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师父,曹娴来到龙河湾街道上。她要顺路先去看望杏儿姐姐和姐夫。街上时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正自往前走着,忽见有一似曾相识的身影从她对面走来,她不禁朝那身影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位中年妇人,其满头白发散乱不堪,面容憔悴枯槁,衣履破旧脏污,完全是一副乞丐抑或呆傻人的模样。然而,从她那蛋型面庞上,从她那似有若无的韵致上,仍可看出自己三娘程氏的影子。曹娴看着面前这妇人,心中不禁问自己:这是三娘么?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正自边看边想着,那妇人显然于无意中也看见了她,其由呆滞变得有些专注的目光在她面目上一顿。她马上以探问的目光迎住妇人的目光,想以此来试探那目光有何进一步的反应。然而,那目光却即刻转向了他处,且又变得呆滞迷离起来。
曹娴以试探的口气问道:“您是……三娘?”
曹娴话音一落,那妇人缓缓往前走着的脚步似乎一顿,要停下来,却终究没有停,仍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口中喃喃:“报应啊,报应啊……”
曹娴想追过去问个究竟,又怕自己认错了人,贸然相问未免显得唐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来到杏儿姐姐家。推开虚掩着的屋门,见姐夫孙云躺卧在床,却不见姐姐身影。
孙云一见曹娴,勉强欠起身子:“是娴儿?你来了?”
曹娴一见如此情形,眉头顿然皱起:“姐夫,你这是怎的了?我姐姐呢?”
孙云喟叹一声:“我与你姐姐遭了大难了。”
曹娴一听这话顿感震惊,忙问:“遭什么难了?姐夫你快讲!”
孙云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孙云家的田地因遭灾暂且撂荒,那崔家老二老三便以无主田为名抢占了去。孙云去找他们论理,他们非但不讲理,反倒把孙云痛打一顿。杏儿去崔家领孙云回家,崔老三见杏儿芳龄貌美,便生了邪念,趁杏儿去河边洗衣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肆意调戏,杏儿不从,崔老三便欲强行非礼,幸遇他人从旁路过,杏儿方得脱身。
回家后的杏儿神情恍惚茶饭不思,孙云问她是怎么了,她只是不说,经孙云再三追问,她才道出原委。孙云虽然生性随和厚道,却也正值血气方刚年纪,一听爱妻平白无故受此凌辱,顿时血往上涌,不顾杏儿的劝阻,怒气冲冲去找崔老三论理。那崔老三哪里会把孙云这样的一介平民放在眼里,当即招呼几名家丁一拥而上对孙云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孙云血肉模糊昏死过去才作罢。
等崔老三及恶奴们撇下孙云走进家院关上了大门,镇子里的穷苦弟兄们才敢把躺倒在街上昏迷不醒的孙云抬回他的家中……
曹娴听到这里,急问:“我姐姐现在何处?”
孙云道:“到河边去洗衣裳了。已去了大半晌,早该回来了,我正担心会出什么事呢。”
曹娴一听,马上起身出门,向镇子西面河边赶去。走出镇子,上了河堤,令人发指的一幕蓦然呈现在她的眼前:
河堤内,杏儿正被那崔老三乱摸乱拽着,崔老三边动手动脚边口出污言秽语。杏儿煞白了脸左躲右闪,却不得脱身。旁边不远处还有两名汉子看着这一幕,正在嘿嘿嘿地淫笑。
曹娴见此情形顿时怒火中烧,急急跨前几步高声道:“住手!大胆恶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民女,真是色胆包天了!”
崔老三乍听这一声喊,吓得浑身一哆嗦,扭头看时却见是位文弱少年,便恶声道:“你个小白脸活腻歪了怎的,胆敢来坏爷的好事,还不赶紧给爷滚开!”
曹娴一个箭步冲到崔老三跟前:“你松手不松手?”
崔老三撇下杏儿,照曹娴面门一拳捣来。曹娴用左手格开这一拳,右手急速出拳向对方胸部一击,崔老三顿时被击得连退数步向后倒地。
站在不远处的另两名汉子见崔老三吃了亏,便一起向着曹娴扑来。其中一名汉子绕到了曹娴身后,前面那汉子冲到曹娴跟前一拳打来,曹娴一闪身的同时疾出手抓住对方手腕顺势向后一带,那汉子立脚不稳一个前冲,与从曹娴身后冲过来的汉子撞个正着,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两个脑袋猛然撞在了一起。这一撞,把两名汉子痛得双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满地乱转。
崔老三大喊:“转什么转,还不给爷快打!”
那两名汉子听到崔老三这一喊,才停住转悠,一起拉开架势又要进攻。未等这二人动作,曹娴便先行出击,一个箭步向前挥拳向左边那汉子打去,却是虚晃一招,紧跟着身子一旋往上一纵,向右边那汉子一脚蹬去,正蹬在其肚腹上,那汉子被蹬出一丈多远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左边那汉子见此情形哪里还敢上前再打,只见他转身便跑,跑到河堤那边之后再也没有露面。
曹娴对虽已起身却再也不敢上前来打的崔老三等二人厉声道:“滚!往后若再敢动我姐姐一根毫毛,我让你们倒地之后再难起身!”
