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罂回到花月轩时,已过了二更。她推开雕花木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花香。往屋中瞧了瞧,却没发现人,竟没来由的有些失望。转身关上房门,耳边忽然飘来暖暖的呼吸,夹杂着些许甜淡的香气,随后魅惑撩人的声音响起,
“在想我吗?”
月罂吓了一跳,郁闷地回过头,白了身后人一眼,
“想你个大头鬼!忽然跑出来要吓死人么?”
花寻掩唇一笑,俊秀的眉向上挑起,斜斜地飞进发丝间,
“公主心事太重了。”
月罂愣了一下,拉过他嫣红的衣袖就往屋中扯,边走边说,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许多事要问你。”
花寻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忙一把勾住她的纤腰,
“什么事这么急?”
她也不答话,直接将花寻拖到屋中,按到圆凳上,拿出身上的那把钥匙,问道,
“我爹留给你这把钥匙时,说过些什么?它究竟是开什么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他一脸无奈,王夫弥留之际将这把钥匙塞到自己手中,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没过多久就过世了。
月罂俯视着他漆黑的眼眸,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暗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中的钥匙,闷闷地说道,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能告诉我吗……”
“公主会信吗?”他收起顽劣模样,仰头盯着面前那双乌黑的眼眸,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神色难得地郑重。
月罂迟疑了片刻,抿紧嘴唇,终是点了点头。她虽然一开始对花寻没什么好印象,可这么些日子来,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心,只是有些时候,她并不想承认罢了。
“公主儿时身子很弱,三岁那年,王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公主的魂魄取出六脉,不知存放在哪里。”王夫虽然没有瞒着他这件事,却没告诉他将月罂的魂魄存在哪里,只是说时机到了便会回来。
月罂眼睛瞬间睁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将自己魂魄取出的人,竟然是那个不曾谋面的爹爹。她俯视着面前略显凝重的绝色面容,眉间暗沉,既然他知道取魂一事,也自然知道这些年自己这幅躯壳里一直装着一脉魂魄的事。
“难道就是因为身子弱,就要把我的魂魄送出去么?”她从回到园中开始,心情就极差,听完这些,心更是空落落的难受。想到了在前世的艰难生活,眼眶有些酸涩,仰头吸了口气,将涌上来的眼泪强忍了回去。
“不仅如此,公主只有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才能少了许多威胁。”那时她年纪太小,国中事情又太多,女皇自然是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她的。她一直身子不好,即便是天降祥瑞之人,也会让许多人打消除去她的这个念头,安全也自然多了些保障。
月罂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化为唇边的涩然笑意,谁能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
“那时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自己在外面转了几年回来,却听到母亲说的那些话,想想真是悲哀。
“别这么说……”花寻慢慢起身,靠在身后檀木圆桌上,将月罂圈在怀中,下颌轻蹭了蹭她的侧脸,暗叹了口气,
“那取魂术极其不易,王夫以性命相抵,你若死了,他不是白白付出生命了么?”
月罂身子一僵,怔怔地抬头望去,面前的细长眼眸漆黑深邃,如一汪潭水般暗不见底,漫吸了口气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是因为我……”她曾打听过爹爹的死因,对外宣称是得了不治之症,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
花寻点了点头,柔声道,
“王夫为了保公主活命,弃自己性命于不顾,公主若是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如何能对得起王夫?”他一句话说中了最主要的事,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事。
她从再次回到这世间开始,就一直没把心思放在这里,更不会在乎性命安危,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真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将她护得周全。
月罂吸了吸鼻子,若有若无的馨香仿佛飘进了心底,她脸颊轻贴着他细腻的脖颈,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一直觉得母亲对自己太冷淡了,尤其今晚听到的那些话,让她实在心寒。但刚刚听了花寻这番话,心底仿若淌过一丝暖流,震惊的同时又夹杂着感动,原来是有人在乎自己的……
她虽然记不得任何过往,甚至已经忘了爹爹的模样,但听了这样的事,总会觉得难过。
花寻轻抚着她如锻般的秀发,眼中满是怜惜,轻声问道,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他很早以前就想问这问题,可她每次见到自己时都会刻意避开或是满脸的不信任,像今日这样温顺还是第一次。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月罂轻靠在他单薄的胸前,慢慢地回答。无论是依赖也好,信任也罢,她此时只想安静地贴在他身前,感受到他丝质软袍下的冰凉肌肤,虽冷入骨髓,却仿佛能转化为温暖。
“在那里过得很不好,是么?”他还记得在寺庙中,她对自己说曾饿过肚子,怕是在那世间发生的事了。
“过得很好,那里的父母虽然早早过世,但对我却极好。”月罂吸了吸鼻子,想起前世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养父母,他们那么好的心肠,应该会去天堂吧。
花寻抿紧薄唇,卷翘的睫毛轻轻垂下,他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她儿时最大的心愿就是与爹娘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家”这个字在她的心中,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可女皇事务繁忙不说,即便是有了空闲也很少来看她。王夫去世了之后,她到了宫中仍是自己一个人,想想就觉得心疼。
在那个世界也有父母么?可是早早过世了,又剩下你一个人了么?花寻咬了咬唇,自己说过会永远守着她,可终是让她受了这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