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我失业的时候很不仗义,但此时说到广告宣传业务时,我仍是第一个想到了那个嘴上的“兄弟”——图全,图案广告公司的老板。毕竟,我身边熟的广告公司老板,也只有他了。他显然也惦记着我这边的银行业务,所以当我打电话给他时,他相当热情地提出要请我吃饭。我也答应了。
“方主任,难得你肯出来赏光和我这兄弟一起聚聚。来,我先敬你一杯。”一改以往的爱理不搭,这回的图全一上来就端起酒杯,嘴里声声喊着“兄弟”。
我心里也明白他的目的,也打心眼里懒得理这类见鬼的“兄弟”,可面上还得虚应着:“你这小子,取笑我呐!什么主任,喊回来,就和以前一样喊我小强。兄弟间,别被称谓生分了,是不是?”嘴上说着,可手上举杯的动作迟迟没有做,而是一脸关心地说:“喝慢点!兄弟间随意就好,又不是敬领导,不需要一口干!”
图全一口气干了一杯白酒,脸上有点泛起了红,脑子倒还非常清醒,可见平时这种酒桌上的应酬不少,估计练出来了。
“对,你说的对,小强!到底是兄弟好,知道关心一下。不像其他的应酬,就是见真功夫的,见了那些客户就得像孙子一样敬了又敬,还得赔着笑脸说是对方赏脸。”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图全开始诉起了苦。
“小强,你看我是个老板,可你不知道的是,在人后我就是一孙子!广告这行竞争大,尤其是我们这种中小型公司,碰到了稍微大点的客户,那就得陪吃陪喝、使尽全力把对方伺候好了,盼望着能赏我们一口饭吃。像这种酒桌应酬,我一个星期最起码得陪四五场。陪完酒还得去夜场,回到家都是半夜或凌晨了。连儿子看到我都变得陌生了,我老婆更加了,对我越来越冷……也难怪她,夜场那种地方呆过,身上难免各种味道,客户喜欢,我就得陪着,天天还都不回家,也难怪老婆会越来越冷淡……”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我对他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恻隐之心,心里原本对着他高起的那堵墙稍稍地降下来了那么一点点。为了掩饰这种内心变化,我动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温声道:“今天就别喝酒了,喝点茶水。过会儿谈完事,也早点回去陪陪老婆儿子吧。”
图全貌似感动地看着我,拍着我的肩叹道:“到底是兄弟,不比外人……小强,和你吃饭就是放松、自在!”
这话说完后,在我还沉浸在他的“痛苦”之中时,他又像是振奋了起来,一改刚刚的话风,很有精神地看着我道:“说吧,兄弟。不管什么事,我能帮你的,一定帮。”
突然的表情气氛的切换,让我有一时的错愕,可到底不是初入社会,也不需要过多时间的自我转换,我也顺势应声道:“行,目前兄弟是有事得找你。但也算给你送个机会。”
“你说的是?”可能是猜到了我说的机会所指,图全的双眼越发地有神,此刻全身上下再也不见刚刚的那番悲苦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摩拳擦掌的兴奋感。
“对,就是我们分行的广告业务。”当我说出这话之时,他那兴奋感已由摩拳擦掌转为了磨刀霍霍。我又忍不住心里想着,若是我说找他是想让他帮我再找份工作或借钱买房的话,他会不会马上再度转回最开始的凄楚模样,抱着我向我大吐苦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生意人的一种拉业务的手段,通过各种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速地和客户拉近距离,把对方代入自己所设定的模式,然后通过酒桌上的你来我往、觥帱交错,当酒醉饭饱、杯盘狼籍之时,已经能称兄道弟,业务合同价钱也都好商量了。若酒桌上尚未搞定,再进夜场……如此一来二去,嘴上喊喊的兄弟自然慢慢的也真有了几分“兄弟情”,却也只是酒桌兄弟而已。可不管何种兄弟,对于眼下业务或今后的业务都是有所作用的。对此,美其名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专业述语则是:拓宽人脉,拓展业务渠道。
刚刚图全的那番动容的“悲苦演讲”,确实有让我稍稍软化一些,可他不知道的是,不论我内心如何变化,都无法改变我的计划以及业务上的要求和目的。
这次找图全的目的,就是两个:第一步,摸清目前广告业的行情和内幕,让他帮我介绍广告渠道方;第二步,向他讲明想做我们分行广告业务的条件,必须对银行业务有所表现。讲白了,就是要有存款进来,而且……要挂在我的业绩上。
听了我的要求,图全没有吃惊,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银行业务都是要存款的,之前也知道些……这样吧,公司的资金我没法动,那家银行也是我的一个大客户。我自己的私人资金,以后都放在你这里。太多也没有,但几百万还是有的。哥们,行吗?”
