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侧身躺在病床上,听到女儿的感谢没有立刻回应,身体却不经意的触动了一下。
“一家人不说两句话,有什么好谢的。”
虽然他的话很冷,可白晓却听得很暖。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父亲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凡事都不会轻易挂在嘴上,除了母亲,他很少会表现出温柔的一面。
细究起来,白晓的情感表达方式和他是如出一撤,有爱从来不会说出口,只会表现在行动上。
懂的人需要细细体会,就如白母,了解他们,所以能够感觉得到,而不懂的人却以为他们高傲小瞧人,很多时候便会敬而远之。
“爸,对不起。”
听着父亲虽然很轻却很真的话,白晓心里澎湃起伏。
也许长期以来是她错了,他不讨厌她,而且很爱她。
白父沉默半晌。
白晓以为他睡着了。
反正想说的话已经说完,心里豁达了许多,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舒畅,她可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可就在她准备提脚时,白父缓缓转过了身子,眼中已经被泪花充满。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是。”
此处无声胜有声。
白晓愣在原地很久,无法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正从病床上坐起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那个从不愿意正眼看自己,每次开口都是对女儿的各种嫌弃与不待见。
是自己穿越了还是上天又对她开起了玩笑,让幸福来得过于突然。
“其实,我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有些严重,可天下有哪个父亲会不疼自己的孩子,尤其你还是我和你妈的独生女。”
白父面无表情的边坐边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眼神里的波澜已经折射出了他的内心有多激动。
“有句老话,爱之深盼之切,也许是对你的期望太大了,盼你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一个能给我们白家光宗耀祖的人,所以我不敢对你有过多的宠溺,怕惯坏了你。”
“爸……不要再说了。”
白晓终于没办法再忍了,失声哭了出来。
原来从小到大他给自己的黑脸,只是一种想激励自己的方法。
“憋了这么多年,你让我说出来吧。”
白父抬起右手在面前摆了摆,曾经极富弹性的手臂原来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几乎是皮包骨。
白晓心疼的看着他。
头发已近全白,因为大剂量的药物和各种治疗,他的脸色红润有限,布满疲惫。
“你知道吗,当护士第一次把你抱到我面前时,你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那么小,那个精致,皮肤紧致而雪白,完全不像个刚出生的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白父双眼微眯,眸子看向远处,好像眼前回放着曾经的画面。
“我表面上很不高兴,甚至没有抱你就直接问护士你妈的情况,其实后来在病房里我偷偷亲过你,真的满是奶香气。”
“对了,那时的你真的很娇嫩,小嘴一撅一撅,应该是在找东西吃吧,我几乎不敢碰你,生怕伤到了你。”
白父眼中含着泪花,却说得幸福满溢。
白晓看着他,听着他近似喃喃自语式的话语,脸上的泪水已经像断了线般。
“人老了就是爱回忆些事情,感觉时间过得确实是快,你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确实成长得非常优秀。”
白父的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眸中带光的看着面前的女儿,给予了从未有过的肯定。
“是一败涂地才对,对不起爸,让你失望了。”
白晓轻笑,梨花带雨的抿了抿唇。
一直以为自己和他永远不会像普通的父女般相处,原来他们之间早已心心相通。
“别这么说,你确实很棒,虽然……离我的期望还差了一点。”
白父和蔼可亲的看着她,突然一个大喘气,说得话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好吧,够直白。
白晓自然明白父亲话里的隐含意思。
有个儿子,他就可以把白氏企业交给他,让他发扬光大,振兴白家,可女儿不一样,嫁出去就如泼出去的水,再怎么好也是婆家的。
似乎事实也是如此。
她上学到留学从未进过白氏,本来想着学成归来为家里出些力,没想到还未毕业就被他一纸协议嫁了出去。
她从商的起点是从柯家开始的,直到后来白氏倒闭,她没有沾过白氏一点边。
虽然其间很大的原因不是她不想,而是父亲不让。
总归,她是没有任何贡献的。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投胎成一个男的,还做你的儿子。”
白晓不知如何安慰父亲,毕竟是男是女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可是出于对父亲的依恋,她许下了下辈子的心愿。
“这个再说吧,有来生也不会记得今生了。”
白父咂嘴,从他的眼睛里白晓看到了欣慰。
他其实和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阿晓,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母这时走了进来,看到丈夫和女儿竟然在聊天,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刚来不久。”
白晓回眸,眼中带着光的看向母亲。
今天对她来说是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她和父亲不再有隔阂,两个可以和睦的相处了。
“哦,正巧我出去买了些绿豆糕来,是你最爱吃的,也是你爸最爱吃的。”
白母点头微笑,特意提了提手里糕点盒子,走到丈夫身旁:“下床和阿晓一起尝尝吧。”
“好。”
白父在妻子面前就像个听话的大孩子,在白晓的印象里几乎没说过不字。
夫妻夫妻,老了才是真正的陪伴,这句话一点不假。
白晓顿悟的同时,心里难免会有些惆怅。
她此生估计不会再有另一半依附了。
“阿晓,这栀子花是你刚买的吧?”
