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门,对门就是萧明海姑姑的家,房子是不久前新盖的,这些年,萧明海也很少来这里了。是啊,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十几里之外的萧家庄呢。
萧明海姑姑的家里没有人,门紧锁,曾经,我觉得这里是我感觉最亲切的地方,他们家人对我都很好,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记得给我送些。
我出了萧明海姑姑的家,沿着小巷,往村后面走,走到村后的小水沟边,就能看到大片的田地,这时候,正是小麦绿油油的时期,满眼的绿,让我心情变得好起来。
整个童年时期,我把所有的热情都撒在了这块狭小的天地里,而我一生中最纯真、最美好的记忆也都在这个村庄里。如今,旧地重游,过去的回忆像一阵暴风雨向我席卷而来。我一步一步地,走进过去的时光里。
那时候,每到夏天,就有很多下乡买蝉蛹的人,所以村里很多小孩子在晚上都会去树林里抓,一吃完晚饭,萧明海便带着我加入了抓蝉蛹的大军。
刚开始的时候,看到在树上爬动的蝉蛹,我心里很害怕,不敢用手拿。所以我就一手提玻璃罐,一手拿着手电筒,四处看,看到蝉蛹,便兴奋地跳起来叫:“小海,这边有一个,快点。”
萧明海听到我喊,就跑过来抓,还没抓完,我在那边又大声叫起来:“小海,这边还有,快,快。”
旁边的小孩子听到我喊,便会过来抢,我叉开腿,举起双手,边骂他们边叫萧明海,萧明海便兴冲冲地跑过来,做出打他们的姿势,他们害怕萧明海,就散了,却边跑边取笑我们:“岳静依,是萧明海的媳妇。岳静依,是萧明海的媳妇。”
我听了,脸上一阵羞红,那时候的小孩子,相互取笑的最大话题就是,谁是谁的媳妇。萧明海抓完蝉蛹,笑着对我说:“静静,别理他们。咱多抓点,卖的钱买冰棍吃。”
“好啊,小海,我们去水沟上面的树上看看吧,那边人少,应该有很多蝉蛹。”我说着,却没停下脚步,直接往水沟边的树林。
萧明海跟在后面,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跑到几棵大树中间,就昂着头,用手电筒照树上有没有蝉蛹。
“静静,别动,小心,蛇。”我听到萧明海大声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蛇在哪里,只见萧明海一下子拉过我的胳膊,把我甩很远,然后听到萧明海“啊”的一声,在我之前侧面的一棵树上,一条蛇冲向了萧明海,我吓得丢掉了玻璃罐,瞪着眼,忘记了叫喊。
萧明海一只手抓住蛇身,使劲一甩,就把蛇扔到了水沟里。然后,他跑到我跟前,扶起我:“静静,没事儿吧?吓傻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放声大哭,把萧明海吓住了,他从没见过我大声哭,以前我都是默默地流泪。
萧明海摸着我的头:“好啦,别哭了,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吗?再说,蛇有什么好怕的呀,以后有我在,再大的蛇我也帮你打跑,好不好?”