“行。”我点头。几百万的存款业务,已经比我预想得要多了。
和图全谈过之后,我对目前的广告模块有了初步的了解,比如现有的广告形式、受众面和人群、宣传效果及大概的价格等等。对此,我也进行了一些更深入的调查,最后拟了份初稿,关于分行的广告宣传内容和投放渠道。
经过研究,我列了几个适合我们分行的广告渠道和形式,比如道旗广告,就是道路旗杆上的广告,可以在分行办公大楼前面的这条主杆道上进行投放;还比如报纸和电台,报纸可以做一些理财广告,电台则选择上下班高峰时段,可以针对开车人群;还有电视台,电视台的黄金时段太贵,但可以选择天气预报或一些金融投资或生活类的节目时段;还可以选择公交车的广告,比如开往我们分行大楼附近站点的公交车辆的车身和内置广告,或者站牌广告。
图全也将这些广告的渠道方或承接方介绍给我,都见过面、吃过饭并“称兄道弟”了一番。在这些餐桌上,我听到了一些内情,也熟悉了一下大概的广告报价。比如,本地的篮球队冠名,最终被本地的一家商业银行拿下,保守的价格在两千万一年,已经算是友情价了。但养篮球队的价格远远比足球队便宜得多,两千万对于足球队而言,最多一场比赛的广告牌价。
又比如,现在的电视台电台报纸的广告价格,都以套餐价较为优惠。以报纸为例,单价的话内页五分之一版面的理财广告在一至二万,封底整版价格在十五万至二十万,首页价格更高且一般不让做。但如果是套餐的话,可能二十万就可以拿下一次封底整版和半个月甚至全月的内页广告,另外还有版面可以赠送。相对单价,显然套餐的价格更合算。
电视台和电台也是如此,单算黄金时段价格肯定很高,但如果是套餐的话,买一个黄金时段或上下班高峰时点,送半月或整月的非黄金时段的广告。
经过几顿餐桌上的酒杯碰撞和私下的会面,我对广告这块情况和大概价格也都摸了个底。
在一次酒足饭饱后,我私底下开玩笑地对图全说:“你把这些渠道方都介绍给我,不怕我们跳单啊?”
图全听后,自信地笑了,“他们不敢,跳了这一单,以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为了多赚你们一点钱,把我这条业务线彻底断了,这合算吗?”吸了一口烟后,眯看向我,“你也没看这些人的名片吗?都是客户经理,顶多高级渠道经理,是吧?这些人的报价权限有限。后面真正要谈的,是他们的上级,起码总监以上才可以。而他们的上级,我早就打了多年交道了,比你熟……”
原来……难怪这家伙可以如此镇定地看着我和那些“酒桌兄弟”如此热络,又可以如此热情好心地帮我介绍他的渠道方。
“而且……”吐了一口烟后,图全缓缓说道,“你也需要一个中间方。”
这话说得我心里咯噔一声。
他也没再卖关子,接口又道:“有些话你不好直接说,总得有个人代你传达,是吧?”见我要说话,他摆了一下手势,“我知道,你不会也不敢要回扣,但是存款呢?和我一样,他们也都会是你很好的客户呢。”
图全的话和他当时直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当晚失眠了许久,确实他戳穿了我的计划,却也帮我拓宽了业务范围。他看穿了他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有效客户”的身份比兄弟的称谓更加真实不虚伪。同时,也说服了我选择他为我们分行的广告合作方,且降低了我“跳单”的可能性。不得不说,这人是块做生意的料。
我将拟定的广告宣传方案初稿拿给唐总审阅,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后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让我把方案初稿先搁在他那里,就分配给我一些其他的工作,将我打发了出来。整整一天,都没有任何回复,即没有说回复的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信息。哪怕当天的部门会议上,他也没有谈起关于广告的事宜。
不过,在会议上他说了另外的两件事,还是让我和其他同事都很感兴趣:第一件事,部门下周会来新的同事,级别是总经理助理,简称总助。主要负责党务工作和档案管理;第二件事也和人事有关,分行下周起将进行大规模招聘工作,包括校园招聘。我的秘书室和保卫部、车队都要招新的员工。这就意味着,我和问有亮、老李将手下有兵了,不再是“光杆主任”了。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极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