白母转身,心情愉悦,脸上的光彩都特别好看。
丈夫和女儿的心结终于解了,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解的,但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二。
她不会过问,因为那是他们两个的秘密,在他们愿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她,让她分享这种特别的喜悦。
“嗯,爸他不是最喜欢了嘛,刚好在路上看到有家花店有卖。”
白晓上前搀扶着白父下床,边应着母亲的问题。
“这个老东西也真是奇怪,都是女人爱花花草草的,他竟然也那么钟情。”
白母说的是玩笑,只是为一家三口重拾的幸福而开心。
“其实这个爱好不也是因为你。”
白父非常享受的一只胳膊被女儿搀着,回头看向妻子。
“我?”白母不解的回看向他。
她的名字里和这栀子花是八杆子打不着,全家上上下下想全了也没和它有关联的。
“你就像一朵栀子花,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白父深情的看着妻子,完全不回避女儿的在场,非常有诗意的回答了妻子的疑惑。
“他爸……”
白母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步伐缓慢的走向丈夫,眸子里是柔情似水。
白父咧嘴笑着,看着妻子娇羞感动的样子,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曾经的黑发如瀑现在已经斑白,可是仍然柔然如初,发香依然。
白晓看着父母双双对视的场景,他们的眼里此时根本就找不到她的影子,只有彼此。
她悄声的退出了病房。
绿豆糕也不用尝了,少吃一口美食总比当电灯泡来得好。
白头偕老,此时的她真是羡慕极了病房里相依相偎的父母。
不知为什么,每每她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时,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跑出柯屿承的影子。
他早已经不是她的了,她就是忘不了他。
除了繁忙的工作与一刻不停的忙碌,她根本抛不开他的音容笑貌。
白晓爱柯屿承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既然离婚,被他那样对待,仍然没办法消除有关他的所有记忆。
可能时间太长了,印象太深了。
白晓轻叹,抬头,伸手抬住了刺眼的太阳光。
以前她曾把柯屿承比作是一枚太阳,而她就是绕着他不停旋转的水星,因为它离太阳最近。
现在恒星依然,而她却不得不持续的更换行星,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海王星,甚至被抛出了太阳系。
他们的轨迹在按着各自的行进,交集越来越少。
“阿晓,阿承的手机落在会所了,我已经用同城快递发到了你的公寓地址,收到帮我还他一下。”
天已经变黑,苏子庭的电话打到了白晓的手机上。
“庭哥,你在哪,怎么不自己还。”
白晓感觉今天的苏子庭实在有些奇怪,从去会所到现在正在通的这个电话,处处让人理解不了。
“我还在会所啊,你们把我的车都开走了,怎么回去。”
苏子庭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可话却说得咄咄逼人,好像被遗弃了一般。
白晓额头不禁出现两道黑线:“是柯屿承开的,又不是我,别混为一谈。”
他这口口声声好像自己和柯屿承是密谋丢掉他似的,这个黑锅她可不愿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