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唱歌比赛才决赛。脚边的秋风依然索寞,站在队列里还是心神不宁。身前早已换过很多人,谁挨着谁,谁替了谁,早就没有所谓全是过眼云烟。
口号声几起几落,夜色灰颓才终于上路。路边的矮灯柔弱中昏黄,人影驳杂难辨,干脆不去理会谁是谁非。邱叶衾跟在队列中行走,不知不觉数起步数,她管这叫数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数路,数过了又忘记,大概是在排遣。
队伍停在大礼堂面前,等着进去,闲来无事上下打量。黑夜中它面目模糊,看不出年轮。虽说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但依然觉得陌生。
进了礼堂,小半还没坐满,没有学员队的礼堂总是空荡。台上依旧简单,等着开始也是寂寞。除了看电影,这算是最受欢迎的活动了,可就是人人都压抑着不敢乐出声来。
邱叶衾是看客,唱歌这种事一向和她无关,台上也没有她关心的人,所以只管坐在过道边冷眼旁观就好了。歌声多半平庸,她听得无味微微侧了身,刚好撞见朗风探身。二人原在一排,相隔也不远。歌听不下去就看看人吧,由手及肩再到面目,无不喜欢。
“我想去WC!”孟儒用手肘拐她。
邱叶衾点下前排的董贺,董贺会意挥手算是批准。她离开,错过了什么并不知晓。再进门时,台上正有人全情投入的歌唱。此时礼堂里没有他人走动,邱叶衾和孟儒便份外扎眼。孟儒的布鞋发不出声响可以忽略不计,而邱叶衾的缕空半跟皮鞋发出的“嗒嗒”声则由远及近踩上别人的心尖。眼见着她款款而行飘然而至,台上那人乖顺的偏了台,直到她落座仍在偏台,像是打算在那将歌唱完。
歌声悲伤婉转,可邱叶衾却想笑。太阳镜后那双眼睛定是落在这个区域的某个人身上,怕真情流露又想让对方知晓,只好欲盖弥彰,实在是不够真诚也不高明。邱叶衾正欲浮笑,忽而不寒而栗,那幽深太阳镜后盯着的也许正是她邱叶衾。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预感?台上这人也略微有些名气,只是名字并不记得。最近好似经常遇到,那天民族桌上像是有他。邱叶衾不愿多想,也笑自己庸人自扰,却发现朗风面有笑意深不可测。
台上已唱到“向黑夜,说再见。”邱叶衾下意识的在心底回了声“再见。”
那人谢幕,掌声稀落。从她身边经过,趾高气扬。这反而是邱叶衾第一次仔细打量他,看到的竟像是绝尘而去。
转天,这人依旧这般模样与邱叶衾擦肩,只是这次有了方向,是个比邱叶衾还要低一届的女孩。二人还彼此生疏,女孩面有霞光,一看便知新鲜情侣刚刚出炉。果然,当天便传出这条绯闻,周围一片哗然。
后来,那人每每与邱叶衾擦肩必是趾高气扬,他的绯闻结局如何也没人知道。邱叶衾隔日就不记得此人了,因为不知道拥有所以无所谓失去。
深冬的寒冷将肉体和灵魂同时封存,故事中的人们喊着“一二三”预备齐团聚在图书馆里。苑晏澄和陆平也夹杂在其中,总是陆平先到,苑晏澄后到,他一扬手,陆平就随他而去。看得多了,招呼对方的方式大致相同,扬手和相应的人必是一对。邱叶衾眼尾余光四处徜徉,早将楼下百态尽收眼底。
他们大都选在一楼,陆平喜欢中间的位置,燕婉喜欢最里面的角落,朗风多半是在门口。至于别人则是星星点点的散落,一男一女促头低语,心思全不在书上。偶尔也有不一样的组合,但大都顾盼神飞寻觅着猎物,只有朗风动机不明心思难猜。邱叶衾喜欢二楼,视野好而且清静温暖,况且常来二楼的人她都不认识,各自零落而坐在书中沉溺。
眼见着图书馆里闲人越聚越多,空气也感染了委靡,邱叶衾竟觉得喘不过气来,推开书深呼吸了几次依然觉得胸闷,干脆收书下楼。她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穿过如胶似漆的你侬我侬,果断推门,冷风惊涛拍岸掀了她个趔趄,她并未惊慌反而定住心神,挺直脊背放开心胸欢畅的呼吸,凛烈的寒风旋即在胸中放肆。
殷红的手帕搭在绿军被上格外娇艳明媚,她耐不住美色引诱随手拾起手帕,忘我的舞了起来。屋里的人沉默,安静的蹊跷。最后是温惠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会这么耍?我看教舞的老师和袁灵果都这么弄,我们谁也没学会。”
邱叶衾惊觉泄露了秘密,连忙收了手帕将它重新搭上军被。
“元旦汇演你们跳这个啊?”
温惠套上舞服:“这个不是喜庆嘛!”
领舞的袁灵果翻身下床,身上的红衣就是舞服了。
“一会彩排,邱叶衾帮我们看东西吧。”
邱叶衾不置可否,袁灵果穿上大衣拿起手帕招呼跳舞的几个人。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时间快到了,把邱叶衾拉上。”
一群人扑向邱叶衾准备将她拖往礼堂,可她不仅对舞台没有兴趣而且也不愿意被人拉着,立即提起双臂硬是将她们挡在身外。
“我去,我去行吧,我自己走。”
“礼堂里人多,你可别丢了。”温惠并不放心。
“巴掌大的地方,我能丢哪去?”
“你,可不好说。”
平安夜的蓦然转身,邱叶衾无法解释,只好漠然跟在她们身后去了礼堂。
后台粗鄙,冬风无孔不入。不为人知的后台一向如此,永远比不上前台奢华。在人前总要舞得好看,哪管身后冷风凉背。邱叶衾人小,几尽被大衣掩埋,只把一颗头一双脚搁在了外头。一众大衣抱在怀里她倒不觉得冷,可是苦了对面候场的姑娘们。想要人前显赫总要背后受苦,邱叶衾不予同情。其实是她无暇顾及,眼前军事队的学员逐个下台,抱着大衣等在下场门后的邱叶衾瞬间木化。
刹那擦肩,每一张脸她都能看得仔细,全是高傲的海燕,没有温和的朝阳。所有都是过客,一切全是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