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荧屏上Riddle的信息提示不断地闪烁着,我双击打开。
“Light,在?”
我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虽然我此时并没有微笑,也没有任何想要微笑的意思。
我突然很想找个陌生人聊天,哪怕是那种天南地北地扯淡。只可惜Riddle不是途经我世界里的陌生人,他了然我大部分的思绪,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会了然我的那么多,但现在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第二世界里的熟人。Riddle是一个睿智的人,我不能想像当这个第二世界里的心理学天才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在我周遭的生活,他是不是会像一条思维绦虫一样啃食掉我大脑里的全部思绪……算了,如果的事件都是不真实存在的。
我看到Riddle发的最新心情,“从一个铁马冰川的城市回来了,还不知道下一站该去的景点。”我揣摩着,这些个字眼里散发出一种轻裘缓带的坦然,我淡笑,Riddle又出去旅行了,他去的地方,山水总是绮丽,风景永远梦幻。我不知道,Riddle为什么总是出去旅行,每次问他,都是文不对题的回答——不是没有容身之处,而是没有容心之所。所以我也不问了。而Light,只有在心情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有兴致出去旅行。
我觉得我不应该跟Riddle搭话,因为我的心情并不坦然,这两天它的状貌很是有点凹凸,于是我下了线。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坐在电脑前没有目的地把手里的鼠标晃过来又晃过去,白色箭头呆滞地在微薄各种标题的字里行间里悄无声息地穿梭着,加粗的字体里隐藏的讯息无非还是那些发生在光天化日里的坑蒙拐骗烧杀掳掠,再则就是海底不平地表又裂,至于那点引发的原因,归纳起来就是乔达摩·悉达多先生坚持在严打的三毒。除此以外,据说我们的生活又有重大的创新发明了,比如黄瓜成了天然避孕药啦,核桃又出新品种,光长水泥不长肉啦……反正全世界都在一如既往的机械的嚷嚷着,反正大家的身体里也早已埋下了可卡因,社会再痛再痒也成了无关痛痒。
我一个又一个的往右上角点叉叉,最后荧屏上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风景照。那是在黄山的时候冥南用他的相机拍下来的雪山雾凇,我拿来做桌面。
我把背靠在椅子上,把双手安置在脑后,疲倦地拉上眼皮。
画面里有季秋晨转身的背影,他黑色的危险的瞳孔,有赵小焰的苦口婆心,还有黄倩伊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浮了上来,然后是我们家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的场景,老太太系了条围裙从厨房里端了红烧鱼出来,说吃晚饭了,我一抬头,发现苏振文坐在我们家的饭桌前,他来干什么,怎么老爷子却不见了,再然后我看到山顶上一大片的白雪皑皑,我一脚踩上去有棉花糖融在嘴里斯斯的声音,有一个声音跟我说:“你好,我叫冥南。”但仔细一听,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变成了吴黑,我对吴黑说,你做我哥哥好么……就像DV清晰的回放,又像是在做一个串烧版的梦。
脑功能紊乱,一定是。我及时地给自己下了这么个不治之症,但我却不能够从那些画面里挣扎着跳脱出来。
正当我被那些扭曲的画面绑架拉扯之时,有一些零碎的音符霎那冲了出来,拼在一起,组合成一首我十分熟悉的曲子,然后有一些人在这首曲子里唱起了词。
哦,这首歌好像是在一个灵感爆发的午后我和季秋晨坐在学校里的草坪上写的,他谱曲,我凑词,一蹴而就。然后在学校一个原创节目的活动里,他的吉他声,赵小焰的贝斯声,陶莱的钢琴声,架子鼓的节奏声,还有我们的歌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我耳旁的这首歌……嗞……嗞……嗞……咦,怎么还有振动。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桌子上的手机正在拼命地振动,一边还放着刚刚的那首歌曲。
黄倩伊。我迟疑地拿起了电话。
“林蔓。”
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是一贯温柔温柔的“林蔓”,黄倩伊态度生硬地叫了我一声“林蔓”。
我回应她:“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想不想知道我跟季秋晨的故事。”她依旧是一种陈述者的语气。
“你跟季秋晨…哦,改天再聊吧,我已经睡下了。”
你跟季秋晨,你跟季秋晨怎么谈恋爱关我什么事儿,老娘只是昨天没有一巴掌把他扇到海里去而已。
“林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我在心里笑开了花。季秋晨他还把我当朋友吗?