两名恶汉狼狈而逃。
杏儿对曹娴强展笑颜:“小妹,你可来了,是武艺学完了么?”
曹娴点点头,抬手拉住姐姐的手,看着姐姐已见憔悴的容颜,眼池中已盈满点点泪光:“姐姐,小妹来得太迟,让姐姐遭难了。”
杏儿凄然道:“哪里能怨小妹你呢,都怨我与你姐夫无能。”
姐妹二人上了河堤,快走到街上了,杏儿停住脚步道:“我们自南面绕道走罢,我去河边时便是自南面绕道过去的,直接自街上走,要经过崔老三家门前,此时他们定在那里候着截我们呢。”
曹娴抬手一指街面:“我们就直接走街道,看他们又能如何!方才他们三人不都被我三拳两脚打倒了么?”
杏儿却不无担忧:“崔老三家的打手不只那二人,有七八个呢。”
曹娴口气十分坚决:“那也不怕!我就是要让他们吃点苦头,煞一煞他们的嚣张气焰,好让他们不敢再欺凌姐姐。”
姐妹俩一路说着话,快走到街道中央了,忽见从崔老三家大门内闪出一张瘦脸,脸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朝她二人转了转又把瘦脸缩了回去,紧接着就从大门内涌出七八个着一色黑衣黑裤的打手。这些人显然已知道了曹娴拳脚的厉害,手中便都拿了兵刃,有人拿大刀,有人拿钢叉,有人拿长棍,还有人手握利剑。
曹娴一见这阵势,对着杏儿往远处一挥手:“姐姐你到那边去,看我来收拾他们!”
站在众打手身后的崔老三发一声喊:“都给我上!谁能拿下这小白脸,爷我有重赏!”
前面一手握长棍的打手双眼一瞪举棍向曹娴斜劈过来,被曹娴闪身躲过,那打手复又一个回摆向曹娴腰间一棍扫来,曹娴一个旱地拔葱纵身跃起又躲过这一扫,打手一棍扫空身子一侧,被跃至空中的曹娴一个翻转猛起一脚踹在了后背上,竟一个前扑重重地撞在另一个打手身上,两个打手同时猝然倒地,那打手手中的长棍也被甩出老远落在地上。另一长着一副驴脸的打手手握钢叉向曹娴一叉刺来,曹娴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过叉尖,疾出手抓住叉柄往后一带,那“驴脸”一个踉跄被带至曹娴身侧。与此同时,一长着蒜头鼻的打手挥舞大刀向曹娴一刀砍来。因有“驴脸”在侧,曹娴不便转身,情急中一把抓住“驴脸”的臂膀往回一抡,那大刀就砍在了“驴脸”的肩膀上,只听“驴脸”啊呀一声惨叫颓然倒地,肩膀处顿时鲜血喷涌。“蒜头鼻”见其一刀砍在了自己人身上,一时恼怒非常,又挥刀向曹娴兜头砍来,曹娴急闪身的同时,一个转身飞起一脚,正踢在“蒜头鼻”握刀的手腕上,那大刀立时当啷一声落于地下。“蒜头鼻”以另一只手攥住被踢伤的手腕,疼得嘬起腮帮子“嗞……嗞……”地倒抽凉气。其他打手见这翩翩少年武功非同寻常,再也无人胆敢上前来打。
众打手中忽有人喊:“放狗啊,放狗咬他!”
顿时,如牛犊般大小的一灰一黄两条大狗嗷嗷狂吠着从大门内蹿出,向曹娴猛扑过来。曹娴一个箭步跃至被打手丢落的长棍旁,将长棍一脚踮起握在手中,向那跑在前面的灰狗一棍扫去,被灰狗一跃躲过,曹娴一翻手腕又一棍回扫过去,刚刚落地的灰狗不及躲闪,被一棍扫在一条前腿上,只听咯嘣一声响,那前腿已被打断。灰狗嗷嗷惨叫着夹了尾巴耷拉着那条断腿,靠另外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跑进了大门。另一条黄狗见此情形,也迅即回身夹了尾巴跑回大门内。
众打手见状,便都争相回身往门里钻,随着最后一名打手跑进大门,大门“哐当”一声被紧紧地关上了。
曹娴走到杏儿身边,拉住杏儿的手:“走,我们回家!”
杏儿一时悲喜交集:“小妹,未曾想到你的武艺学得这么好,那么多人都被你打败了。方才那些人手握刀叉朝你又杀又砍,吓得我魂都飞了。”说到这里又忧虑起来,“他们败是败了,可那崔老三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去别处躲一躲吧。”
曹娴道:“放心吧姐姐,天塌不下来,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这几日我哪里都不去,只在你家候着,看他又能如何!”
姐妹二人回到杏儿家,少不得互叙别后情形。
曹娴眼含热泪道:“四年来,小妹与姐姐虽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聚,小妹真是对不住姐姐呀。”
杏儿也是热泪盈眶:“小妹切莫如此说,你我有时碰巧都到街上买东西,不也能见上一面么?姐姐我知道,小妹既已进入佛门习武,便当谨守佛门规矩,不得与外面亲友多有来往,小妹你做得对。”说着拿过一方手帕递给曹娴,“小妹莫哭,莫哭。”
曹娴道:“姐姐姐夫横遭那恶少如此欺凌,为何就不告知小妹我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