我停住了大声哭,转而抽泣,其实,我哭,不是因为害怕蛇,而是怕,蛇把萧明海吃了,他如果被蛇吃了,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后来,我才知道,萧明海之前是怕蛇的,但看我吓傻的模样,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感动,只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我只能回忆了。
小学四年级那年,我做了一件错事。那一年暑假,岳冰才几个月,大姨中午做饭的时候,我要抱着她,哄她。
还记得,有一天中午,天气很热,我抱着岳冰在巷子里乘凉,我满头大汗,萧明海拿着扇子在一旁不停地给我扇,可我还是热的不行。岳冰不住地哭,我更是不耐烦,就冲萧明海发火:“你怎么搞的?扇子都不会扇,扇了半天,我身上的汗一点都没少。”
汗如雨下的萧明海,白了我一眼,把扇子一扔,跑开了。我气得直跺脚,大姨听到岳冰的哭声,就走出厨房,大声说:“静静,你怎么让冰冰一直哭啊?抱着她走动走动,哄哄她,别老站着。”
我“哦”了一声,就抱着岳冰在巷子里走,还没走几步,手下一滑,在怀里抱着的岳冰往后仰了过去,我吓得大叫了一声。还没进厨房的大姨,跑着赶了过来,手里拿着锅铲,可惜,从厨房到巷子里,太远了,她赶不及。
就在这紧急时刻,迎面而来的萧明海姑姑眼疾手快,顺手接住了岳冰,才没让岳冰仰面朝天地从我手中摔下。我吓得发抖,那种情形,如果不是万幸,如果没有人接住我抱在怀里的岳冰,后果不堪设想,估计小岳冰就毁在我手里了。
我也吓坏了,看到大姨拿着锅铲往这边跑,我担心她会打我,浑身哆嗦着完全松手,让萧明海姑姑抱着,我一溜烟跑了。我害怕极了,感觉大姨是不会再要我了,我也没有勇气回去面对她,在村口徘徊了一会儿,我决定离开这里,一个人,能走多远是多远。
我刚跨过村口的那座小桥,萧明海就跑着追了过来,边跑边叫:“静静,等等我,先别走。”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萧明海在后面不断地喊,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他弯着腰,喘着气,用手捂着肚子,咧着嘴,斜着眼问我:“我在后面那么大声喊你,你没听到啊?”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缓缓地往前走,边走边不耐烦地说:“你叫什么叫啊?难道你想让全村人都听到啊。”
“我担心你,我姑姑抱着冰冰呢,没事了,你妈在家做饭呢,快点回去吧。”萧明海没有缓过气来,慢步跟在我身后。
“我不回去了,犯了那么大的错,没脸回去,也不敢回去。我要浪迹天涯去,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人待见,有我没我,也没关系。”我赌气说。
萧明海一下子跑到我的前面,堵着我的路,“静静,你瞎说什么呢,你妈没有怪你,刚我还听到她和姑姑说呢。”
“行啦,别说了,要回去你回去,我不想回去。”我绕过他,从旁边的田地里踩了过去。
萧明海没有再堵我的路,只是跟在后面,“那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反正我不会自己回去。”
我没有再回应他的话,自己低着头往前走,萧明海就那样跟在我的身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都没有手表,只见太阳已经在西方了。我有点累了,毕竟是孩子,走不了太远的路,我没有目的地,就是沿着路走,当时想,实在不行,就沿街乞讨去。
“静静,你打算去哪儿呀?我们都走这么久了,中午也没吃饭,我有点饿了,也有点累了。”萧明海又一次问我。
“我就跟着太阳的方向走,那儿,你看到了吗?日头在那边。”我用手指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说。
“可我们现在离岳家庄已经很远了,前面的村子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我又饿又渴的,天黑了,我们怎么办?”
“胆小鬼,那我们在那边的树下歇歇吧,谁让你跟着我的。”我白了他一眼,用鄙视的语气说。其实,我也又饿又渴的,可我听到他这么说,就只好假装比他强。
我看到路边有几棵桑葚树,就跑过去,开心地跳了起来,终于看到可以吃的东西了,萧明海一看,就很快地爬上树,摘了很多桑葚来吃。有了吃的东西,我们就高兴多了,一下子把之前的不愉快扔到了脑后,两个人边吃边丢,嘴上、手上、衣服上,都被桑葚汁染黑了,吃完后,就到路边的草垛上捉蛐蛐儿去了。
太阳快沉下了地平线,在我们玩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大姨夫骑着自行车找到了我们俩,有村里人从那过时,发现了我们,就告诉了大姨夫。我们俩没有说什么,乖乖地坐着大姨夫的自行车回去了。
我的第一次离家出走,就那样结束了,我回去后,谁也没有提差点害到岳冰的事儿,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后面的日子,对岳冰更好了,照顾她,也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