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欧阳子轩已经在隐庄待了一个月。在隐庄的这段日子,是他这六年来过得最闲逸轻松的日子,他不用东奔西跑地工作,也不用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吴离,他甚至没有想太多俗世中的烦恼,似乎是把一切都放下了,只是一心一意在这里休憩。是的,他太累了,很是需要这样的休憩。
梓韵对这个看起来像要在这里长住的客人十分有好感,并且与日俱增。虽然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但是,还是忍住不去问他为什么待这么长时间,她害怕自己的发问促使他离去,她情愿相信,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其实,欧阳子轩不愿离开不仅仅是因为隐庄的安逸,更多的原因,是来源于梓韵。行走了那么多年,走过大片大片熟悉或陌生的的土地,见过无数热情或冷漠的人,经历过无数精彩或平淡的事,对于那些地方、那些人、那些事,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来时不惊动他人,走时也带不走云彩。
而如今,这个独自在偏僻山镇里经营着一个山庄的女孩,却不知为何,竟让他想停下来再也不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或者说,是他根本不敢承认。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行走的目的,在内心悄悄地压抑着对梓韵的情感。他情愿去相信,他真的是太累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猜着对方的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感,谁也没有明显地表达出对对方的好感。他们都是被岁月驯化了的人,早已失去了那份追逐内心最原始情感的勇敢。
而另外两个人,也同样在互相吸引着,那就是小卉和小沈。这两个人,一个十八岁,一个二十岁,这样的年纪,如果是城市里的孩子,恐怕是早已经经历过恋爱,然而对于生长在保守的农村的他们来说,仍旧是情窦初开。
第一次的感情萌动,总是充满了试探和猜测,因着性格里本身的羞涩和矜持,也因为对于感情问题的生涩,使得初恋像一枚又酸又涩又甜的果子。
此时,工作了一天之后,躺在床上的小卉,被这只果子折磨得辗转难眠。她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天的一幕情景:
她正在花圃里修剪着玫瑰的枝条,一侧脸,突然发现小沈靠在门口看着她。她心一慌,错手剪下了一支玫瑰。随即,她惊呼一声。
小沈见状,以为她剪到了手,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伤到手了?”
小卉摇摇头。小沈还是不放心,抓着她的手仔细地检查着,直到没有发现任何伤口,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那个,我的……我的手……”小卉轻轻地抽动被小沈握着的手,小声地提醒他,一张脸,早已被玫瑰映得通红。
“啊?哦!”小沈低头一看,这才回过神来,也立即红了脸。
两张大红脸面对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愈发不好意思起来。顿了几秒,小沈才找回了魂。他从地上捡起被小卉不小心剪掉的那支玫瑰,装作随意地说:“既然都剪掉了,扔了多可惜,拿回你房间去插着吧!”
说完,他便把玫瑰递到小卉手中,匆匆进了闲逸阁。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没再说一句话,只是,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寻找着对方的身影,哪怕只是忙碌中的匆匆一瞥,他们的心里也会出现小小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想到这里,小卉的脸上再度飞上两片红云,侧脸第N次看了看被她插在玻璃杯中的那支玫瑰,然后,更多的浮想随着她脸上的两片红云展开来:今天,他看起来好像很关心我。那朵玫瑰,能算是他送我的吗?他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对我说什么?还是,仅仅是觉得不能浪费了一朵花?他会喜欢我吗?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像所有恋爱中的猜想一样,这些问题是越想越令人迷惑的。小卉在床上翻来翻去,也没翻出什么“正确答案”。想到明天还要早点起来干活,她有些急了,最后干脆扯着被子往脸上一蒙,命令自己一心一意睡觉。果然,没过多久,被子里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宁静得像一篇柔美的诗章。
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小沈还没有睡。白天的事在他脑子里萦绕了一整天,使他的内心既感到丝丝的甜蜜,又被这未知的感情折磨的有些烦躁。因此,收工后他就到梓韵的书房里拿了两本书,打算晚上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
然而,捧着书坐在书桌前,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往日的专注,看来看去,目光都停留在前面两行,脑子里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后来,他索性放下了了书,斜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思绪漂浮。不由自主地,他回到了白天的场景中:
小卉在花圃中修剪枝条,隐庄的淡绿色工作服穿在她瘦弱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掩盖不了她身上那股纯真、娇嫩、自然的气息。尤其是她那张白皙秀气的脸,在玫瑰的映衬下,竟泛着淡淡的红晕,比玫瑰还要娇羞几分。小沈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直到听到小卉的惊呼。
他以为她剪伤了手,心突然像是被玫瑰的刺扎了一下,轻微地疼了起来,赶紧跑过去查看小卉的伤势。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当他看到地上被小卉误剪下来的玫瑰时,他很想拿着那支玫瑰借花献佛,大大方方地告诉小卉:他喜欢她。然而,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敢说出来,最后,他装作随意地把花塞给了小卉,自己带着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逃走了。
然后,一整天他都不敢再跟她说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关于小卉的点点滴滴。她第一次来隐庄时的羞怯的模样,她干活时认真的样子,她遭受父亲和“未婚夫”责骂逼迫时的惊恐,她在他生病时不动声色地端给他一碗姜汤,她胆小,怕黑,害羞,善良,她遭遇不幸,却勇敢反抗……所有关于小卉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因,他第一眼看到她,心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小卉和小沈的举动,其实梓韵早已经看在眼里。她发现小沈总是偷偷地注视着小卉,而小卉,也会寻找机会偷偷地瞄一眼小沈。他们眼神里那种羞涩和藏得不成功的爱慕,被梓韵尽收眼底,每次看见他们那种眼神,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初恋,真美!
她不是个霸道的老板,相反的,她很乐于看到年轻人相爱,毕竟,在人的一生中,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年纪才能爱得单纯,爱得尽心,不受任何世俗的污染。
看到这两个人想爱却不敢说的样子,梓韵也为他们着急。她心想,干脆由她来当一次红娘,撮合这两个年轻人好了。
但突然她又转念一想:初恋的过程,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旅程。其间,充满了对对方心思的猜测,想要而不得的酸涩,独自守着感情秘密的苦恼,对未来情感的担忧,的确是很折磨人。
然而,在这猜测、酸涩、苦恼、担忧的背后,却夹杂着最美好的幻想,最虔诚的期望,最真诚的付出,最大胆的冒险,以及最喜悦的收获。还有什么比这种体验更诱人呢?哪怕是受伤,也是在快乐中痛苦着。
尽管在以后的人生中,人们可能还会爱上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恋爱,但再也不会有第一次的赤子之心,再也不会有单纯如一张白纸的初恋。
想到此,梓韵倒情愿作个旁观者,以欣赏的姿态来观看一场美好的初恋小心翼翼地拉开序幕,缓缓地上演世界上最简单却最美好的情感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