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护士跑了多少趟,换了多少瓶药水,直到下午三点多测体温,才看到护士松了口气道:“终于降下来了。”然后看见我因为高烧失水的嘴唇,扭头对童俊道:“家属可以拿棉签蘸点水给病人润一下嘴唇。”他听了后倒了杯开水在床头凉着,再去医务室找护士要了棉签过来。
“想不想吃点东西?你还没有吃午饭呢。”他问。我看着一点一滴的液体摇了摇头。
他拿棉签蘸了水,轻轻地涂抹在我干燥的唇上。这个时候的他是温情的,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个夜不归宿,对我不闻不问的人。
每一次当我在心里要决心放弃的时候,他又让我看到一点希望,反反复复的人生已经让我心力交瘁。而这一次,我彻底地绝望了。
买房的愿望一夕之间落空后,不知道今后要拿什么来支撑着我走下去?唯一的力量,恐怕就只有年幼的女儿了。
为了女儿,我可以像母亲那样放弃自由,行尸走肉般为她维持一个完整的家吗?我无法回答自己。
那些过往美好的记忆,现在完完全全变成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一想便会痛。
打完点滴后,童俊提议吃了晚饭回去,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他妈不愿看见我这张脸,我又何曾想看到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呢?
虽然答应了他吃晚饭,但因为没什么胃口,我几乎没吃什么就放下碗筷了。他也不劝我再进食,而是叫服务员倒了杯白开水,说等一下吃药。我不置可否地看着杯壁透明的水泡,身心俱疲地闭上了眼。“想睡觉吗?”他问。我闭着眼点点头。一整天,我对他的语言就只有点头和摇头。
回到家,女儿跑过来要我抱,我笑着弯下腰来,童俊却挡在前面抱起了女儿:“蕊儿乖,妈妈生病了。爸爸抱好不好?”女儿看着我:“妈妈,你打针了吗?”我笑着点点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也抱着我的脸使劲亲了一下。我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转身回了卧室。
病后虚弱的我十分疲惫,加上药物的镇静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被小青的电话惊醒:“安安,你忘记今天上班了吗?怎么还没来啊?“我一惊,这才想起今天已经开始上班了,昨天太疲惫连闹钟也忘记设置了。于是我一边请求她帮我掩护一下,一边飞快地穿衣。
童俊的假期还有一天,因而此刻依然沉睡在侧。电话同时也惊醒了他。见我急急忙忙地样子,道:“你身体不舒服,干脆请个假再休息一天吧?”我没有理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完毕,快步下了楼,连早餐也来不及吃就匆匆往公司赶。
所幸的是,在小青的掩护下,没有人注意我的迟到。“我猜就知道你忘记了。刚刚好险,财务部会计过来看见我,奇怪地问我干嘛守在你的办公室,还问你哪儿去了,我说你刚刚去厕所了。幸亏你赶得及。”小青带着侥幸的语气说道。然后看着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有一点感冒。”哦,她点点头,又惊叫:“糟了,马上要去绵阳了,我的资料还没有准备。我先过去了!”也不等我回答,便匆匆跑掉。
我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许久未用的电脑,头依然晕乎乎的。我从包里拿出药来,想了想,把白色的药片捡了出来。听说白色的药都比较伤胃,我连早饭都没吃,空腹服用的话铁定被伤。
正吞服药片,电话响了,是童俊的短信:“记得吃饭,饭后吃药。”
我举着电话看了足足一分钟,笑了。这是多难得的温情呢?他这是在做什么?如果说是爱,我会立马赏他一个大巴掌;如果说是内疚,我会劝他不必要。再深的内疚也换不回我的自由,抹不掉对我的伤害。
吃完午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办公室。而是到外面找了一家盲人按摩店刮痧,据说这是中医的一种排毒法,对感冒很有效。
所谓的盲人按摩其实都是骗人的,里面的店员个个眼睛雪亮,是名副其实的睁眼瞎。
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给我刮完痧的女子用惊奇的口吻道:“哇,妹妹,你体内的湿毒好重!你自己看看。”说着,她扶我起来。我背对着墙上的大镜子扭头去看,一条条或紫红或紫黑的痧痕触目惊心地伏在背上,就像刚刚遭遇了残酷的虐待。
这让我想起一部电影,也叫《刮痧》,因为中西文化差异引发的一场哭笑不得又十分心酸的故事。
那里面的爷爷为感冒的孙子刮痧排毒,却被美国人看作是对未成年人的虐待,导致父亲失去监护权,甚至不能跟儿子近距离接触,后来父亲的朋友同情他的遭遇,专门走访了中国,最后拿着搜集的证据洗清了父亲的冤屈。记得最后的情景是,当朋友和有关部门在圣诞节拿着解禁令到他儿子的住所时,他却因为想念儿子心切,扮成圣诞老人躲开众人的目光,从下水管爬进了儿子的房间。
记得那时是跟童俊一起看的这部电影。看到最后我哭了。他取笑我多愁善感,却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在想,我怎么就有那么狠心的父亲呢?
刮过痧后果然感觉轻松了好多。穿上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周静桐打来了电话:“安安,我马上就要跟你同居一个城市了!”我不解,她说:“今天上午我在街上遇见总经理,闲聊的时候跟他提起调动工作的事。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说后天上班交个申请跟那边衔接一下就可以了。”
“是吗?”想到她可以趁机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我在这个城市也多了一个体己的伴,不由地高兴起来:“那你住哪儿?公司有提供住宿吗?”
“这次跟上次不同,不提供住宿,所以我给你打电话啊,你帮我留意一下套二的房子,套一也行,最好是全套家具,搬进去就可以住的。”“哦,你要租房啊?”“嗯。以后啊,童俊他妈再把你关在门外,你就到我那里来,我那里随时都欢迎你!”她呵呵笑着,我却笑不起来。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异样,叮嘱我一定给她租好房子,便挂了电话。
房子,又是房子!这个曾经给我无限希望和失望的东西,如今却成为随时可以刺伤我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