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手啊!”
体育馆门前有块小小的空地,三面皆是石灰水泥灌出的墙壁,一群人窝在这里等着进去。苑晏澄的嘶吼三处碰壁来回荡漾,叫人不得不听得真真切切。看来是真的冷了,不然也不会如此。邱叶衾偷偷望他,一双手裸在冰天雪地里早已赤红,不由得面露悲戚。
体育课上得松松散散,后半段就是自由活动。女生们盘聚在体育馆一端,男生们则在篮球架下汇齐。邱叶衾靠在木马上,闲看男生们打球。苑晏澄羸弱的手臂在眼前上下翻转,挤在数条壮臂间争抢得吃力,却还奋力扬起手臂,竞争得欣然。
心徒然而涩,泪水漫目,她慌忙低头掩饰,转身踱进角落,已是哀泪难抑。眼前全是苑晏澄维护她的景像,有俯身封路也有谁与争锋还有过去种种,不觉怆然泪垂。
心疼,真的心疼,再也舍不得让他维护自己了。邱叶衾快步走出体育馆,迎风掩面而泣,泪水沿着指缝慢滑,进了衣袖算是找到归宿。哭了许久,好像听到人声才止住哭泣,独自向寝室楼的方向去了。
这是邱叶衾没有向任何人交待去向的唯一一次逃课,她在小卖部里买了一双最普通的毛线手套,转身回了区教。刚巧她是今天的小值日,顺利的打开门,撕开包装抽出手套揉了几下才塞进苑晏澄的书桌里,转身欲走正碰上才进区教的孟儒。
“我还找你呢,队长来了,敢紧回体育馆吧。”
“那我们快走吧。”
她不敢买太好的,又故意做旧,怕被人察觉是有人故意送给苑晏澄的。包装袋也揣在衣兜里带出教学楼,趁孟儒不备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那天体育课后回到区教上自习的苑晏澄惊奇的发现礼物从天而降。
“正好冻手呢!手套就来了!管它哪来的,我先戴着!”
他急三火四戴上手套,欢喜了好一阵子,整节自习课都戴着,越看越喜欢。邱叶衾正襟危坐一如平常瞒得滴水不露。
她站在寝室窗边摆弄着水杯,让它们都朝往一个方向。看它们站得整齐了长吁一口气,又用手指一一划过,远处竟传来萧声。已是傍晚,天色昏黄。那萧声明明来自对面却好似更远,集合哨声吹响,它也没有停止。
晚饭提前开过了,拥在寝室门前站队的人也没有几个。班里一半的人都去候场了,邱叶衾站在了前头,领着剩下的一半人下楼集合。而苑晏澄也站在了前头,又一次和她并肩。人少,队伍走得安静自在。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堵住不能前行。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汇演,全校都会去礼堂观看,据说还请了一些名人来表演。吊诡的小路上婉延着人潮,所有人都走得断断续续。萧声不知何时断了,邱叶衾漫无边际的涣散,魂魄撞在一个人身上反弹回来,侧目惊见朗风就在身前望她诱她。相隔不远,几步之遥,迈过去就能在他的世界生根发芽。可她没有,不是不愿意,是从未想过。
苑晏澄激愤将她挡在身后,双拳紧握撑出斗鸡的架势恐吓朗风。朗风眯起细眼浅笑,没有退缩也不打算离开,两个人僵持着,一个剑拔弩张,一个闲庭信步。眯起的细眼令人不寒而栗,撑出的架势外强中干。陆平挤在人群里落莫,邱叶衾只得利用人潮松动乱象丛生抽身离去,裹在人群中不能回头。身后队伍紧随,只扔下苑晏澄和朗风,谁输谁赢早有分晓,在这场狭路相逢里苑晏澄输得彻头彻尾。
台上节目各领风骚,台下一半严谨一半松懈,泾渭分明互不往来。今天的礼堂终于坐满了,校领导、教员、学员队来了个整整齐齐。邱叶衾扭面而望只见满目陌生,拉回目光望回台上。本班姑娘们的舞蹈跳得正欢,粉面桃花春色难掩,艳红手帕撩眼迷心。台上的人演得活色生香,台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灼热的光芒四处迸发,多事之秋已然不远。
娇柔才下台,俊逸就夺人眼球。绿衣束腰,手中的马扎即是舞具,雄魂满台层层叠叠,生出天地相隔让台下的另一半人空忙。难怪彩排时会有那么多的海燕,难怪小心打量又彼此假装视而不见,终究是不同的两群人。那天的这个节目让邱叶衾终生难忘,还有那天生出的云泥之别始终游历心尖。
回到寝室为时尚早,闲来无事争辩着谁好谁坏。
“我觉得咱们班的舞最好!”李绵意抹去嘴上的红。
董贺官腔十足:“客观讲学员队的也不错。”
“还是艺术家们有水平。”孟儒插话。
“唉呀,管这些干嘛,现在我说点正事,谁想谈恋爱?”
殷缘浓的话轻易的平息了战斗,无人答话。
“想的举手啊!”殷缘浓再提。
“我。”邱叶衾举手无回。
“好,跟我走。”
殷缘浓不问缘由不说是谁,只管带着邱叶衾下楼,一头扎进夜色偷出了校门,走出很远忽然拐进暗处,一条人影从黑暗中闪出,还有一条静默。
“你们自己认识吧,一会我们在这碰面。”
殷缘浓推起明处的人走入深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拉住邱叶衾的衣袖,将她拽进暗处。两个人沿着黑暗走得更远些,才由暗入明在街灯下停住。
“你看我行吗?”他问。
军裤,邱叶衾看得清楚也认得明白。他是现役士兵,殷缘浓的男朋友应该也是,难怪她一直保密。邱叶衾刚才没有细想便接了殷缘浓的话出来,完全是情势所迫,自己若有了男朋友,无论是朗风还是苑晏澄抑或是其它人都会对她敬而远之,一切将迎刃而解。
邱叶衾点头同意。
“我叫习原,你叫什么?”
“邱叶衾。”
“是什么意思?”
“秋叶如被。”
“周末你们出来,我请吃饭。”
“好。”
“我们去找他们。”
殷缘浓和她的男朋友早已等在那里。邱叶衾和习原渐行渐近,四个人的面目在彼此面前清晰。
“我怎么没遇到这样的。”
殷缘浓的男友像是玩笑又不像是玩笑,殷缘浓一笑而过并不计较。
“你们怎么样?”
“周末我们一起吃饭。”习原这就算是回答。
“那我们可回去啦。”
“你们先走,我们过会再走。”殷缘浓的男友声音低沉。
邱叶衾和殷缘浓按原路返回,尽量避灯躲人。邱叶衾自觉身后有人,一定是那二人在暗处跟随,直到将她们送到寝室楼前两条人影才翻墙而去。
邱叶衾扭头而望:这便是我今生的第一个男朋友了,到底是个当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