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末年,贾后薨,八王乱。胡人竞逐中原,各自雄踞。北方鲜卑拓跋部相机重建代国,后改国号为魏。自魏王朝第六位国主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并易鲜卑姓氏为汉姓之后,胡人迅速汉化。至于魏王朝第十五位国主元修登临大宝,其间共历一百六十余年。
而在魏朝建国的三十年后,东晋大将刘裕废偏安江左的东晋国主而称帝建宋,此后的若干年里,南方朝代更迭却如走马,依次经历了宋、齐、粱三个王朝。
元修为孝文帝孙,为权臣高欢所立,并聘高欢女为后。高欢自立为帝之心昭昭欲发,元修不甘受制于人,于永熙三年(公元534年)暗遣将卒相较。元修一时失利,狼狈出奔,投镇守关中的大都督宇文泰。宇文泰辅其建都长安,但他独揽军国大政,俨然另一个高欢。
与此同时,气急败坏的高欢扶植元善见称帝,迁都至于邺城。魏王朝自此一分为二,各据东西。
此时,南北天下,两魏一梁,互为仇雠;更有异族相扰,无从止戈。
——前记
魏国国主元钦即位后,沿袭前朝年号。大统十九年的除夕宴,大雪如掌,一分分攫住隆冬的尾声,直若万顷翻云。宫人们奉了色味俱佳的珍馐,鱼贯而出,最后一个内侍却面如丧尸,双手不可自控的哆嗦着,若非有人热心搀扶,险些跌坐在雪光天影中。
一切只因他给宇文泰奉了一盏特制的酒器。据说那酒器是要呈给国主的,而他竟因好奇而偷看了一眼!那酒器多好看啊,打磨得有如玉磬光润,其上更镂饰繁复,然而,底部那个字,就像毒针一般直锥他心,种下梦魇如幻。
他撑着盘虬老树,适时雪虐风饕,打在裹了铁皮的枯桠上,寂落萧萧,似是悲歌击筑。这击筑声嘶嘶瘆人,他不由骇然回望泰正宫,那檐角狻猊昂首向天,却正对愁云惨淡。
他听说过,五日前,大丞相宇文泰遇刺。精武傍身的他不用出手,二三十影卫已利落而残忍的替他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唯独将为首的两人留了活口,这两人容貌已毁,但宇文泰却依旧认出其中之一是户部尚书元烈。
听说他们横剑当颈,血流成渠,然而,就地自戕只怕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这一天,是这个内侍的噩梦,也将是国主的噩梦!
一切都如寻常一般,噩梦的开始是脸色青灰的元钦接过大丞相宇文泰敬奉的酒器时。
酒器很大,如碗似钵。圆洁光腻的底部镂刻着一个篆文的“烈”字,其间满盛着滟滟流光的玉液,然而,那浓洌酒香却抑不住这上了新漆的酒器的膻臊味,这让接过酒呈给国主的内侍总管姜樾既惊且疑。
接下来的事情,让姜樾吓得几乎眩晕。
元钦谢过他奉酒的美意,却摩挲着丹镂镶金的酒器,沉吟道:“这酒器好生奇怪。”
“不知陛下是否听说过战国时的一个掌故。”
“愿闻其详。”
“晋出公二十二年时,赵﹑韩﹑魏共灭知氏。据说,赵襄子最恨知伯,就把他的头盖骨漆成饮具。”宇文泰刻意顿了顿,阴阴笑着,乜着元钦握酒器的手只微微一颤,才又笑道,“那形状便与陛下手中的酒器极为相似……当然了,这只是臣仿那模样做的,陛下请看,可还精致?”
“真的么?”云英眼内云翳一闪而逝,拾阶而上,素指盈然一拂,拨过那酒器,含了几分欣赏的笑意抿唇道,“这极有意思,不过陛下近日犯了咳症,只怕不能饮酒,不如由妾代饮吧。”
姜樾已然明白过来,只觉胃里雨覆云翻般难受,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国主死死镇住眸底哀愤的情绪,笑如煦风,温柔而固执的抢过被皇后灌得只余半盏的酒,放在唇边:“余下半盏,朕可饮下。”
这煦风吹得云英忘却了盏中膻臊,只呆呆看着他,眸底涔出清光如鉴,忽听得自己阿父咳了一声,笑道:“陛下好酒量。”
她方才醒过神来,那双剪水双瞳似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那笑里有訇然直下的电光,森逼双眸:“大丞相所说的故事还有下文,在知伯过世之后,知伯的门客豫让几次三番刺杀赵襄子。虽然终无所得,但那凌云意气一直为人所赞!”
“哈哈哈,皇后说笑了,大过年的,说的什么话。衣襟被酒打湿了,还不快下去换了再过来?”元钦拍拍云英的手,唇角笑颤。
“妾领命。”
【注:因割据国家的所谓南北东西之称乃是后代史学上为了方便区分而附加的,所以,笔者在写文是既然是以西魏为出发点,便称之为魏国或大魏;而关于东魏,在二魏不便区别时只能称之为伪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