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或者这样说更贴切,她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安静,但是在我面前,她会变得很吵很吵,而且经常故意装得很凶。
“苏岩,你要不要带上我去写生?”“苏岩,今天和你一起去吃饭的那个女生是谁?”“苏岩苏岩…”这些曾经那么美好的瞬间,那么美好的回忆,原本可以继续下去的,为什么自己要把她弄丢了呢?
大二开始我和陆一开始存钱,因为我想要实现她的愿望,毕业旅行带她去她最爱的枫丹白露。
暑假时我在爸爸的公司里画图,拿着家里发的工资。陆一找了四份家教,每天四班倒连轴转。她一点都不觉得辛苦:“我要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呀!不然怎么证明我爱你?”
傻瓜,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已经爱你爱到极致,再也爱不了你更多。
大三下学期,我开始感觉到了压力。周围的同学都开始申请出国留学,我原本想一毕业就出来工作,实现我对陆一的承诺。但是遭到家里人的极力反对。
他们认为,国内的建筑本科只是教你入门,真正想要闯出一番天地,还是得到国外去学习和工作一段时间。他们知道我和陆一的关系,并不反对,相反还说,可以把我们一起送到英国去。
我了解陆一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爱情是平等的,一旦接受了我家的钱,那么她在苏家就永远都不会是平等的。在我沉默了半个月之后,她终于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傻瓜!你可以安心地去英国读研究生呀!英国的建筑研究生才两年,我就在国内一边工作一边等你好了。”她笑脸盈盈,与我许下决定。
苏岩,当初的承诺,为什么可以忘记得那么快?为什么可以背弃得那么快呢?
两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我忙着找学校,陆一忙着找工作。在经历了无数面试无数失败无数打击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家法国化妆品公司的活动策划的职位。我为她高兴,同时也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我相信她也是一样,但是彼此都没有说什么。
大四下学期4月末,论文答辩很顺利,法国的签证也很快下来,我们着手准备我们的毕业旅行。此行我还背负着一个任务,就是要去考察英国的一些学校的建筑系。这次旅行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回忆,那段与陆一在欧洲的时光,在往后的日子里,陪伴着我度过所有孤独烦闷的时光。看着她在枫丹白露的小径上跳来跳去,她在格拉斯小镇奔跑累了直接拧开街边的水龙头喝水的样子,和她在普罗旺斯的街道上骑着自行车相互追逐的样子,让我知道什么叫“她在丛中笑”的真正含义。陆一是美丽的,她的勇敢和理智让我深深陷入无法自拔。后来时间紧迫,我无法和她继续欧洲之旅,于是我去了剑桥大学申请研究生,而她留在法国波尔多的一个葡萄酒庄园一边工作一边旅行。她在我之后的半个月才回到S市,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和她在她公司附近租下一间单身公寓,房子虽小,但是却被我们布置得很温馨。那几个星期,我们几乎是一有时间就去逛宜家,从台灯到枕头,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贡献给了宜家。公寓里有个小厨房,陆一买了一套齐全锅碗瓢盆,在搬进去的那天给我做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顿饭。番茄炒鸡蛋、土豆胡萝卜丝、可乐鸡翅,就这三个菜几乎都要了她的半条命。她把电脑放在餐台上,一边把菜放下去一边看着电脑上的食谱。饭当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是我觉得很幸福,有家的味道。后来我去了英国,她经常在我抱怨英国食物难吃的时候给我发来各种她做的菜的照片,颜色鲜艳,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现在她的厨艺进步了,可惜却再也没有机会品尝了。
认识沈亦心真的是很偶然的事,那天和陆一吵架,不知道怎么了,打着越洋电话,突然间就吵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彼此压力都很大。那段时间她在策划一个大型的圣诞节的活动,作为新人她要做的事情当然会更多且更加繁琐;而我那时也在忙着选课画图,剑桥的学生个个都是千万里挑一,每个人都是建筑天才,所以我们在向彼此倾诉时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安慰,相反觉得对方不懂得体谅自己的辛苦和劳累。那晚我寝室的老吴拉到一个party上面,望着里面的人在聊天喝酒唱歌跳舞,我感到满心的厌恶和孤独。我走到阳台去给陆一打电话,可是她关机了。那时是英国时间晚上10点,S市是凌晨四点,我本应该觉得她在睡觉,关机是正常的。但是她从来都不会关机睡觉,因为她害怕我难过的时候打电话给她她接不到,没人能够陪着我。可是那天她关机了,我在阳台打了十几遍,真心希望能够心有灵犀,她能够感觉到我的孤独和愧疚,然后开机接我的电话,可是没有。我拿起自己带到阳台的啤酒,仰头将一瓶喝下去,就听到我背后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亚洲女孩,正在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亦心,她安静地站在我背后看着漆黑的天空,长发微卷,五官秀丽,皮肤白皙。她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用英语问候我。