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的屋,空间狭窄,有一米阳光透过窗帘未遮蔽的细缝,刚好触碰我迷糊着的右眼,我轻柔眼皮掩护下的瞳孔,睡眠状况良好。枕头积累了好些灰尘,枕头旁边的烟盒是空的。此刻的时间是日期不明的某个早晨的八点四十三分,这个时间对我而言是有特殊意义的,因为没有工作也没在散步于葵花地上的许多日子里,我从来没有这么早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睡眠充足过。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身无分文了,辞掉工作之后钱包就比较干瘦,加之没有工作已经很长时间,但没有饿死已是万幸。没有这批工业区上我的哥们,没有我的妹妹与她经营的餐饮店“天使与海豚”,我是很难存活到现在的。
可我是个男人,目前单身,有个思念的姑娘,身无分文,有着不深不浅的面子观念。顾虑面子我也不能再寄生我的哥们我的妹妹了,应该要自食其力了。任何物质上的东西,问人要与向人借,区别很大。我向子月借了两千元人民币。子月经营的餐饮店“天使与海豚”的生意是处于淡季还是旺季,我完全不知。这个妹妹我关心得很少,她也用不着我替她瞎操心,她有个很爱她也很疼她的男朋友,他们现已同居。子月的心情是可以左右我的面子,当她心情很好伸手跟她借钱,只要她有她都二话不说地拿现金给我,一旦她心情稍微不好她对我都是置之不理的态度。此时子月的心情应该还好,拿到了现金我就离开了子月的“天使与海豚”。“天使与海豚”最近在装修,子月开始按自己的喜爱重新设计这件餐饮店,天花板跟墙纸都是蓝色,前者是天空蓝,后者是深海蓝,桌椅的布置也挺独特的。因为重新装修的缘故这次我破例没吃饭。
因为钱包有了钞票的支撑,我的自信心也随之高涨。路过超市便进去买了一条鱼,一只鸡,一些新鲜蔬菜与水果,准备打此刻起好好活着,独立自主地活着。而超市门口左转第三个摊位卖烟的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还在卖烟,我没着急离开,准备向她买包烟。我问她,还记得我吗?她淡淡一笑,不改甜美,没有回答。我付了帐,将烟盒拆开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没准备就这样无趣的离开,所以我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仍是淡淡一笑,告诉我,现在是18点56分。我故意靠近她的耳际,轻轻说上,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18点56分,我都会跟你买包烟。她始终不变淡淡的笑,虽然甜美,可是已经职业化了。这职业化的笑容让我有些伤感,虽然我思念向日葵姑娘,但我也珍惜这世上一切美好事物。当然这不过是个玩笑,我没有当真,估计她也不会当真。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干什么。
回到自己的屋,想想离开象牙塔的这一年里,钱挣多少便花多少,如今还要负债生活。不过也算是学会了照顾自己,洗衣做饭这些琐碎做得也算靠谱。将超市里购买的食料随便抄成几个菜,凑合着白米饭,将就点也能喂饱自己。我有个常让自己烦恼的习惯,这个习惯对我的为人处世祸害深远,我习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身边的朋友时常无缘无故挨我的鄙视与唾骂,而我对自己是越来越满意。
在我正准备起筷夹菜的片刻,阿光敲响了房门,于是还没进食的阿光选择与我一块进食,阿光自带了烟酒。吃着不咸不淡还能入口的菜,喝着酒精浓度不高不低的白酒,阿光有话跟我说,阿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阿文,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
“最近我有种冲动,很强烈的冲动,我要干一件正事”。
“你不是都开起了蓝色概念车了吗?这都不算正事?”
“狗屎,那只是个梦想,一个儿时的梦想”。
“哦!”我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声,这一声感叹启发了阿光关于他要跟我商量要干成一件正事的更大兴致。
“这几天上班我一直在想,我都有车了为什么不可以有房,为什么还要租房子,这也让我看清自己,其实我就是个大俗人”。
“别阿,你要是俗,我们都不俗不可耐了”。
“不讲俗不俗了,我想要干的正事是把上次造车的那个废厂改造成自己的住房,到时候你们都搬过来吧,哥几个一起住也热闹”。
“那个废厂不是你跟朋友借的吗?长期盘下来搞得定不?单那块地皮都挺贵的”。
“这没事,这朋友挺熟的,以前斗地主认识的,有次斗地主的过程我跟他谈起我要造汽车的想法,他没二话就把废厂借给我了,估计得多找他斗几次地主,送点钱给他问题不大”。
“对了,你怎么想起要改造废厂?”
“说来话长了,我就慢慢讲吧。你还记得大一时候甩我的那个女孩吗?身材曼妙个头跟我差不多高皮肤古巴棕色,长相标志的短发姑娘,有印象吗?”
“哦,记起了。当时人家甩你是因为人家看出你是个没前途的人,你被甩还一个劲地夸这姑娘有思想有抱负,打那个时候起你就好好学习也不怎么贪图玩乐了。怎么你要买房给那姑娘?”
“滚,我上次在市中心图书馆碰见她了,真没想到她也敢背井离乡这么远,确实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姑娘。离开图书馆之后,我就跟她喝了杯咖啡,她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当然要说现在还不错,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待遇不错,就是有些辛苦,但是年轻人吃点苦是应该的。要走的时候她坚持要付账,临别前还跟我说我是她大专三年里唯一看错的人,有时间会过来看我的”。
“你是想争口气还是想圆个慌呢?”
“其实吧,我内心深处是感谢这姑娘的,我也感觉自己其实是可以在这片工业区落脚的”。
阿光点上了一支烟,喝点白酒然后抽上一支烟,这感觉是可以媲美涨一肚子啤酒上个厕所的痛快与解脱。我也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吞吐第一个烟圈后,想发表总结性讲话。阿光制止住我,这个时候阿光是不愿意任何人插嘴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发言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阿光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几句吧,哥们。我觉得吧,梦想就是坨大便,钞票就是擦屁股的纸,如果没有这张纸,梦想只能是个屁,或者是憋在肚子里不敢拉出来的大便”。阿光做完总结性发言后随意夹了块盘中还剩下的鸡肉慢慢咀嚼着,他完全没意识到他吃的是鸡屁股。
吃完鸡屁股的阿光准备起身跟我告别,临别前他跟我汇报了他下一步行动,去找那个免费借废厂给他的那位牌友斗地主去。望着桌上的杯盘狼藉,我没立马去收拾,而是想起了我大专最后的那段光阴,一个女孩跟我说,要我等她三年。这个时候我必须点上一支烟,尽可能让自己沉默得很成熟。这个时候我在反省,当年的自己很冲动,总以为当时一刹那的情绪就会影响今后很多年的悲喜,回过头再看当年的自己也是淡然一笑。我思念着向日葵姑娘,这股思念也让我生出许多疑虑。这股思念到底是漂浮在虚无缥缈的日子里的精神寄托,还是实打实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