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妙儿无辜的神情，不知何时，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抬了抬手，制止了柳老夫人，“老祖宗，算了吧，二姐姐是个聪明人，没必要同她耍什么心计了。”
柳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了句也是，又冲李妈妈示意了，让其他下人暂且退下去。
“二姐姐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们也不好再隐瞒，反正，现在也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
柳妙儿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盏向前推了推，“二姐姐既然想知道，那我们就一五一十告诉你。喝口茶，我们慢慢说。”
慕长歌坐下来，葱白似的指尖，接过了茶盏，不急不慢地掀开盖子，慢悠悠放到唇边，眼底忽的又沁出了一丝冷笑。
手腕一抬，一盏热茶便被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茶水迅速渗透了下去，慕长歌用脚尖轻轻踢开，瓷白的碎片上，躺着一粒半透明的珍珠似的东西。素玉在旁看的清楚，狠狠一脚踩了下去，将那东西踩成了一小摊肉泥。
柳妙儿的脸色登时变了，慕长歌缓缓抬起视线，“多谢三妹妹的好意，茶水可以喝，但我却不想喝被你们动过手脚的东西。”
茶盏被她摔碎，柳老夫人同柳妙儿二人对视一眼，不等她们二人有什么反应，慕长歌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招数要使出来，我劝你们还是三思的好。”她意味深长地凝视了她们一眼，“我能看穿你们的伪装，难道就不会早做提防么？你们若是敢对我有一丝一毫的不利，不出今日，整个柳府就一定会被七殿下踏为平地！”
“所以你们要想动什么手脚，大可不必。你们费尽力气找我回来，总不见得就只是为了要跟我同归于尽。”
一段无声的沉寂过后，柳妙儿开了口，“你果然很聪明，现在我都有些怀疑，千辛万苦把你从百安找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祖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告诉她吧。”柳妙儿道。
犹豫了片刻，柳老夫人点点头，“也是时候该让她知道了。”
柳妙儿端起眼前茶盏，轻饮了一口，“大哥在找到你的时候，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柳家的秘密了吧。”
“在柳家，无论男女，永远都是一脉单传。而其他的人，都只是收养回来壮大柳家门楣的。”慕长歌回答如流，这些她早就已经从柳予安口中听到过，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轻易忘记。
柳妙儿碗里的东西，并不是寻常的茶水，而是一碗透着血腥气的东西。
她茶盏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带了一丝腥臭气息，令人掩鼻，然而看柳妙儿的样子，倒好像是享受的很。
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东西，柳妙儿才开口道：“这个秘密，你只说对了一半，有一半是错的。”
慕长歌秀丽眉峰轻轻一挑，“哦？”
“别误会，不是大哥骗了你，是因为柳家真正的秘密，连他都不知道。他自以为从老祖宗这里听到了全部，可实际上，他所知道的，就只是表象罢了。”
“柳家的确从来都是一脉单传，除了老祖宗和你祖母是个例外。而柳家，也的确世世代代都会收养很多子女，担，收养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壮大柳家的门楣。”
说到这里，柳妙儿诡秘一笑，“柳家的根基是养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可那些蠢货，还以为所谓的蛊虫，就只是那些虫子。他们并不知道，柳家所炼的真正的蛊虫，是人。”
慕长歌面上隐隐一动，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又绷紧了几分。
“你以为，柳家收养的子女，就只有你来到柳家之后所见到的这些么？若你真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柳老夫人也开口道：“柳家所收养的子女，少说也有二十几人。你所见到的，不过只是在这些年当中，平平安安活下来的罢了。”
“你们……在用活人养蛊？”慕长歌掌心暗暗攥紧，尽管早已预料到了什么，脊背还是窜起了一道寒意，“你们可还有一星半点的人性！？”
“二姐姐此言差矣，能够被柳家收养的，都是被抛弃无家可归的人。如果不是柳家，他们怕是早就已经要死了，是柳家，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这明明是善举，怎么能叫做没有人性？至于谁能活下去，谁活不下去，这完全是各凭本事。”
