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变后不久,李渊禅位于新太子,李世民登基当上了皇帝,李渊做了太上皇。
这日夜晚,卧于御榻上的尹德妃拥着李渊,娇吟吟道:“陛下,臣妾跟你说了多日了,臣妾族兄奉命前往营州缉拿曹氏之后,竟被隐匿曹氏之后的武馆一干人以武力相抗,以致族兄手下多人被打死打伤,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亟当严惩。臣妾曾求陛下下旨,自营州就近调遣兵马前往弹压武馆人等,再将曹氏之后缉拿归案,可陛下一直未予允准。这些日子,臣妾连陛下的面都难得一见。陛下究竟答不答应臣妾呀?”
李渊道:“爱妃呀,你不是不知啊,这些日子朝中发生了天大的事,玄武门之变有如晴天霹雳,太子被杀,四郎也被杀,朕哪里还顾得上你说的那些事啊。当时虽然他们没有动朕,朕也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了。现如今朕已做了太上皇,更是寸权皆无了。现下调兵的兵符已在二郎,喏,已在新皇帝手中,朕哪里还有调兵之权哪。你所言之事便免了吧。”
尹德妃道:“陛下不是说过,那营州都督田承禄是陛下一手擢拔起来的么?他能不顾念陛下对他的恩典?陛下何不修书一封给他,命他差遣少许兵马,前去助臣妾族兄一臂之力,这样总可以吧?”
李渊道:“纵是田承禄顾念旧情,遵从朕意,如无皇帝特许,下面将军擅自调动兵马,那也是犯大忌的,此事还是不办为好。”
尹德妃道:“他一位堂堂统军都督,难道调动一兵一卒都要有皇帝的特许吗?再说,只在本州内调动少许兵马,皇帝又怎能知晓?自今往后,臣妾只此一求,万望陛下成全。”
李渊叹一口气道:“你呀,真让朕没办法。好吧,朕答应你。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尹德妃搂着李渊腰身的玉臂一紧:“谢陛下,今夜臣妾定当尽心侍奉陛下。”
仿若有某种感应,权贵那里要搬兵斩草除根,身在海边的草民曹富荣近日便愈发心神不宁起来,夜间也常常被噩梦惊醒。坐下来细想一想,方知是心中一直在惦念着婉儿。婉儿自被送走至今音信皆无,着实让他牵肠挂肚。这日他不再出海,拿上米袋驾船到渔港,上了岸,来到镇子上,一来要买些米回去,二来顺便到恩公姜忠处打听一下婉儿近况。
他走到菊花粥店门前时,正碰上姜忠拎着泔水桶从门里出来,忙打招呼:“恩公近来可好?”
姜忠道:“好,好,贤侄这是……”
曹富荣一扬手中的空米袋:“晚辈是来镇上买些米回去。”
“贤侄可至粥店小坐,喝一口淡茶么?”姜忠抬手向粥店门口一让。
“可有清静之处?晚辈正有一事想问询恩公。”曹富荣说着左右看看。
“店内人多耳杂,走,”姜忠抬手一指店旁一墙角处,“去那里叙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墙角处。
姜忠道:“贤侄有话请讲。”
曹富荣问:“婉儿自被恩公接走之后,至今音信皆无,不知她现在何处?”
姜忠道:“她现在营州地面。”
曹富荣道:“恩公可知她住在营州什么地方?晚辈想趁如今腿脚尚能走动之时,去看看她。”
姜忠摇摇头:“贤侄此时尚不能去看她。”
曹富荣目光一颤:“怎的,她……”
姜忠道:“老朽实言相告,那国丈尹阿鼠为报私仇,已遣其族侄尹何率一帮府丁赶往营州,四处搜捕婉儿,婉儿仍在隐匿避难之中,故此贤侄此时尚不能前去与她会面。”
曹富荣眼中已有泪光:“唉,这孩子,命真苦啊,可莫让仇家觅到踪迹抓了去呀。”
姜忠道:“贤侄不必过于担忧,婉儿有老朽师弟等人护卫照拂,想来不会有事的。”
曹富荣辞别了姜忠,迈着缓慢的脚步往米店方向走去。正自走着,忽听侧旁有人招呼:
“老大!”