我们顺利地了解到彼此的信息,她学美术,主修油画。我学建筑,也要画图。那个晚上她留给我的印象是美丽而温柔,我喜欢和她聊天,那种感觉很放松,很开心。后来我们几个中国人一起游剑桥镇,彼此都熟悉了起来,并且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可是我依然爱着陆一。沈亦心对我的态度转变我当然那很清楚,中国学生的聚会,我不在她极少参加,但是我在的话她一定会在。而且整个聚会途中她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起哄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当我告诉大家我有女朋友时,我看到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并且立刻放下酒杯跑了出去。她一直在躲着我,有一次在路上遇见她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我。我对她愧疚,可是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圣诞节,我飞回S市,看到了我日夜思念的陆一。飞机到达时间已经是半夜2点,在候机室我看到穿着粉色风衣戴着圣诞红的围巾,听着MP3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看到我她立刻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我突然拉过她的身子,在深夜的机场,当着众多候机的人的面,吻上她的嘴唇。我是那么的爱她,怎么也不会知道三个多月后,我就会狠心的告诉她我爱上了别的女人要离开她。在机场会我们的小窝的出租车上,我决定带陆一回家,我要娶她,我要给她一个男人的承诺。陆一紧紧地抱住我,隔着几件厚厚的衣服,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眼泪。她渴望有一个家,一直都渴望着。可是没多久,我自己就把刚刚建立起的家给拆散了。
二月份的某一天,我正在图书馆加班加点地写着我的论文的时候,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承包的工程成了烂尾楼,家里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除此之外,银行贷款就要到期,家里的房子可能要拿去拍卖。我无力地在电话里头安慰着大洋彼岸的妈妈,心里恨得什么事都不能做。就这样颓废了一个星期,正准备将退学信交给导师的时候,妈妈打电话说沈氏集团收购了那一片烂尾楼,而且还将工程交给爸爸的公司做。挂掉电话,我立刻上网Google了沈氏集团,然后看到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消息。我不想伤害沈亦心,但是依然要去对她表示感谢。陆一对我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因为她刚刚升职,被任命为策划组长,工作更加忙碌。两个月之后再见到沈亦心,我被她吓了一跳。她瘦了好多,脸色也从原本的红润变得苍白。她对我的感谢笑着摇了摇头,我垂头丧气地走开的时候,她提出想要和我去考文垂过春假的愿望。
我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她!如果没有她,我实在不敢想象我的处境,房子被拍卖,妈妈住院,我退学…只是因为喜欢我,而且是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我,她用绝食逼她的哥哥帮助我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她帮助的我,她没有要我做她的男朋友,她没有威胁我,相反她在知道我有女朋友之后,她默默走开,而且对我们感到抱歉。她没有对我要求什么,相反一直为我付出。我看着在考文垂酒吧喝到酩酊大醉的她,觉得她就是一个天使。于是我做了这一生最让我后悔和痛苦的决定,我俯下身亲吻了她,而且还抛弃陆一和她在一起了。说实话,在英国的三年,沈亦心都是温柔的而且对我极好,我们相处得完美无瑕,从来没有吵过架。她不像陆一那样性格极强,反而她是温柔的;遇到争执她也总是能够找到我们彼此间的契合点,迅速将事情解决。我和陆一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顾忌陆一是孤儿这一点,总是害怕伤害她的自尊心,于是处处低头。可是沈亦心的温柔给了我的自尊心强烈的满足感。我和她在一起时完全没有像和陆一在一起时的感觉,激烈、刺激、冒险、幸福,而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在订婚典礼上看到陆一时,我才发现我的心还会痛。她和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跳舞,和沈逸谈笑风生。我和沈亦心的订婚典礼,出尽风头的却是她。她吸引了全场男人的目光,我也不例外。可是最让我心碎震惊的是,沈亦心,就是唐心!
我看了沈亦心发给“我”的邮件,才知道她的温柔只是对我,而对她的情敌,她是那么的骄傲而有手段。她对我说让我回到陆一身边,除了让我对她再次愧疚之外,想要做的是让我恨陆一,保住她沈家小姐的地位。我无法相信她就是我曾经一直认为不可辜负的天使,曾经为了她我抛弃了此生最珍贵的明珠,可是到头来真相却是这样。陆一,看着你宿舍楼下的灯光,想起我们在这个地方的各种缠绵细碎的吻,我的心,真的像被撕裂那样,疼痛一寸一寸,从心里蔓延开来。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没有遇见你,因为没有我,或许你不会那么地绝望过。同时我也恨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不顾一切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