“中途就把命给丢了的，是因为自己没那个本事，又不是我们柳家心狠手辣要了他们的命，这笔账，算来算去，也不该算到柳家心狠手辣的份上。”
“是么？可你不也一样是被柳家收养的子女么？”慕长歌冷冷道，“倘若没能活到最后的人是你，你当真还会这样说么？”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能够活到最后的人一定有我，因为我才是老祖宗的亲生孙女。”
柳妙儿一字一句道出了这句，笑眯眯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道不的阴冷。
“柳念安那个蠢货，以为有母亲疼她，就可以高人一等了么？别忘了，就连她母亲，都是只能仰仗柳家的施舍，才能够活下去的贱种！”
此刻的柳妙儿一反常态，再也不见了曾经的娇柔无辜，一双眼眸刀锋似的雪亮，“你也不必怪大哥，他同样也不知道。”
慕长歌冷冷一笑，“难怪，倘若知道了你原本的这模样，他也必定不会一如既往的心疼你。”
“他心不心疼我没什么要紧，反正对于柳家来说，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多少了。”
柳妙儿的神态，令慕长歌禁不住便浮起了一丝厌恶，“你方才说，柳家收养的子女，都是用来养蛊的，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那些不见了的人，统统都被喂了蛊虫是么？”
“你怎么会这样想？”柳妙儿笑道，“看来你真的是误会了，用人养蛊虽然是真的，担此养非彼养，可从来都不只是拿人去喂了蛊虫这么简单。因为你们本身，就算是柳家的蛊虫。”
“把柳家收养的子女，养在同一処地方，只要暗中略施技巧，他们很容易就能斗个你死我活。人性当中好斗厮杀的成分，可半点也不比蛊虫少。”
慕长歌脸色隐隐有些难看，让一众人各凭本事，斗个你死我活，这场景还当真像极将无数条毒虫丢进水缸里，任凭他们厮杀出“蛊”的场景。
柳府光鲜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惨无人道之事，苍德上下，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慕长歌蹙眉，追问道。
“当然是为了柳家，为了柳家的血脉，能够顺顺利利地一代代传下去。”柳老夫人郑重道，“也是为了……”
柳老夫人的话尚未说完，一旁的柳妙儿却在这时叹了口气，阻止了她。
“算了吧老祖宗，她可不是那些个会甘心认命的人。更何况，她还与七殿下关系匪浅。多说无益，还是算了吧。”
“你的命还真是好，坦白说，柳府的确得罪不起七殿下，这个险，我们冒不得。”柳妙儿语气一沉，“柳家的确招惹不得你，却也留不下你了。明天一早，回去苍德，还是去七殿下处，都是你的自由，唯独柳家，你连一天都不能多留。”
“我们柳家虽然忌惮七殿下，却也不是没有与之抗衡的底气。待到离开了柳家的大门，你就只是慕长歌，不再是柳家的二小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姐姐这么聪明，一定不需要我多言。”
慕长歌淡淡一笑，“你可是在威胁我？”
“言重了二姐姐，妙儿不过是在跟你商量罢了。”
连思索都不曾思索，慕长歌便点了头，道：“能离开柳府，也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既然这样，那也真是再好不过。如果可以，还请给我备辆马车，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柳府。”
说着，慕长歌又起了身，冲眼前二人笑了笑，“看来，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们祖孙二人，想必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望着慕长歌离开房间，柳老夫人眉心紧拧，看向柳妙儿时，那发自内心的疼爱，不自觉地便流露了出来。
“妙儿，你该不会是真的心软了吧？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日后，你可要怎么办？”
“老祖宗过虑了。”柳妙儿冷笑一声，“这可是老祖宗费尽千辛万苦为我铺好的路，我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不过，老祖宗刚才也听到了，她在苍德，并不是孤立无援，惹上七殿下，咱们柳府未必会有好下场。要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决不能被七殿下察觉到一丝风声。”
“而今晚，就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二人低语一番过后，柳老夫人连连点头，吩咐李妈妈道：“送封帖子去七皇子府，就说是三小姐平安找回，特意宴请七殿下，聊表谢意。”
李妈妈应了声，即刻便去了。
当祁靳之来到柳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