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够狠,直到晚饭时,也不见他的人影。
搁下筷子,我起身朝屋里走,“撤了吧,我吃不下。”花涟跟着劝道:“多少吃一点吧。”我摆摆手,推开屋门,“不会饿的,你们自己吃吧,我歇一会儿。”
还是软绵绵的床榻舒服啊。
迷迷糊糊间,感觉身子被人推了一下,睁眼一瞧,竟是完颜宗翰那个混蛋。
完颜宗翰咧嘴笑说:“醒了?怎地不脱衣就睡下了,当心着了凉,又得麻烦一大堆人照顾你。”说罢给我脱下鞋。
我把脚从他大掌里抽出来,冷声道:“病了就病了,反正也不麻烦你。”说完,我狠狠推了一下他,翻身朝内蒙被睡下。
他低笑两声,伸手捏一捏我的脸颊,“小丫头,还在生我的气?”
我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谁要生你的气了,不值得。”
他笑叹道:“醋劲儿这样大,还说自己没生气。秀娥说你连晚饭也不吃,可不是心里有气?”
我沉默不语,只是侧趴在枕头上。他无奈叹息,隔着锦被抱住我,问道:“歌儿,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见你为我吃味,我心里欢喜得很,可你又一而再的拒绝我,你能跟我说清楚吗?”
我心下一叹,轻语道:“我可不是吃味,我犯得着吗。我生气,是因你明知我需要你,却故意不肯见我,还拿旁人来气我。至于你宠爱谁,我并不在乎。这些年你陆续纳妾,我可曾说过你一句不是?”
完颜宗翰默了一瞬,慢慢松开我的身子,神色略有几分失落。
我正欲开口,试图转移他此时的注意力。他却很快堆起笑容,再度将我拥进怀中,貌似温柔地耳语道:“不要怕,慢慢来,总有让你心甘情愿的时候。”
我两眼一白,彻底无言以对,只能伏在他胸前假寐。
次日午饭时分,完颜宗翰和希尹一同过来,说是要与我商议书院筹办一事。
希尹边喝茶边道:“都按你的意思布置好了,就是不知你打算收多少学生。”
完颜宗翰接着道:“还有这书院的名字,你可想好了?得尽快拿字样叫人制成匾。”
我微笑道:“早就想好了。”
二人一起问:“叫什么?”
我轻声说:“现代书院。”意料之中的,二人睁大眼睛问:“哪两个字?”
我用食指蘸了点水,在茶几上写了下来。希尹若有所思道:“从玉,从见,见亦声……是有开玉璞见光彩的含义吗?”
我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大人好聪明。”
完颜宗翰拉着我的手,笑问:“你把自己看作是雕琢玉璞的人?”
我努嘴道:“不行吗?”他笑道:“当然可以,只是这‘代’字又有何深意?”
我微微一愣,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二人面露惊讶赞许,希尹问:“我不曾听过这句话,莫非是歌儿独创?”
我犹豫几下,终是无耻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赵翼会不会从清朝穿越过来告我一个剽窃的罪名啊。
“哈哈哈……”
希尹开怀大笑,拍着完颜宗翰的肩膀道:“粘罕,我好生嫉妒你,日日可以和一个满腹才学的小丫头谈天论道。”
我笑横他一眼,不以为然地暗道:又想女人为你生儿育女,时时刻刻以你为天,还奢望她们能够和你拥有共同的思想文化高度,忒贪心了。
果不其然,完颜宗翰揽住我,暧昧地低声说:“你别嫉妒我,这是需要代价的。”他瞅我一眼,大掌不老实地摩挲我的腰肢,“你这老小子,能离得开枕第之欢吗?”