曹富荣循声扭头看去,见王婆婆正站在街道一侧向他招手,遂回应道:“老婶子还在女儿家呀?”边说边走到王婆婆身边。
王婆婆端详着他道:“看你满面愁容的样子,可是遇上难事了?”
曹富荣叹一口气。
王婆婆又道:“听杏儿讲你要去寻婉儿,何时动身哪?”
曹富荣又叹一口气:“不能去了。”
王婆婆问:“为何?”
“方才我见了恩公姜忠,听他讲,婉儿现在营州地面。那尹国丈已遣人赶往营州四处搜捕她,她仍在东躲西藏。”曹富荣说着眼中涌出了泪水。
王婆婆也流下眼泪:“唉,孩子命怎恁苦呢?要我说呀,你当把婉儿是你亲生女儿的实情告诉先生,设法把孩子接回来。此事总窝在你自己心里,不单孩子遭难,你自己也会窝出病来的。”
曹富荣道:“告诉先生,把婉儿接回来,便须把娴儿送走,我舍不得娴儿啊。”
王婆婆道:“你把实情告诉先生,或许他有办法把两个孩子都保住呢。此事由两人担待,总比由你一人担待要强啊。听婶子的,去把实情告诉先生!”
曹富荣犹豫道:“让我再想想吧。”
王婆婆道:“你莫再犹豫,听婶子的,快去!”
曹富荣说一声:“好吧。”就转身迈着迟缓的脚步往回走。走到菊花粥店近前了,却停住脚步,扭头望着粥店门口呆立片刻,接着不由自主地转回身,又迈着缓缓的脚步往回走。正自走着,又听侧旁传来王婆婆的声音:
“老大,你过来!”
曹富荣走到王婆婆身边。
王婆婆问:“怎样,可对先生讲了?”
曹富荣摇头:“没讲。”
王婆婆问:“为何没讲?”
“我反复想了,即便对先生讲了,接回一个,便须送走一个,让娴儿离开我,我实是于心不忍,实是于心不忍哪。”曹富荣说着眼中又涌出泪水。
王婆婆撩起衣襟抹眼泪:“唉,老大呀,你心太善,心太软哪。罢,便莫再对先生讲了吧。但愿婉儿在那边能够平安躲过这一劫。”顿了顿,又道,“说心里话,让娴儿走,不光老大你舍不得,就连老婆子我也舍不得呀,那孩子,忒招人疼啊。”
柳河镇街道上,尹何等一行人在前,一队百余人的兵丁在后,沿街一路疾行,来到神风武馆大门外。
持着李渊给写的密信,尹何果然从营州都督田承禄处搬来了援兵。
尹何等人在武馆门外停住脚步,其后面的兵丁呼啦啦向两边散开,将武馆团团围住。
尹何对府丁道:“去叫门!”
一名府丁走到门前用手叩响门环,门内毫无回应。
尹何高喊一声:“拿木头来,把门撞开!”
两名府丁从旁边抬来一根檩条粗的木头,众府丁一起抱着木头一下一下地撞门,门被撞开,一行人冲进院内。
院内空无一人。
尹何抬手朝各个房间一挥:“给我进去搜!”
众府丁和兵丁有的用刀劈,有的用脚踹,把各个房间的门弄开,纷纷进入室内搜寻,各房间都空无一人。
尹何对身边两名府丁道:“去喊左右邻居来,本大人要问话!”
两名府丁应声去了。不多时,一老一少两名男子被府丁带进院内。其中的老者白发苍髯,面相不俗,衣着整洁,举止稳重,令人一看就知是当地饶有名望地位者。少者则长得有些尖嘴猴腮,举止也嫌猥琐,一进门,脸上就带着谄媚的笑。
一名府丁对这一老一少道:“我们大人问你等话,你等须据实回答!”
老者不卑不亢,微微点头。少者则一个劲点头哈腰:“遵命,遵命。”
尹何问道:“这武馆内一干人等皆去何处了?”
老者从容作答:“他们皆是三日之前夜间离开的,次日早起老朽方知他们已然走了,故此他们去何处了,老朽无从知晓。”