卿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其实夫妻,徒有虚名罢了,在各自的心里已是恩爱燃尽的一堆死灰。梅姑在她旁边扇着扇子,“香港的天太热了,想起云南的十里不同天,没经历过的人怎么说也不能体会的。”申太太浅浅的笑了,“在艳阳天里看别人浇成落汤鸡,人心千里万里却是一样的。”亨利站在一旁发愣,他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在打什么哑谜。亨利只知道申太太是个精明的女人,只是申绍卿很少和他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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