希尹会意大笑,我脸蛋一红,用力推开完颜宗翰,起身嚷道:“我要去书房了,二位爷慢慢聊。”
要制匾额,首先得在纸上写好,可惜我的毛笔字虽不丑,但却不够雄劲大气。平时里,写写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倒还可以将就一下。但是,我又不愿让完颜宗翰题字。毕竟身在异世,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很少。而现代书院是我创造出来的,不想再盖上他的标签。不过话又说回来,房子是他的,各样设备也是他的……
不不不,不能这样想,若真要较真起来,我脚下每一寸土地可都是他的……甚至于我本身,也可能迟早都是他的。
正坐在案前苦恼,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抬眼一瞧,喜道:“什么风把二爷给吹来了?”
迪古乃身着雪貂皮裘,脚蹬暗棕色的及膝靴,腰佩短刀珠囊,袖口处绘着霸气的虎纹。我不禁暗自感叹:这孩子,每一次见他,便觉他身上的贵气又涨了一分。那种贵气,不仅是靠华丽的衣裘就可堆砌而成,而是与生俱来的、浑然天成的、举手投足间的风采与气韵。
他行至我身侧坐下,轻轻瞥我一眼,脸上透着几分疑惑和讶异,说道:“下午和几位王叔去狩猎,听希尹说你要办私学,连名字都起好了。”
我刚想回答,突然心念一动,铺开一张大大的宣纸,“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写几个字吧。明日我得拿字样交给工匠们制匾,我自己的字又太秀气,还是你来写吧。”
他瞅我一眼,惊道:“你还真要办个书院?”我点点头,不悦道:“你觉得我是说着玩的?”
“你……到底是不是个汉人?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特立独行的中原女子。”
迪古乃兀自笑叹,示意我往一边挪,旋即握住笔杆,问道:“说吧,书院起的什么名儿?”
我神秘一笑,将“现代”二字写在另一张纸上。他瞟了一眼,俊眸里闪过一丝惊奇。我给他解释了一番,得意笑问:“是不是很佩服我啊?”
迪古乃不置可否,大笔一挥,四个劲挺亦不失潇洒的汉字跃然纸上。我拍一拍他的脑门,赞道:“不错不错,你的西席功不可没。”说罢,我将纸张小心翼翼地拿起,搁在一旁晾着。
却听得他一声抱怨:“颜歌,你很讨厌。”我纳闷地转过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我方才拍他脑门时,手里还拿着毛笔,可能是用了力气,几滴墨汁不慎甩在他的脸颊和鼻尖上。那英俊又滑稽的样子,我简直要笑地哭出来。又想着他的将来,一个强势的帝王,笑得愈发肆意。
“还不快帮我擦掉!”
迪古乃瞪我一眼,黑瞳里猛然射出一股子寒气。我吓了一跳,脑袋一缩,笑声戛然而止。
这……刚想到他的将来,他就给我抛出一个帝王般的眼神,我真是怕得很呐。
“好好,我来给你擦掉,小爷别生气,别生气。”
我笑哄着他,战战兢兢地从袖中抽出绢子,一脸讨好地凑近他,“哎呀小爷皮肤真好,平日里如何保养?可否教教小女子呀。”说毕,我竟出神地打量起他,配合着喉间的吞咽动作。
迪古乃突然出声:“颜歌,你看够了没有?”
我心下一惊,脸颊迅速涨红。迪古乃抿唇一笑,不由分说的圈住我的颈脖,飞快地吻了吻我的眉心。
“你……你小子真是色性不改!”
我羞得瞪他一眼,操起桌上的毛笔就往他脸上画。岂知迪古乃不仅不躲,反而含笑望着我,由着我胡乱画了几笔。
我最终还是搁下毛笔,又气又笑地说:“为何不躲开?”
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摇头晃脑地回道:“我想让你再给我擦一次。”
我却瞬时敛了笑意,怀着满腹的愁思扭过了头。
这小鬼,他百般搅动我的心魂,或许他并不在乎,可我这样的异世人,就如同黑暗中的飞蛾,总是往明亮的地方奔去。
即便,那一抹明亮,微弱如油灯,抑或是,能将翅膀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