我没有说话。人家都说沉默是金,可黄倩伊她完全忽略了我给的金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也可能是因为,在这种完全没有逻辑的问题上我根本就狡辩不过黄倩伊。
“其实我认识季秋晨比你认识他还早多了,你应该还记得大一刚进学校时有一个迎新晚会,就是那一个晚上,秋晨他跟我告的白。”
“哦。”
“但是我没答应。后来他把我感动了,所以我就答应他了。但没几天我的前男友从英国回来找我,于是我又跟他分手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喜欢的是秋晨,可能我当初的抉择伤害了他,三年里他一直拒绝我。不过还好,现在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哦。”
我觉得黄倩伊不仅脸蛋儿长的漂亮,而且口才也挺好,刚刚我还想挂掉她的电话爬上床去睡觉的,但现在我完全没有了睡意,我已经完全被她的话语陷了进去,她每吐一个字,我都贴着耳朵好好的在听,她每停顿一下,我就我只能被动地说“哦”,这种认真程度比对待听教授们讲课高的多了。
“就是这样的。”
“哦。”
我的喉咙在蠢蠢欲动,它很想发出声音,它很想说“黄倩伊,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但我却惯性地“哦”了一声。因为我还要等着黄倩伊继续往下讲,我不能打断她,我要知道事实的真相。但她却只说了一句话,然后电话就忙音了。
她是这么说的,“林蔓,谢谢你听了我这么多,你是季秋晨的好朋友,所以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甚至都忘记问她上次干吗要把我这个好朋友疯狂请假的事儿特意告诉给学校领导。但我没机会问了,因为她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一个人对着“嘟嘟”的忙音茫然了很久。我看着电脑屏保里的立体图形不停地在作三维转变,觉得自己真有点儿晕头转向。
我都不清楚季秋晨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认识了他这么久,我以为自己很熟悉他。他虽然纨绔自大,但他也会很努力很真实地生活,他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但绝不有事没事插朋友两刀。
我以为他的本性是光质的,但摆在我眼前的事实已经把他整的扑朔迷离,阴影重重。
是不是这样的,季秋晨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那些三维图形不停地重叠,又分开,重叠,又分开……我猛烈地摇晃了一下鼠标,点开季秋晨的主页。
果然还是什么也没有,季秋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近期的状态提示的是“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更新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天天光顾他的各个页面,就像一个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不死心地天天往各个商店里头跑,仅仅为了获得一点儿未知有无的信息。
在他的一个个人主页里,我发现访问者中竟然有一个和他名字一样的人。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人的主页。
竟然还设了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风上面是什么?”
“天空上面是什么?”
“道路前面是什么?”
这不是海子先生的诗吗?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大家组队出去游玩,在巴士上季秋晨说他觉得无聊,问我有没有什么书可看。我随手从书包里拿了一本海子的诗集给他。季秋晨翻了几页,指着其中的一首跟我说:“我觉得这首比‘面朝大海’经典多了。”“理由呢?”季秋晨大概是这么说的:“你想想,‘面朝大海’是海子自杀前写的,表象看起来都是希望,但其实是因为他对生活已经绝望透顶了,他的思想与灵魂已经漂浮于死亡边界了,海子是抱着圣经自杀的,那只不过是他受上帝影响对死后世界的一种美好憧憬而已。而这首不一样,写这首他可能还没想到要自杀,虽然这首诗的表面上看起来是满满的绝望,但这也是他对生活的真实描述与解读,他的思想与灵魂还存在于现实,还在挣扎,虽然绝望,但还没透顶,绝望里透露着希望,他希望自己在生活里还能找到道路的出口。难道一首暗藏希望的诗还比不上一封遗书吗?”我踹了他一脚:“大歪理,侦探小说看多了吧你,就是因为他写了‘面朝大海’,然后自杀了,这上面暗藏自杀动机,才成为经典知道不。”“那如果他没有自杀呢?就成不了经典了?”“没有如果,说如果的事都是不真实存在的。”“哦?”……
我迅速地翻出那本红色封面海子诗集,找到那一页。
风上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我把“风”,“天空”和“道路”依次填了进去。竟然对了。
网速龟爬一样的慢,正当我心潮澎湃地等待着页面跳转时,一首熟悉的歌曲溢了出来。
“……太阳的光亮/月亮的羸弱/火色的太阳小子/你就是那月姑娘的光源/暗黄的月美人儿啊/你就是那太阳的倒影/虽有相距/却光影不离/虽有相距/却永不相弃……”
这首歌跟我手机的铃声一模一样,就是我跟季秋晨一起写的那首《日月》。
歌声戛然而止,跳转在我眼前的是满当当的文字。心情的,还有日志的。最早的一篇日期显示竟然是零五年的。我一一打开,一篇篇地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